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走進了一片虛幻的翡翠夢境之中。
淡淡的迷霧包裹着我,讓我看不到遠處的景色,我隻能一步步地向前走,每一步都是那麽的小心翼翼,我不斷地試圖撥開眼前的迷霧,想要看清這個真實的世界,我甚至忘記了自己從哪裏來,身在何方,要到哪兒去。
我發現就連腳下也是一層層的迷霧,我竟然懸浮在不知名的空間裏。
一滴清澈透明的水滴,從我的眼前劃過,由下至上飛過,它違背了我的認知。
随後,我清晰的聽見‘啪嗒’一聲掉落進水中的聲音。
恍然間,我擡頭向上看,在頭頂上竟然有一片蔚藍而廣闊的湖。
哦,不!那不是湖泊,湖泊才沒有那麽大,那是一片海!
一片平靜地如鏡子一般的甯靜之海。
是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層層迷霧遮擋住了我,讓我這時候才看到它。
然而,就在我頭頂上的那片海水中,一張模糊的女人臉孔安靜的浮在海面上,那張臉完全由水元素組成,她看起來有點像赢黎,又有一些像琪格,或者哪個地方像果果姐。
恍惚間,那張面孔忽然對我問道:“你從哪來?”
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撲面而來,占據着我的身體,控制着我的思維,就像是無數蛛絲将我束縛在原地。
我努力的回憶着自己的過去,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種時光回溯,眼前出現的景物都是在飛快的倒退,繁華的帝都,甯靜的埃爾城,荒涼的帕伊高原,碧綠的星湖草原,連綿不絕的新西亞奇斯山脈。
腦海裏的畫面,一下子定格在一片燃燒着熊熊火焰的森林前面,四周連綿的雪山,将這片燃燒着的森林包裹在其中,每一棵樹都在不停的燃燒,仿佛那些火苗就是它們的葉片,形成了一片火海,周圍卻是連綿不絕的雪山,四周飄着漫天的雪花。
就在連綿起伏的群山之間,一位穿着一身破爛獸皮的老獸人在雪地上艱難的行走。
他住着一根造型怪異的拐杖,像是一根畫滿了圖騰木棍,在木棍頂端鑲嵌着一塊兒野獸的頭骨,他每走一步都顯得非常的艱難,凜冽的寒風夾雜着雪花吹在他的臉上,就像是刀片一樣。
老獸人的身後跟着一個背着木弓的獸人少年,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被凍僵,蜷縮在皮襖裏,隻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他沿着老獸人踩下的腳印,一步步前行,看樣子随時都有可能跌倒。
他停了下來,目光注視着前方燃燒森林的邊緣,一個嬰兒躺在深林邊緣的雪地上。
那裏是風雪與火焰交彙的地方,鋒利如刀的雪花吹到那裏,迅速被燃燒森林的層層熱浪所吞噬,那些熱浪想要向外延伸,卻又被凜冽的寒風吹滅。
我忽然之間想起來爲什麽老獸人的臉是那麽的熟悉,他是老庫魯,而跟在他身後的獸人孩子,不正是庫茲嗎?
而那個躺在地上的嬰兒,難道就是我嗎?
如果是我?
那我爲什麽還會在這裏?
我激動地大喊起來,可是聲音卻堵在我的喉嚨裏,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
“啊!”
我終于清醒了。
那片燃燒着熊熊火焰和白雪皚皚的天地也一下子化成了無數碎片,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鏡子。
眼前的景物恢複出原本的面貌,空蕩蕩的會客廳裏面擺放着一張圓桌,圓桌上擺着一顆巨大的水晶球,我和詹姆士親王站在水晶球的前面,從水晶球光滑的表面折射出我那張如夢驚醒般蒼白的臉。
詹姆士親王背着手站在一旁,頭發被打理的一絲不苟,臉色平靜的望着我。
“跟我來!”他說着一口字正腔圓的帝國語,說完向門口走去。
我像是一隻任人擺布的木偶,一邊跟在他的身後,一邊掏出手帕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水,隻是我的腳步沒有任何的遲疑,我覺得隻要我有任何遲疑,他就會将赢黎從我身邊奪走。
古堡的回廊裏安靜的有些可怕,走廊上鋪着猩紅的地毯,牆壁上的魔法燈飾是純金打造的,上面鑲嵌着五彩缤紛的寶石,讓總我有種想掏出刀子撬下來一塊的沖動。
除了那位中年管家跟在詹姆士親王身後之外,還有兩位看不出實力的構裝騎士,面無表情的跟在詹姆士親王的身後,後面随行的還有兩位侍從。
好在詹姆士親王并沒有走太遠,就在一處樓梯口前面停下來,他轉過身來默默地注視着我。
他盯着我問:“你知道安琪博爾德王室成員,意味着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也随着他停住了腳步。
“我們享受着祖先留給我們的榮耀與财富,同時每個安琪博爾德人都需要爲這個龐大的家族承擔一定的責任,說是爲了家族也好,爲了皇室也好,又或者說是爲了格林帝國也罷,這是每個安琪博爾德人的命運。”詹姆士親王對我說。
此時,我心裏忍不住腹诽:像是威爾士王子那樣,統帥一支構裝騎士團征戰沙場,大概那是那些王子們的責任吧。
顯然這比要嫁給那些擁有爵位繼承權或是擁有領土的勳爵們的公主們處境好多了,至少不必爲睡在枕邊的人究竟是頭豬還是隻騾子而煩惱。
說到底,這是個強者爲尊的年代。
他邁步走下樓梯,中年管家走到前面,拿出一大串鑰匙,在上面找了許久之後,才摸索到其中一把,伸進鎖孔中一擰,古香古色的大木門‘咔吧’一聲被打開了,那兩位跟在後面的侍從連忙快步走上來,将沉重的木門推開。
他帶着我走進去,我感覺裏面變涼爽了很多,他邊走邊對我說:“但是赢黎不同,她對于安琪博爾德家族付出已經足夠多了,我希望她今後的每一天都能過上快樂的日子。”
這句我倒是同意,想到詹姆士親王和赢黎畢竟是血濃于水。
我們走過一段緩坡後,在轉角處又遇到了一扇門。
他停在門前,眼中的目光變得有些柔和,他對我說:“她是我最寶貴的女兒,我愛她,就像愛樂蝶那樣。”
中年管家一聲不響地再次打開這道大門,詹姆士親王帶我我繼續往裏面走,看着他的背影,我的腳步免不了有些遲疑。
我懷疑這裏一定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就不會設置了這麽多道大門,這裏牆壁的色調也變得更濃重了一些,讓我心生緊張。
我甚至有種些擔心的想:詹姆士親王會不會是想要讓我知道一個不能洩露出去的秘密,這樣他就會有了一個殺死我的理由。
僅僅是想了想,就讓我後背有點發涼,我連忙搖了搖頭,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驅散。
他接着說:“當然,她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可她這麽的年輕,我和曼達擔心她現在的選擇,在将來某一天會後悔。”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可是她是個性格倔強的女孩兒,脾氣有點向我,内心又有些驕傲,這又有點像她媽媽。”
我們走到第三道大門前面,這扇大門是用上好的核桃木制成,門闆上的浮雕是兩隻背上長着翅膀的天使,一位天使雙手抱着長劍,一副随時可以迎戰的樣子,另一位天使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擺出祈禱的姿态。
中年關鍵将門鎖打開,那兩位侍從卻沒有跟上來推門。
那兩位緊跟在詹姆士親王身後的構裝騎士,這時候也分離在大門兩側,看樣子他們也不打算走進去。
詹姆士親王認真地看着我說:“我無意傷害你,也不想赢黎以後記恨我,我曾答應她,以後的路,随她的心意去選擇。”
他單手推開那扇木門,邁步走進去。
他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你們的事,我不會出面幹預,也不會阻撓,但是我需要你早知道,如果你取了一位安琪博爾德的公主,需要面對的壓力與責任,也要你明白生命有時候其實還是蠻脆弱的。”
我有些猶豫,但是卻咬了咬牙,緊跟着走了進去。
就在我向裏面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詹姆士親王又說了一句:“如果你現在想要退出,還來得及,你隻需向我承諾,以後不再靠近她,不再找她,也不再讓她看到,我可以當你完全沒來過這兒。”
聽他這麽說,我猶豫了一下,呼吸已經有些難以保持平靜,我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内心有些掙紮。
就在我心裏有些彷徨的時候,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金色的時光逆流和那片廣闊的田野,一頂白色的帳篷前面,赢黎蹲在草地上,靜靜地注視着腳前一簇藍色的小花,我知道那簇花有着美麗的名字。
‘勿忘我’
我邁步走了進去。
直至此刻,詹姆士親王平靜如水的眼中才出現了一絲的波動,他有些驚訝的看着我。
他對我說:“你還是蠻有勇氣的,可如果隻是有勇氣還不夠。”
他繼續往裏面走,看起來這條走廊很長,走進了這道大門之後,我發現兩側的牆壁的顔色已經變成了暗紫色,牆壁上華麗的裝潢浮雕,也變成了一些黑暗風格的壁畫,有騎着夢魇的惡靈騎士、拿着死神鐮刀的幽魂,手握着白骨法杖的屍巫,整個走廊的圓拱形穹頂就像是被死亡天幕所籠罩着。
“這個世界并不是你眼中所見的那樣,安定,祥和,我們可以随心所欲地坐在溫暖的房子裏品嘗着美味的食物,我們注定了要與這些死靈們戰鬥,要與淵獄的黑暗勢力戰鬥,要與來至地獄的魔族戰鬥。”詹姆士親王繼續說道。
我很想對他說:我們北境人還要面對兇殘的野蠻人呢。
這時候,又聽他絮絮叨叨地說:“安琪博爾德是格林的統治者,也是這片土地的守護者,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利,掌管着無數的強大軍隊,但是也要面對無數的敵人。”
走廊的盡頭又是一扇門。
這時候,詹姆士親王從脖頸上解下可一串兒金鑰匙,将這扇大門打開。
這一次,詹姆士并沒有在門口停留,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我也緊随他身後走了進去。
沒想到這裏竟然是一間巨大的陳列室,屋子裏擺着一排展櫃,上面擺放着各式魔紋構裝的铠甲和魔法武器,這些物品上落滿了灰塵,一些年代久遠的魔紋構裝铠甲,表面已經都失去了光澤和魔法的波動。
在牆上,則是挂着一排人物肖像的油畫,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油畫的時候,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是等我向後看了幾幅之後,就覺得這些油畫上的人,看起來都很年輕。
我原本以爲他們是安琪博爾德家族成員,但是卻發現他們長得并不像。
“沒錯,他們都是娶了安琪博爾德王室公主的人,也都是因此而喪命,有的是是在戰場上,有的死于某次暗殺中,還有些死于亡靈法術的咒殺,更有一些則是死于不知名的原因……很多人都難逃這個命運,或者可以說是一種詛咒。”詹姆士親王冷漠地對我說道。
“每個人都會死的,有的是死于疾病,有死于意外事故,有的則是死于戰争,在我們北境,沒有服過兵役的男子算不得成年,我不畏懼死亡!”我擡起頭對詹姆士親王說道。
“也許某一天,你也會成爲這面牆上的一幅畫,而你的名字将不會出現在皇室名冊中。”詹姆士親王對我說道。
“聽說你要把樂蝶嫁給威廉,難道威廉就不怕嗎?”我對詹姆士親王反問道。
“站在威廉的身後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墨氏家族會安排騎士守護他。”詹姆士親王說道。
我還以爲詹姆士親王會對我進行一些威逼利誘,或者是威脅恐吓之類的。
卻沒想到隻是讓我看了一些挂在牆上的油畫,然後對我說:啊,那些人就是因爲娶了公主才死掉的……你怕不怕?
我當然不怕,這有什麽好怕的。
不過說真的,娶了安琪博爾德王室公主的人還真是很多,整個陳列室的牆壁上,幾乎都挂滿了油畫,而我也忽然在想着,自己有沒有可能真會成爲其中之一。
……
詹姆士親王沒有準備在古堡裏請我吃午餐的想法。當然,我也沒有見到那位精靈族女人曼達夫人。
在确定說服不了我之後,詹姆士親王就将我帶出那間陳列室,并讓中年管家将我送出了親王府邸。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及有關于赢黎的消息。
卡特琳娜站在莊園焦急地等着我,見到我從裏面走出來,連忙迎了上來,看我身體完好無損,這才放下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