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處内愁雲慘淡,幾個軍機大臣有的喝着不知滋味的茶,有的看着折子,邵燦正在提筆寫字,但是剛把墨磨好了,兔毫沾好了墨,剛想在玉版紙上寫些條陳,凝筆停了一會,卻又搖頭歎氣一聲放下了筆。
麟魁看了邵燦的坐立不安,自己也覺得被邵燦傳染了,故作閑雅看的書也是黑白一片,再也看不進去,手裏的《漢書》擱在茶幾上,邊上放着一堆的折子還沒批閱也不管不顧了,放下盤着的腿,走到領班軍機大臣祁寯藻的炕前頭,抱拳行了一禮,“祁中堂,這南邊洪楊逆賊攻下了黃岡,大家都看出來了,逆賊的心思不小,估摸着就是想去着金陵那邊,”麟魁轉過頭看到衆位軍機大臣豎着耳朵的意思,就知道自己的話兒沒錯,起碼在這軍機的幾間放裏頭,大家都認爲洪逆這個去處沒有錯。“您說,皇上要是聞起來,咱們該怎麽禀告?”
問題是該怎麽應對?
曆史上,太平軍攻占武漢以後,面臨着三個進軍方向:北進河南、西入巴蜀、東下東南。石達開勸楊秀清“先圖入蜀,再圖四擾”;洪秀全在長沙時意在進取河南,“欲取河南爲家”,問鼎中原,直搗虎穴,但首次攻占武昌卻想在這第一個到手的省城“建都”了,随武昌陷落而作罷,那麽接下來取南京爲都也不勉強了;楊秀清“觊觎江浙财富之區,欲由長江迳取江甯爲‘巢穴’”。楊秀清假借天父裁決,奪取南京,踞爲根本,徐圖進取。占領南京以後,洪秀全主張分軍鎮守江南,大軍直趨中原,取河南爲業,把反清戰争推向北方,推翻清朝統治,奪取全國政權。清朝危機四伏,人民蜂起四方,“斯時北路尚未設防,城堞不堅,地無險阻”。
在這個時代中,太平軍在未打下武昌城,在武昌城外不大不小的挫折之後,還是依照着之前既定的目标,順着長江一路而下,準備在清朝的江南膏腴腹心之地,鬧個天翻地覆,再立地火水風,新開天地。
祁寯藻不急不慢地把手裏的折子看完,在邊上寫了一張小紙條,票拟上了自己的處理意見,拈着須,想了一會,回到還站在自己前頭神情焦急望着自己的麟魁,方才正色說道:“梅谷,你說的何嘗不是我想的,更是咱們皇上最最擔心的,要是萬一不幸被你眼中,這東南賦稅重地,就真要錦繡都付與血淚了。”
邵燦也圍了過來,歎氣道:“誰說不是呢,中堂,咱們在皇上那裏可是吃了不少排頭,再這麽下去,對着南邊的局勢無能爲力,您是帝師,自然是不怕,就怕着我們幾個都要摘了頭上的頂戴咯。”邊上的幾個軍機大臣坐在炕上點頭稱是,一臉贊同之策。
祁寯藻也是苦笑道:“我豈能不知,但......哎,多年積弊”祁寯藻說的含糊,但是在座的那個不是沉浮官場多年,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了,都明白這說的就是吏治敗壞,軍隊堕落,這吏治敗壞也就罷了,眼下看不出什麽即刻爆發的禍害,隻能慢慢将這煌煌****腐朽去,可這軍隊堕落,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大禍就在眼前。多少滿漢八旗綠營看到太平軍的旗幟望風而逃,要是有幾隻部隊肯上前迎戰,已然屬于虎狼之軍了!可是這肯迎上去對戰的也實在是草包,正如白雪一遇見火盆,就冰消瓦解了!
“軍隊已然爛到了根子上!道光爺那時候英夷來犯,咱們的水師一無是處,如今這洪楊之亂,更是讓這八旗綠營丢盡了朝廷的臉面,老夫在這裏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是洪楊逆賊往着北邊殺來,咱們也沒什麽兵,沒什麽大将抵擋得住!”衆人悚然而驚,望了望邊上的人,都是一臉驚懼之色。
“爲今之計,隻有練出精兵才能一舉消滅逆賊大軍,可是這精兵一時之間怎麽練的出來!皇上上次從旁人那裏聽到的主意兒,”祁寯藻神色木然,眉毛不經意間一抖,“倒是一個不錯的法子,叫各地鄉紳自己辦着團練保衛鄉裏,多少能牽制牽制逆賊的行軍速度,咱們現下,就把這團練的章程拟的完備些,怎麽辦,獎賞怎麽給,咱們到什麽時候把團練也拿過來用上,團練的饷銀怎麽開,這都是要好好琢磨,把這個主意填滿了,填精彩了。”
“祁中堂老成謀國,一語驚醒我等啊。”
“正是正是。”
儲秀宮,緩福館。
日頭斜斜的照在緩福館的窗檐上,幾個太監宮女束手站在棉布門簾外頭候着,随時等着裏頭嫔妃的使喚,宮裏頭的積雪掃的幹幹淨淨的,兩個小太監拿着倆疊厚厚的藍皮本子站到了緩福館殿前,兩個宮女連忙掀起了門簾,讓兩個小太監趕緊進去。
兩個小太監進了緩福館殿門,隻覺得殿内溫暖如春,又有香花胭脂香味,隻覺得自己置身于陽春三月的禦花園,耳邊聽到了環佩響聲,又有呢喃燕語,不敢擡頭打量,連忙把手裏頭的冊子交給了守在門裏頭的安茜和帆兒,打了一千,連忙就出去了。
安茜走進了正間,隻見正間中間放着一隻大花梨木長條雕花富貴如意桌子,蘭嫔坐在上首,左右手邊各自坐了英嫔和貞嫔對着一大堆的本子埋頭看着,麗貴人坐在英嫔的下首,一手扶着頭,毫無形象地昏昏欲睡,對着賬本一臉無奈的樣子,雲貴人更是早就抛開了那桌子上的各式文件,拿着一個墨梅白瓷蓋碗津津有味地喝着茶,邊上還有倆碟小點心,雲貴人在看着要用哪個點心好,婉常在倒是正常,還在努力堅持着看着手裏的東西,不過那手裏的冊子已經有點搖搖晃晃了。
杏貞就更是無奈了,咬牙切齒地看着豎着用蠅頭小楷寫就的賬冊,看的是一個頭兩個大,真是不能夠啊,豎着寫的冊子真心難看,杏貞又看到安茜和帆兒又拿了一疊賬本上來,頓時一聲驚呼,“哪裏又有這許多了!”
蘭嫔的驚呼把衆女的注意力都轉移了過來,安茜翻了翻上頭的幾本冊子,了然于胸,方才回道:“回禀娘娘,這是内務府安排的除夕大宴的菜品、賞賜、煙火、以及一些裝飾的單子,想必是内務府不知道按着什麽年的例子,要娘娘們做主呢。”
“内務府的人怎麽說?”杏貞翻了翻新拿來的冊子,反問了一下候在邊上的唐五福。
唐五福彎着腰,把一盞新沏的梅花玉露茶放在了杏貞的手邊,方才悄悄地回答道:“内務府的意思要是按着鹹豐元年的規制辦有點不太妥當,因着,因着南邊這不是還不太平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