“當不起王爺六哥的稱呼,王爺快請進,皇上還等着王爺呢。”肅順瞥了一眼面帶微笑的奕,開口客氣道。
“是,等出了園子,還請六哥來我這裏頭喝幾杯。”奕抱拳側過身子進了勤政殿,肅順原本若鷹隼般的厲眼眯了起來,對着奕的背影暗暗出神。
如意匆匆從外頭進來,奉上了明黃色的瓷碗裝着的鹿血,煩悶地在來回踱步的皇帝看到那原本是極喜歡喝的鹿血,忍不住心中的焦躁,一揮手,就把跪在地上如意手裏的托盤和瓷碗一把揮在了地上,杏貞連忙招手讓外間的幾個禦前宮女進來收拾,皇帝也不管鹿血,“奕到了?”
“到了。”
“叫進來,”皇帝不顧地上的血迹,隻是疾步走了到正殿裏面,杏貞看了看皇帝的背影,讓如意起來,“把這裏頭收拾幹淨了。”說完就穿過幾道珠簾,走到了靠着正殿的裏間,隔着布簾子,微微掀開一道縫,打量着外頭。
皇帝站在禦座前,翻着一本折子,殿外射進來的陽光之中,人影婆娑,皇帝覺得眼前一暗,擡起頭來看到奕,放下折子,側過身,嘴裏冷哼了一聲,奕從殿門處下跪,行了兩個跪禮,第三個跪禮的時候嗎,恰恰跪在了禦桌之前,皇帝偏過頭,“好了,站着說話吧。”
“謝皇上,”奕站了起來,躬身站在皇帝面前,皇帝坐了下來,奕朝前走了兩步,俯身靠在皇上跟前,和皇帝低聲說了幾句話,前頭的話杏貞聽得有些不清楚,于是她把簾子打的更開了些,“他們堅持要北京來換約。”
“什麽?”原本前傾聽奕說話的鹹豐直了身子,“到北京來換約?笑話!”
“他們說準來也要來,不準來也要來。”奕看了皇帝一眼,又垂下頭去。
“嗛,咱們不準,他們怎麽來?”鹹豐皇帝惱怒地說道。
奕直起了身子,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四哥,禦宇十年,山河飄搖,内外交困,文治武功均無建樹。奕說了三個字,“帶兵來。”
皇帝的臉一下子刷的變白了,直勾勾地看着恭親王,又垂下眼簾,雙眼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皇帝站了起來,轉過身子,把手搭在禦座上的靠墊,短促地歎了一聲,拍了拍靠墊,轉過身子,怒視奕,奕連忙低頭,隻聽得皇帝惱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鹹豐九年二月二十五,”皇帝用手指了指奕的鼻子,又指了指天津方向,“你嶽父桂良在天津和洋人議和的時候兒,”皇帝雙手一齊砰砰地拍桌子,顯得懊惱無比,“我不是和他說過了嗎!進京換約如能阻攔最爲妥膳,若該夷執意不肯,也務必懇切嚴明,一、由議定海口進京;二、所帶人數不得超過十人;三、不得攜帶軍械;進京以後,援照外國進京之例,不得坐轎,不得擺隊,”皇帝的聲音急促了起來,“換約之後,即刻回帆!不得在京久住,我不是都和你說過了嗎!幹什麽吃的你們!”
“是,”奕垂下頭唯唯,臉上的神色奇怪的緊,“可如今他們在天津打了勝仗,乘勝追擊,不但堅持要攜帶軍械,帶大隊人馬進京,還要坐轎擺隊。”
皇帝呆在了原地,閉着嘴咬了咬牙,頹然坐在禦座上,“叫他們進來,叫他們都進來。”
“叫。”奕吩咐雙喜。
雙喜領命而去,外頭接二連三響起了“叫”的聲音,奕慢慢地跪了下來,杏貞拈着帕子,慢慢地把簾子放了下來,隔間裏的自鳴鍾依舊穩定規矩地擺着,杏貞走到那個自鳴鍾前頭,仔細地打量起來,自鳴鍾的手藝很明顯就是西洋的,琺琅彩原本也不是中國的技藝,而上頭八仙過海人物塑像,卻又是中國人的,杏貞靠着自鳴鍾坐了下來,兩個宮女想來伺候着,也被皇後揮了出去,杏貞神色有些複雜,難道,曆史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一時間杏貞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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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順等人聽到太監的傳令,停下了交談,把馬蹄袖子甩了出來,雙手垂在身子兩側,魚貫進了勤政殿,行了三次的跪拜大禮,恰好滿滿當當地擠滿了正殿,端華和載垣恰好一左一右架住了奕,衆人跪在地上不做聲,皇帝拿了一個羊脂玉的内造鼻煙壺,倒了一點在玉牌上,用食指碾磨了一下,放在鼻孔前,猛地一抽,刺激的鼻煙讓皇帝振作起了些精神,皇帝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大員,“如今該怎麽辦,大家議一議吧。”
軍機們一時不說話,皇帝點了幾個軍機名字,讓他們說話,幾個人隻是讓皇帝乾綱獨運,皇帝有些惱了,不過他也知道載垣、端華等王大臣不堪重用,隻能是在玩樂上給自己添興緻,在這一點上,關于弄臣和幹臣,皇帝看的很清楚,于是他就點了肅順的名字,“雨亭你來講講,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回皇上,”肅順磕了個頭,沉穩地回道。恭親王眉頭不爲人所知地抖了幾下,“臣以爲方今之計,走爲上策。”
“走?”皇帝的面龐在殿内香爐裏冉冉飄蕩出的青煙之後模糊了起來,說話的腔調也變得模棱兩可,不過杏貞很明顯地感到皇帝的語調高了些,通常情況來說,這是皇帝來了興趣的标志,殿内響起了皇帝模棱兩可的聲音,“走?走到哪裏?”
是啊,還能走到哪裏去?衆人迷惑,難道還要出關外去不成!大家都豎起了耳朵聽肅順到底要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