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焘飲了一口琥珀色的威士忌,微微點頭,對着威士忌的味道不置可否,瞧了瞧停泊在廣州灣的英軍艦隊,郭嵩焘連忙開口,在廣州城外,邊上就是英夷的艦隊,郭嵩焘總是覺得心驚肉跳的。
“領事大人,酒确實不錯,不過本官還是要提醒領事大人一點,領事大人去年派艦隊圍攻廣州城,是一件非常不禮貌,并且侵害了中國主權的行爲,我對此表示十分的不滿。”
巴夏禮品了口威士忌,傲慢地擡頭看了看天氣,十月份的廣州城已經有些台風要來的迹象了,東邊吹來的海風帶着潮濕的水汽,巴夏禮胸前原本铮亮的金制勳章蒙上了一層水汽,巴夏禮拂去了水汽,不回答郭嵩焘抛出的問題,環視四周,“郭大人,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自然知道,這裏是虎門。”
“當然,這裏是虎門,”巴夏禮準确地發出了虎門的發音,他從第一次鴉片戰争開始就呆在中國,更是親眼見證了《南京條約》的簽訂,不過巴夏禮認爲中國話這種蹩腳的語言,在外交事務之中出現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爲,巴夏禮繼續用英語自顧自地說下去,“十多年前,你們國家的廣東廣西總督林就是在這裏舉行了盛大的銷煙活動,二十多天裏面,銷毀了118萬千克的鴉片,那時候的英國駐廣州領事在自己的日記中是這樣寫着的,郭大人我可以讀一段給你聽聽:‘一群民工先把一包包海鹽倒入水中,接着把煙土切成四瓣,扔進水池。等煙土泡透了,再把一擔擔生石灰倒進池子裏。不一會兒,池子裏翻來滾去,一團團白色煙霧向上蒸騰......’這種行爲對我們的商業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所以,”巴夏禮瞥了神色複雜的郭嵩焘一眼,“我們國家對中國進行了懲罰,現在也是一樣,因爲《南京條約》裏規定的英國人可以進入廣州城,到現在,這個條款還沒有達成,所以我才自己率領着艦隊開入廣州灣,自己來進入廣州城!”
“更何況出現了亞羅号這樣的極爲影響中英兩國關系的事情,”巴夏禮喝完了杯中的威士忌,“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兩國馬上就要處于戰争狀态了。”
郭嵩焘大拇指上的漢玉扳指用力的硌住了掌心,對于巴夏禮蠻橫的言語,眼下除了強自忍耐沒有别的辦法,想到皇後臨行前的叮囑,郭嵩焘強笑說道,“巴大人,對于亞羅号事件在下十分的抱歉,相關船員和貨主的損失,我已經向總督大人彙報過了,總督大人已經給出了承諾,在十天之内全部交付,并,”郭嵩焘微微低頭表示歉意,“并會表示書面道歉。”
這是郭嵩焘從葉名琛那裏遊說再三才艱難争取來的,“大帥,爲國而已,何須保全自身,在京中的殿閣大臣們得知下官要南下就任廣州,處理洋人之事,紛紛耳提面命,不得失了****上國的身份,洋夷而已!可這洋人的槍炮船艦實在厲害,北京城之中的人那裏知道,咱們若不是委曲求全,怎麽能辦好差事,給京師拖延到足夠的時間來平定長毛逆賊?”
郭嵩焘也将京中廣爲流傳的小道消息細細地說給這天南封疆大吏聽,“大帥可知最近京中大家都在傳言什麽?說這江甯城中發逆内讧,乃是皇後娘娘出的主意,皇後娘娘親自寫了诏書去江甯,說是願意和楊秀清分江而治,這才引得洪逆在江甯城中殺心頓起,長江都染成了紅色,皇後貴爲天下之母,都不惜罵名,而撰寫國書,隻爲削弱發逆,大帥身爲封疆首臣,又何須如此薄薄聲譽呢?全力周全好此事才是最要緊!”
聽完了郭嵩焘的話,巴夏禮冷冷一笑,像着自己在廣州城外瞧見當地人在吃蛇羹時的表情,隐約有些惡心,又似乎有些不屑,“就這些絲毫沒有誠意的動作嗎?郭大人,那麽,在我們進入廣州城這個問題上,葉總督是什麽意思呢?”
從第一次鴉片戰争之後,特别是三元裏抗擊英軍的活動之後,廣東的排外現象非常嚴重,外國人(主要是英國人)外出遊玩時經常會被鄉民出其不意的殺害。鴉片戰争後的兩廣總督是主持過中英和談的耆英,他對于仇殺洋人事件持堅決鎮壓态度、絕不寬容、殺人償命,因爲如此不加限制的發展下去肯定又會挑起新的中英矛盾。
爲了緩和緊張的中外關系,時任兩廣總督耆英頗費一番心血,他絞盡腦汁,曾主動提出收養第一任港督璞查鼎的兒子爲“義子”;或者很高興的與璞查鼎互換老婆的照片或畫;在送别璞總督的那封信中依依惜别之情如同伉俪情深的小兩口,用極爲肉麻的言語“……将來人們會說我們身雖爲二,心實爲一……,分袂在即,不知何年何地能再觑而快晤,言念及此,令人酸恻”。
雖然耆英比較理性的維護着脆弱的中英關系,但在普通民衆和士大夫看來耆英是 “洋奴”,我們應該官民一緻、強硬對外,怎麽可以壓迫國民以順夷情呢?所以當時廣東人對他攻擊的非常厲害,非要他将洋人趕出去不可。
1846年迫于英國壓力,耆英同意英國入城的要求。當時他派廣州知府劉浔前去和英國人密商入城日期,結果當劉浔從英船回來之後,數千群衆沖進知府衙門燒毀他的朝珠、公服,吓得他從後院跳牆逃命。當時民衆的愛國排外情緒可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