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貞正滿頭大汗地從噩夢之中醒來,午睡居然夢見自己在一艘軍艦上,眼睜睜地瞧着萬炮齊發自己所坐的軍艦頓時陷入一片火海,大喊大叫之後被帆兒用力搖醒,杏貞睜開眼,瞧着羅漢床上頭青布帳幔,定了定神,一個翻身起了來,接過了安茜手裏的井水湃過的毛巾,擦拭了一番,這才覺得爽利了些,杏貞抛開那個不吉的夢,問安茜:“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安茜說了時辰,這讓杏貞意識到自己睡的有些多了,便叫帆兒拿了衣服上來換,正在嘈雜的時候,唐五福進來禀告,“文妃娘娘來了。”
杏貞讓她進來,新被封爲文妃的伊爾覺羅氏一進來就連忙跪下連連磕頭,語氣哽咽,“臣妾多謝皇後娘娘,沒有皇後娘娘一手提攜,臣妾怎麽能新得封号,又能進封妃位。”
杏貞已經打扮妥當,笑着對文妃說道:“這是妹妹你自己的福分,在字典上面用心編撰,皇上也是看在眼裏的,這才在萬壽節前晉了你位分,表彰你的功勞。”
“這全是皇後娘娘給臣妾的福分,臣妾無以回報,隻能肝腦塗地,一心侍奉皇後娘娘。”若不是皇後肯将這繁瑣卻又簡單明了的事交給自己辦,自己怎麽能重新有了封号,還得了妃位,如今宮裏原本的麗妃、貞妃,一個是在潛邸就伺候皇帝的老人,一個爲皇上誕下了長女,這才有了妃位,自己不得寵,還沒有子嗣,若不是《鹹豐字典》的事情,自己這輩子都沒指望爬到妃位。
“你有這個心就罷了,”杏貞扶起了文妃,“你且再做個事,這《鹹豐字典》雖然已經編撰成功了,可畢竟是草創,日後自然要一一修訂,弄的更精益求精起來。本宮已經和皇上請過旨意,讓你阿瑪國子監祭酒彥昌能時不時入園子,幫着你好好完善些這個字典,你們父女不僅能時常相見,又能好好當差——這是萬世不拔的功績,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臣妾明白。”
小安子進了寝殿,神色有些不自然,禀告杏貞:“皇後娘娘,内務府大臣肅順和皇上禀報,他在内務府抓了好些人,考問過了,全是貪腐之罪,皇上說讓娘娘發落。”
“哦?”杏貞挑了挑眉毛,将腰上的絲條用力再緊了緊,“那些供詞皇上瞧過了?”
“聽楊總管說,皇上已然瞧過了,動了大怒,還是肅順瞧着皇帝生氣極了,建議讓皇後娘娘處置。”
“嘿嘿,”杏貞怪笑一聲,這肅順還想着借刀殺人呢,本宮就成全他。拿過馬鞭,放在手裏輕輕敲打了幾下,略一思索,開口吩咐道:“涉案的内務府官員一律抄家,隻留下家人的必要費用,命内務府大臣以下全部至南熏殿前頭觀禮,”小安子問:“觀什麽禮?”
“杖殺。”
殿内的氣氛一下子凍結,文妃居然在這盛夏季節瑟瑟發抖。
“所涉及官員貪腐在五百兩以上的全部杖殺,以儆效尤;不到五百兩的,免官,在旗的全家開出旗籍,妻女不論罪,就這樣吧,文妃既然在——妹妹你也不會想去騎馬,就幫着本宮拟懿旨吧,安茜你用了皇後之印,五福到南熏殿前宣旨,肅順既然要本宮出主意,到時候務必也要請他前去瞧着。”
“是……臣妾遵命。”文妃連忙低頭應允。
“告訴他們,以後誰敢拿那些不該拿的錢,這就是榜樣,外頭的官員還要過三法司,可這内務府都是皇家的奴才,打死也沒人敢說閑話。另外,告訴肅順大人,皇上和本宮全力支持他反腐!”抄家賺銀子。
“是。”
“小安子,咱們走,雲嫔估計在跑馬場等得心焦了。”
南熏殿前。
肅順摸着八字胡,不動聲色地瞧着眼前十幾個趴在地上被打的血肉模糊哀哀低聲求饒的内務府官員,其中一個已經受不過刑,嘴角流出一絲黑血,頭一歪,就此死去。
行刑的太監拖走了方才還在高聲求饒的内務府官員,站在南熏殿前觀刑的一行内務府官員無人不面如淡金,肅順邊上一個内務府堂官,瞧見又打死了一個,雙袖瑟瑟發抖,雙眼一翻,忍不住就昏厥過去了。
肅順鄙夷地睨了如同爛肉一般昏倒的官員,叫邊上的雜役,“用水潑醒他,皇後娘娘可是要咱們好好觀禮,若是這樣暈過去,怎麽觀禮。”肅順雖然嘴硬,但是心下卻是着實吃驚,沒想到葉赫那拉氏的心腸如此之硬,毫不介意自己的借刀殺人之計,心裏對着皇後的忌憚越發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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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紫碧山房後頭的跑馬場跟着雲嫔好好練了練騎馬的技術,鬧的一身大汗,再到武陵春色和雲嫔一起洗了差點流鼻血的美人浴,去宮裏頭宣旨的唐五福趕回圓明園到了武陵春色,說南熏殿前行刑完畢了,杏貞剛好在和雲嫔用完晚膳,杏貞點了點頭,将此事抛在腦後,不以爲然地和雲嫔說道:“那妹妹,本宮先回住處去,過幾日得空了咱們再去騎馬。”
雲嫔瞧了瞧邊上有着幾個服侍的人,邊笑着邊拉着杏貞說道:“皇後娘娘,離着臣妾這裏不遠,是‘萬方安和’,娘娘何不和臣妾去瞧一瞧?”邊偷偷施了一個眼色給杏貞。
杏貞心領神會,點了點頭,“那便去瞧瞧,我進了院子,這裏倒是沒來過呢。”
“臣妾給娘娘領路。”
一行人說說笑笑,穿花拂柳,繞過了武陵春色前頭低低的小山坳,就瞧見一汪碧水之中,在靠着西側一郁郁蔥蔥的密林邊上,一個“卍”字形的建築臨水而座,整個漢白玉建築基座修建在水中,基座上建有三十三間東西南北室室曲折相連的殿宇。萬字房四面臨水,中間設皇帝寶座,寶座上方懸挂有雍正禦書“萬方安和”。西路爲一室内戲台,此戲台設計的十分巧妙,唱戲者在西北殿而皇帝則坐在正西的殿内觀戲,中間用水相隔。萬字房的東南爲一臨水碼頭,皇帝平時來萬方安和一般是坐船直接到此碼頭上岸。萬方安和對岸建有一座十字大亭俗稱“十字亭”,十字亭頂還安設一個銅鳳凰,那鳳凰在暮色之中躍躍欲試,展翅欲飛。
隔着水面瞧了瞧“卍”字形的萬安方和,雲嫔瞅着太監宮女都在後頭,便悄聲和皇後說道:“皇後娘娘,論理臣妾實在是不該提這非分之想,隻是臣妾的兄弟在南邊寄回來的信兒,說是上次在園子裏遙遙一見,”雲嫔咬了咬牙,不好意思地停了話頭,又鼓起勇氣對着一臉疑惑瞧着自己的杏貞說道,“瞧中了娘娘身邊的帆兒姑娘,來信說起這件事,說務必要讓娘娘知道,哎,臣妾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杏貞聞言大喜,連連點頭,“這是喜事兒,隻是帆兒畢竟是下人,武雲迪如今是三四品的武官了,這帆兒怕是配不上呢。”
“娘娘身邊的人,是小子的福分。”
“話雖如此,”杏貞瞧了瞧遠遠的在興高采烈撲一隻蝴蝶的帆兒,“總還是問問帆兒的意思,這事兒我先應下了,你且和你弟弟說,本宮先把帆兒留下,問問她的意思兒,等武雲迪日後班師回朝,若是帆兒也對雲迪有意思兒,本宮就請皇上賜婚!”
“多謝娘娘了。”
“這有什麽可謝的,你家的雲迪肯吃苦,又争氣,帆兒日後若是真的跟了他,就是有福氣的。”
“娘娘謬贊了。”
杏貞和雲嫔閑聊了幾句,擡頭望着南邊的天空,天空之中晚霞嬌豔,宛如橫披了一匹紫紅色的錦緞。雲嫔說了幾句,又談到南邊的局勢,忍不住歎了幾聲,“也不知他跟着僧王在河南安徽怎麽樣了,我呀隻恨自己是一個女兒身,若是和弟弟一樣,能縱馬奔馳,上場殺敵,那便是極痛快的事兒了。”
“是呀,”杏貞接了話頭,揮了揮手裏的白玉柄纨扇,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南邊的事兒怎麽樣了。”
五月初六日,上海美船入口,艇内私載軍火,中國水師巡船逐其水手。
初九日,美船入甯波港口,同知穆楊阿動用藩庫,盡數買下軍火,十之八九運送給江西曾國藩,餘下一部分自行操辦團練,組織洋槍隊,甬軍雛形誕生。
鹹豐帝下诏嘉獎穆楊阿,命其署理甯波知府之職,英法兩國軍火商人蜂擁而至甯**銷自己的軍火,自此,中外軍火生意開始蓬勃發展,開端于甯波府,開始于鹹豐四年,這些變化,隻源于皇後葉赫那拉氏的一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