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假惺惺的了!”那個被叫做安公公的年青小太監指着領路的小太監鼻子笑罵道,“昨個還騎着老子背上叫着,小安子小安子給大爺我喝酒,今個倒是假模假式尊敬叫起公公起來了!行了,别行禮,這慢吞吞的禮我可受不起!”那個小太監就勢站了起來,“安公公仗義,奴才......”
“恩?”安公公鼻子發出了一個質疑的鼻音,那個小太監作勢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哎呦,瞧我這張嘴,夫人帶到,那我先出去了,安公公有活兒叫我便是。”
“得嘞,下次出去必定要叫你的,”安公公點頭送走那個小太監,轉了過來,對着烏雅氏不卑不亢地打了個千,“安德海給夫人請安。”
“哎喲,原來是安公公,我這婦人如何能擔公公如此大禮,怎麽使得,怎麽使得。”烏雅氏連忙俯身,這是皇後駕前最得寵的太監,雖然才是十幾歲,已經和儲秀宮大總管唐五福同爲身穿紅色袍服的管事太監了,今個是有求于人而來,這在皇後跟前說的上話的人千萬不可得罪了。
安德海微微一笑,“夫人客氣了,皇後娘娘已經在書院裏面等着夫人,請跟着我進去。”安德海轉身走上漢白玉台階,烏雅氏連忙跟上,書院不似别處的紅磚綠瓦,而是黃木鑄就,古樸大方。進得院門,隻見庭院之内種得幾十株二人合抱之大的梧桐樹,碧葉深深,枝桠參天,空氣之中透着梧桐的特殊香味,令人暑氣全消,四周寂靜無聲,隻有隐隐約約傳來了幾聲畫眉鳥叫,反而更是顯得靜谧,西邊架着一個秋千,幾個小太監拿着掃帚灑掃,烏雅氏一行人走過,也不擡頭看。烏雅氏是第一次來到梧桐書院,看了一會四周景色,不敢多看,低頭跟着安德海,沿着雕刻着文房四寶梅蘭竹菊地花色的青磚甬道往前走去,不多時,安德海的紅色袍服下擺停了下來,“帆兒姐姐,夫人到了。”
烏雅氏這才擡起了頭,擡起頭就看見正殿檐下懸有 “碧桐書院”匾額,乃是雍正禦筆,兩邊柱子上挂着對聯“月轉風回翠影翻,雨窗尤不厭清喧”,亦是乾隆皇帝禦筆。
一個帶着金步搖,穿着淡青色宮女服飾的十幾歲宮女站在檐下,眉目笑兮,手裏還抱着一隻山東臨清進貢的鴛鴦眼獅子貓,那獅子貓身體雪白,懶洋洋地趴在那宮女的懷裏,一藍一黃的眼睛半眯着,好奇的看着在台階下的烏雅氏,那宮女福了一福,不卑不亢,“夫人萬安,皇後娘娘在裏頭,請您進去呢。”
烏雅氏連忙整衣,“是,請帆兒姑娘帶路。”今個來是看到皇後駕前的兩個得力人物了。
帆兒轉過身子,帶着烏雅氏走到了正殿,烏雅氏看正殿裏面全是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都是書,正殿當中擺着一個紫檀木的大書桌,書桌上擺着一盆茉莉花,書桌後頭黃布幔地,設了一個滿地山海鳳舞九天的寶座,寶座上坐着一位穿着绯紅色旗袍,頭戴點翠白玉扁方的年輕女子,手裏還握着一卷書,正含笑看着自己。烏雅氏連忙跪下行禮,“臣妾烏雅氏叩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夫人請起,”杏貞右手拿着書一挑,示意烏雅氏起來,“帆兒,賜坐,叫唐五福上茶。”
“是,”帆兒抱着貓下去了,小太監拿上了幾子,烏雅氏再謝恩坐下,一個白白胖胖,滿臉笑意的紅衣太監奉上了茶,烏雅氏不敢怠慢,連忙站了起來,“怎敢勞煩唐公公。”
“夫人客氣了,請用茶。”唐五福點頭哈腰,見杏貞沒有别的吩咐,又連忙下去了。
杏貞看到烏雅氏如此謙卑,心下一動,卻也沒說什麽,隻是請烏雅氏喝茶,“夫人難得來園子裏,你瞧着本宮這梧桐書院景色如何?”
烏雅氏連忙放下茶盞,“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這詩句臣妾還是聽說過的,往日不知何種景色,今日到皇後娘娘的梧桐書院裏面,”烏雅氏滿臉羨慕之色,“這才知道這是何等氣派啊。”
居然還會用詩經的詩句,杏貞微微吃驚,笑道:“夫人也喜歡《詩經》?”
“臣妾哪裏懂得,”烏雅氏連忙推脫,這句還是自家的老頭子剛剛教的,說是皇後娘娘最喜文青(這話好像不是什麽好話......),若是能說給皇後娘娘聽,也是拉近關系的一樁辦法,“這是臣妾家老爺常說的詩句,聽慣了,臣妾倒是也能脫口而出。”
“哦?”杏貞放下了手裏的書,對烏雅氏的話頗有興趣,“大學士都在家裏做什麽?本宮知道他最近這些日子有些焦頭爛額。”杏貞當然知道柏俊主考順天府鄉試出了些簍子,剛剛還被罰了一年的俸祿。
烏雅氏正愁皇後不說起柏俊,這下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頭,剛好就着皇後的話頭,烏雅氏連忙跪下,含着委屈,哭着伏在地上,“臣妾請皇後娘娘救救臣妾!求求柏俊!”
杏貞一驚,“這是做什麽?無非是被罰了一年的俸祿,什麽時候你們大學士還指望這些俸祿過日子了?快快起來,安茜扶夫人起來。”
安茜低低得應了一聲,上前準備扶起烏雅氏,烏雅氏卻是不起來,聽到杏貞這麽一說,越發傷心了起來,她可是從未見到自家老頭子臉色慘白到那種地步,烏雅氏雖然是一介婦人,但也知道眼下局勢不好,“哪裏隻是罰俸一年!若是如此,臣妾萬萬不敢來皇後娘娘這裏煩擾,隻有來進園子謝恩的,謝皇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