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縣外的一處密林裏,人影重重,巡邏的撚軍一列接着一列,表明了這是一個最關鍵的所在。
帳内油燈如豆,死氣沉沉地燃着,張樂行丢下了賬本,不想再看一眼,“這軍中糧草隻能用三四天的樣子了,壽縣咱們又沒打進去,左近的鄉鎮貧瘠了些,也拿不到多少東西,兄弟們,大家議議,下一步咱們該往着哪裏走?”
各旗主均不說話,藍旗大旗主劉永敬,綽号叫劉餓狼的,鐵青着臉,最近沖鋒的都是自己旗下的,損失着實有些心疼了,那些可是家中的子弟。
張樂行瞧着衆人不說話,瞟了一眼自己關系最鐵的總白旗旗主龔德樹,龔德樹心領神會,站了起來,團團抱拳,“各位旗主,各位兄弟,如今咱們雖然損傷了些兄弟,畢竟氣勢還在,根子好的很,如今軍心堪用,隻要等着攻下哪一個富庶之地,充實了軍用,管叫清狗的大軍在咱們後頭吃灰!哈哈哈”龔德樹笑了幾聲,瞧着帳内沒有人附和,便讪讪地停了嘴,張樂行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德樹兄弟說的極是,這也就是咱們轉戰奔襲到淮南來的原因,如此,那咱們便……”
“不妥。”劉永敬突然開了口,打斷了張樂行的發話,帳内一片寂靜,劉永敬瞧着各位總旗主和大小旗主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說中了大家的心思,便越發肆無忌憚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如今咱們離了老家,不少兄弟都惦記着家裏的人,已經有不少兄弟和我說過,要大帥你回老家,俗話說,在家百日好,更何況,這官府把咱們家裏人都叫了去,兄弟們不比總旗主你全家出動,家裏就不留人了,家裏的老人誰不惦記牽挂着,何況雖然有淮南的兄弟在,可他們自顧自回家鄉安營紮帳,留咱們在這老林子裏頭喂蚊子,也不說稍帶咱們去。”說到别的旗得的好處,劉永敬更是憤憤,“況且天氣炎熱,有不少兄弟得了病,再往南邊就更熱了,不怕總旗主責怪,我餓狼是不想再往南邊走的,要死也要死在家裏的土坑裏!”
張樂行聽到劉永敬說道“死”字,不由皺了眉頭,對着他們這種刀口上舔血的人,最忌諱這些話,張樂行瞧了瞧衆人的臉色,便開口笑道:“我如何不知如此,隻是淮河北邊已經是風聲鶴唳,咱們若不在南邊打下一個大城,誘的朝廷的大軍忍不住急躁,如今就想安然返鄉,恐怕也是難得很。”
劉永敬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不管難不難,反正我老劉已經準備好包裹行李了,準備明日返鄉,少陪了!”說完,也不行禮,轉身就出了軍帳。
張樂行目光閃動了幾下,對着看自己的滿帳将領強笑道:“那兄弟們明日再議,今天就這樣先吧。”
衆人魚貫而出,張樂行坐在帳中也不說話,隻留下了白旗總旗主龔德樹站了起來,走到張樂行邊上擔憂地說道:“總旗主,這老劉這樣子,可是會亂了軍心的呀。”
“我知道,所以今天晚上你如此如此......”張樂行咬了咬牙,本來豪爽的臉上一片陰狠之色,“先頭的那些小股撚子散了也就罷了,如今他這個大旗主想撤夥?門都沒有!”
鹹豐七年八月初六日,張樂行夜襲藍旗大旗主劉永敬,斬了劉永敬,五旗懾服,總将領敢怒不敢言,轉而向西,逆着淮河往西,久攻正陽關不下,複又南下六安,被江忠源的楚軍攔了一下,轉而往西,劍指三河尖。
八月十一日,廣東省天地會首領陳開在佛山起義。英、法、美三國駐上海領事公布《上海英法美租地章程》,規定在租界内設巡捕、征稅。
宮裏在準備中秋節的時候,鴻雁南飛,從北邊傳來了好消息,恭親王已經和俄羅斯沙皇全權代表、東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簽訂好了新的《中俄東部國界勘定條約》,将中俄兩國西從滿洲裏,東到庫頁島國界商議敲定,趁火打劫之計基本成功,英法兩國也相當配合,出動了兩艘軍艦武裝航行黑龍江出海口,并炮擊庫頁島,原本計劃趁着中國全力對付内憂而策劃的武裝“航行”黑龍江計劃(即利用清政府忙于鎮壓太平天國,東北邊境兵少糧缺,各路無防之機,開辟黑龍江航線)宣告破産,杏貞看準了克裏米亞戰争的局勢,好好地借了英法兩國的勢,趁火打劫,趁機敲定中俄東段邊界,免得日後俄羅斯在第二次鴉片戰争的時候乘虛而入,侵占東北百萬領土,那些可都是肥沃的黑土地,還有寶貴的日本海出海口,還有不凍港海參崴,自然還有豐厚的資源,僅僅這一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所儲藏的自然資源占了中國的百分之三十。可惜《尼布楚條約》條約中的雅克薩一帶尚未确定歸屬,慶海再三威脅,東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總是不允諾,恭親王怕事遲了有變化,隻能将此事擱下,條約商定,沙俄即刻撤出庫頁島和外興安嶺以南地區,雅克薩地區歸屬依舊未定。
鹹豐皇帝大喜,這是自己登極後第一個與外國簽訂的條約,居然片土未失,雖然雅克薩地區的确是遺珠之憾,不過能兵不血刃地解決好庫頁島之事,也是大功一件,連英法兩國的軍艦在黑龍江入海口盤桓不去,鹹豐皇帝也視若罔聞,未等恭親王一行從俄羅斯歸來,封賞的折子就已經流水般的出去了,恭親王食親王雙俸祿,禮部員外郎慶海擢升禮部滿侍郎,兼任理藩院侍郎,随行官員一概有賞,連黑龍江将軍部署有功,也得了個嘉獎,因是慶海是麗妃的生父,又特别加恩于大格格,大格格還未滿周歲,便着禮部商議公主封号,皇帝更是親到上下天光來感謝皇後。
彼時杏貞剛好抱着大阿哥在蜿蜒的紅木橋上對着後湖吹涼風看風景,看到鹹豐皇帝到了,隻是彎了一下腰,以表禮數。皇帝笑着就着杏貞的手,逗了下大阿哥,誰知大阿哥毫不領情,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杏貞連忙把未來的皇帝遞給了乳娘,“大阿哥估摸着是餓了,乳母抱下去喂奶吧。”
皇帝笑道:“老六北邊的撫局已經辦了下來,很是不錯,雖然雅克薩地方還是沒有商定,可是庫頁島的事兒,總算是解決了,皇後你的消息功不可沒呀。”
“那是皇上洪福齊天,俄羅斯跳梁小醜,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杏貞小小地拍了拍皇帝的馬屁,“如今定下了條約,日後若是俄羅斯再敢越過國界,咱們也不怕沒有嘴仗可打,他們一時得了便宜,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這就是皇後以前說的大義所在嗎?”
“極是呢。”杏貞嬌笑道。
“東北人少了些,這終非是長久之計啊。”杏貞小心翼翼地說了這個話頭。
“且日後再說吧,皇後今個朕在你這裏用晚膳,順便賞月。”鹹豐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表示不想在水光潋滟雲天一色的美景中談這些煞風景的政事。
“是,臣妾這就叫人去準備。”皇帝不想聽的事兒,我就不去說,這是現在這個階段自己安身立命的唯一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