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到任的安徽巡撫江忠源出生于嘉慶十七年的湖南新甯。這一年,湖南還有兩個了不起的嬰兒出生,就是胡林翼和左宗棠。
江忠源出身的家庭無可挑剔,是一個書香門第。父親江上景是秀才,隐居教學,清貧度日。江忠源秉承父志,攻讀詩書,少年時即能寫一手好文章。雖然他不好八股,愛讀對考試無助的實用書籍,卻仍然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十五歲便考中了秀才。
這個秀才不是中規中矩的斯文種,而是一個問題少年。他生就一副好身闆,面目英俊,性格開朗,樂于交際。由于交遊不慎,跟一幫賭徒混在一起,賭瘾深重。賭瘾越大,賭運越差,老是輸得脫下衣服去質押,得了錢又回到賭場。偶爾赢錢,便去冶遊(找小姐)。那些守法執禮的書生,對他側目而視,不敢與他爲伍。江忠源并不在意,由着性子在社會上玩耍,一直混到二十五歲,他因貴人相助,考中舉人,才走上了大運。
那一年是道光十七年,湘潭人歐陽兆熊出任新甯的教官。江忠源奉父命應試拔貢,四場考試,都是名列第二。第一名是個姓陳的書生,富家子弟,文章似錦,賦也頗佳。學使蔡春帆把名列前茅的卷子發給各地的教官評閱,讨論冠軍究竟是取江還是取陳。歐陽兆熊說:“若論試卷,優劣懸殊;如果要求真材,恐怕還需斟酌一番。”
學使不高興了,問道:“你是什麽意思?莫非有人請了槍手?”
歐陽兆熊說:“有沒有請槍手,很難查明,也不必深究。不過置身考棚之中,時間又如此緊迫,恐怕連邵陽和新化都沒人寫得出這麽好的卷子,何況新甯這個僻陋的地方!”他從陳考生所寫的賦中,摘出若幹佳句,念了一遍,然後說:“江考生是一介寒士,陳考生卻是富人,卑職如此判卷,總不能說是收了好處費吧?”
歐陽兆熊一番雄辯,使江忠源名列第一,陳考生位居其後。
此年省城長沙舉行鄉試,江、陳兩位考生都去應考。陳考生心有旁骛,選了八月初八的吉日,納了一名美妾,自願放棄鄉試。蔡學使聽說他如此不争氣,對歐陽兆熊說:“還是你有眼力,看穿了繡花枕頭。”
說來湊巧,江忠源在那一年與歐陽兆熊同時中舉,一同進京參加會試。江忠源中舉是新甯的盛事。此地自清朝開國以來,沒人中過舉人,江忠源破了天荒。
歐陽兆熊認爲此人今後必有建樹。另有一個在京城當侍禦的黎樾喬,第一次看見江忠源,便說此人是個勇士,必死于戰場。
這個預言在當時看來有些離譜,有幾分相術士故弄玄虛的意味。品頭論足是讀書人的愛好,說出來的話多半不着邊際。道光十八年天下太平已久,鴉片戰争尚未爆發,一般人都在展望可持續發展的和平。江忠源是公車而非武将,又怎麽會在不打仗的年代死于戰場?
如今他卻率領了自己家鄉新甯的團練三千餘人,九月一日晚上酉時正,在安慶城内的巡撫衙門裏頭,領了安徽巡撫的大印,王錦繡穿着繡獅子的補服在一旁觀禮,見江忠源領了大印,連忙上前行大禮參拜:“卑職,提督安徽軍務總兵官王錦繡。參見撫台大人!”
有着高顴骨,兩腮深深陷進去的新任安徽巡撫活脫脫像一個猴子,江忠源連忙将大印交到親兵手裏,親自扶起了單膝跪在地上滿身铠甲的安徽省提督,親切的笑着說道:“王軍門,不必多禮,如今你是專辦軍務的欽差大臣,又有了男爵的爵位,咱們一體相交便好,本官在安徽,還要仰仗着軍門你的湖北雄兵呢。”
“不敢當,撫台大人的楚軍才是精銳無比,蓑衣渡一戰更是轟死了發逆的僞南王馮雲山,功名赫赫。”
鹹豐二年五月,江忠源率楚勇協同官兵尾追太平軍至全州城外。太平軍占全州,獲得民船數百隻,老幼婦女辎重載置船上,準備順湘江水陸并進,北攻長沙。江忠源生長在湘南,對湘桂邊境的地形頗爲熟悉,爲阻扼太平軍北上,決計在蓑衣渡設伏。蓑衣渡位于全州城北十裏,爲湘江上遊一險要渡口,兩岸重巒疊嶂,樹木參天,河床狹窄,江水湍急。江忠源在渡口北面三裏的水溏灣江中密釘排樁,構築木堰,堵塞河道,又以楚勇在河西岸埋伏,并飛函尾追太平軍的總兵和春派兵在東岸阻擊。六月五日,太平軍夾江而來,船路被堵,江忠源率楚勇呼号而出。太平軍倉促應戰,以重兵掩護老幼婦女登上東岸,辎重船隻一概棄去。楚勇與太平軍在西岸激戰兩晝夜,雙方都有不少傷亡,太平軍奪舟東渡,江忠源以楚勇力單疲累,未敢涉河進追。太平軍得以從東岸翻越山嶺進入湖南。蓑衣渡一戰,打亂了太平軍沿湘江北進攻取長沙的計劃。當時大雨連日,江水暴漲,太平軍若順流而北,長沙數日可達。時湖廣總督程矞采駐軍衡州,聞太平軍北來,急忙趕回長沙,江忠忠源楚勇蓑衣渡一戰,使清軍争取到了時間,長沙得以設防固守。
江忠源得意地笑了一笑,這是他從一個小小的知縣兩三年間就跳到了一省諸侯,手握安徽大權的發轫,委實值得自己驕傲,江忠源在自己的行轅裏頭的花廳上,伸手請王錦繡坐下,又叫侍從上茶,花廳上的紅燭高照,一陣秋風吹過,火光搖曳,室内明暗不定了起來,江忠源請王錦繡用茶,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這時候才又笑着說道:“不及将軍在武昌城一場大火燒掉了發逆的三萬大軍,還單槍挑了僞西王,那時候湖南地方上的人都紛紛講,這大火燒的像是周瑜周公瑾,這單槍殺了逆賊頭目又似趙子龍轉世,都說王将軍有兩者得兼之能呢!”
“父老們謬贊了,實在是全靠了皇上的定下了破敵神計,又虧得常總督身先士卒,将士們用命而已,下官實在是談不上什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