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無月無星,院子裏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卓卡克家的後院并不是很大,酒窖是由後院的地窖改造而成,卓卡克手裏點着一隻馬燈,随着他邁出的步伐,他的身影在走廊的牆壁上不停地擺動。
也許是聽見了院子裏有人走動的聲音,對面那一排房子第二間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一位年輕的女人從裏面探出上半身來。她發現了卓卡克手中明晃晃的馬燈,輕聲對卓卡克呼喚道:“哎,達令,親愛的卓卡克老爺,今晚輪到我了,您大概是走過頭了吧!”
那女人身上隻是披着一層輕紗,通過門縫裏射出來的燈光,将她照個通透。
卓卡克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跌坐在地上,他憤怒地回頭看了那女人一眼,狠狠地咳嗽了一下,然後說道:“現在才幾點?就像是個發春的母貓一樣到處亂叫,滾回屋子裏等我,老爺我辦完正事兒自然會去找你,前面的酒館還沒有打烊,老爺我這是去酒窖拿酒!”
顯然,卓卡克在家中的地位說一不二,幾聲怒斥讓那女人灰溜溜的縮回房間裏。
這時候,卓卡克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都是一些不懂禮儀的村婦,讓吉嘉魔法師見笑了!”
“卓卡克老闆,你在家裏還真是很有權威呢!這種生活正是我所向往的。”我說道。
其實我說的是心裏話,酒館老闆卓卡克的惬意生活顯得無比輕松,有一間生意不錯的酒館,還有幾個看起來很聽話的老婆,居住在無比安逸的帝都裏,沒有絲毫的生活壓力。
顯然卓卡克不這麽認爲,他覺得我是在和他說着客氣話,連連謙虛地說道:“您是皇家魔法學院的高材生,将來自然會是帝國貴族裏面的新寵,無上的榮耀和那些貴族名媛們都會任您挑選,您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上層貴族的生活,是我們這些平民們無比向往的生活。”
我跟在卓卡克的身後,盡管有這麽一盞馬燈引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
忽然,卓卡克好像又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噗通’一聲撲倒在地上,我心中暗笑,這位身體肥胖的酒館老闆大概在晚上喝了不少的酒,腳步虛浮,竟然在這一路上跌了兩跤。
我走在他身後,自然是不能不管他,他手中的馬燈滾出老遠,‘噗拉’一聲熄滅了,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哪裏有耐心去摸索那盞馬燈,口中輕輕念動咒語,将四隻石鼓圖騰召喚出來,四盞顔色各異的石鼓圖騰環繞在我的身邊,不同的轉動,我的身體周圍頓時被照得通亮。
我走上前去,将摔得慘兮兮地卓卡克扶起來,看他這次免費的土飛機讓他摔得不輕,整個前胸衣襟上粘的全是灰土,雙手和左臉都和地面做了一次親密的接觸,灰撲撲的臉上滲出鮮血來。
他‘哎呦哎呦’輕聲呻*吟,樣子看起來十分的痛苦,我連忙對他施展了一個‘水療術’,隻是瞬間一抹白色的光輝在他身上環繞着出現,在‘沙沙沙’清脆的響鈴中消失,就見酒館老闆卓卡克痛苦的悶‘哼’一聲,随即從地上麻利的站起來。
“我的天,感謝自由女神!”他飛快地在胸前做了一個祈禱的動作,随後意識到并不是神廟裏的祭祀救了他,而是一位魔法師,立刻又顯得有些尴尬地說道:“嘿,感謝水系魔法之神,伊娃。”
卓卡克去馬燈滾落的地方,将那盞馬燈撿了回來,這時我才看清楚,将卓卡克絆倒的不是凹凸不平的地面,而是在他家後院子裏居然躺着一個矮人,這位矮人居然就這麽躺在院子裏呼呼大睡,似乎身上除了一件破舊的皮甲和灰撲撲的亞麻布褲子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赤着一雙大腳,蓬頭垢面,長長的須發紮着辮子,竟然是滿身的酒氣。
卓卡克拎着馬燈走回來,看到地上躺着的矮人,沒有任何吃驚的表情。
隻是走上去狠狠在那矮人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你這個爛酒鬼,我一天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躺在院子裏害我,滾到一邊睡去,若是再把我絆倒,我就将你趕到大街上!”
那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矮人,被卓卡克一腳提醒,‘哎呦’一聲,臉色茫然的從地上坐起來,一臉醉意地嘟囔道:“天還沒亮,還沒到幹活的時間,卓卡克老爺,你不能打攪一位矮人的酣夢,這是神對于一位流浪矮人最大的恩賜,我正夢見在黑鐵堡裏和老朋友們喝酒!”
酒館老闆卓卡克一臉嫌棄地對那矮人呵斥:“趕緊滾起來,把酒窖門打開!”
那矮人從地上站起來,面紅耳赤地争辯:“卓卡克老爺,你是在懷疑我偷喝了地窖裏的麥酒嗎?我可是一位誠實守信的矮人。”
酒館老闆卓卡克冷笑着說:“你?你除了會喝酒之外,你還有什麽?你都能讓死去朋友的老婆養你,還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那位矮人憤怒地攥緊拳頭,提高了聲音争辯道:“卓卡克老爺,你在侮辱一位矮人!”
我暗暗戒備,生怕這位酒後争吵,變得暴怒的矮人會一拳将卓卡克的臉砸得稀巴爛。
酒館老闆卓卡克也許是罵慣了,毫不客氣地說道:“就你也能算是矮人?别的矮人們都是工匠大師,最不濟的矮人也有一門出色的打鐵手藝,可你會什麽,除了喝酒之外你還會幹點什麽?覺得我侮辱你,那麽你可以現在就從我家裏滾出去,看看哪裏還能像我這一樣,每天都能給你這樣一個廢人麥酒喝!把酒窖的鑰匙交給我,你可以收拾行李滾了,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根本就沒有行李。”
那位矮人果然氣得臉色發紫,卻依舊隐忍着沒有動手。
我可聽說矮人都是些點火就着的暴脾氣,沒想到這位矮人都連最後這一點脾氣也磨沒了。
看着那矮人一幅不知所措地樣子,卓卡克的氣焰更加嚣張,他仰着臉,用手點着那矮人的額頭,狠狠地說道:“走的時候,别忘了帶上你那位朋友的妻子伊芙也帶走。她還在前面酒館裏對着每一位客人賣笑,爲了你每天能夠喝上一口免費的麥酒。”
酒館老闆卓卡克單手叉腰,挺着大肚子恨聲說:“我就搞不懂,她都已經和我睡了半年了,最近吃錯什麽藥了,竟讓裝起淑女來了。”
我站在一旁,才發現了居然意外發現了伊芙的身世,她居然和眼前這位酒鬼矮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一位不會鐵匠手藝的矮人嗎?
矮人們不是從生下來開始,就活在鐵匠鋪裏嗎?居然還有不是工匠身份的矮人,那麽這意味着什麽?隻有小就接受訓練的矮人戰士,才不會任何的鐵匠手藝……
我正在胡亂的猜測,又聽見卓卡克說:“本來我還想勸勸她,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帝都的奴隸市場裏,有的是年輕貌美的奴隸,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去買兩個回來,與其浪費這麽多麥酒供養你們,還不如直接買兩個奴隸回來,到時候隻需要給她兩口吃的,就可以給老爺我賣力的幹活!”
我站在一旁,并沒有因爲卓卡克的那副嘴臉而發怒,此刻我的心居然非常的冷靜,我在想:伊芙那個女人到底想要什麽?
看着那位衣衫褴褛的矮人失魂落魄地離開,我再也沒有什麽心情去參觀酒館老闆卓卡克的酒窖。
原本上我也隻不過是想給伊芙和耶基斯創造一些可以獨處的機會,現在看起來,我已經走進了伊芙的生活之中,發現了一些屬于她的小故事,這些事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也許是給酒館老闆卓卡克最後一橡木桶金蘋果酒了,如果這些事真是像我預料的那樣。
站在酒窖的窖門前面,卓卡克搓着手,臉上那種喜悅透露着隻有商人才會有的市儈表情,那些銀燦燦的銀鏰兒似乎已經迷惑了他的本心,我見過一些被金錢腐蝕了初心的家夥,那種嘴臉和他現在的表情一樣,他看到我像變魔術一樣,從魔法腰包裏拖出一大桶金蘋果酒,這才戀戀不舍地從懷裏掏出一袋子金币,十分艱難的交到我的手中。
我接過那袋子金币的時候,卓卡克老闆狠下心來,一連閉了幾次眼,才狠心将手松開。
随後我轉身看了看那位矮人消失的方向,然後對卓卡克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忽然想起來還有些急事要辦,很抱歉不能參觀您的酒窖,不過還是要提醒您一下,考慮到酒的品質,這桶酒還是要盡快存進酒窖中才行啊!”
身後傳來卓卡克疑惑的呼喚聲:“吉嘉魔法師……你這麽着急要去哪……”
我根本不去理會,四盞如馬燈一樣的石鼓圖騰注意熄滅,我沿着矮人離開的方向,走出了卓卡克的這間小院落,才發現居然來到了後面的一條街上。
這條街看起來似乎不那麽幹淨,垃圾箱裏堆滿了生活垃圾,也許明天早上就會有人來清理,但是現在卻散發着一股酸腐的味道,像是酒客們胃裏嘔吐物一樣難聞。
污水的溝渠,好像是長時間沒有清理,那些渾濁飄着一層油脂的水已經漫過了街邊的青石闆,一直渾身沾滿了油污的青蛙,聽見了異響之後,‘噗通’一聲跳進了溝渠裏。
那位矮人就蜷縮在牆角的垃圾箱旁邊,那副樣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慢慢地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從魔法腰包裏拎出一瓶細頸圓肚的金蘋果酒,放在他的面前,然後對他說道:“喝一口,也許心情會好點,我對你的以前很感興趣,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講給我聽!”
那矮人眼睛依舊是憤怒的血色,他茫然的擡起頭,先是看到了面前的那瓶酒,然後眼神中出現了一絲波瀾。
他的眼睛裏恢複了一絲的清明,對我說:“我一無所有,也不會任何工匠手藝,不會打鐵,我這輩子就TMD沒摸過鐵匠錘,我也不是什麽傭兵,冒險者,也許我很久以前是,但是你看這裏……”
他解開上身破爛的皮甲,露出健壯的胸膛給我看,從左側肩膀到右側肋下有一條暗紅色的傷疤,幾乎貫穿着他整個的身體,這傷痕比卡蘭措胸前的那道傷疤要深得多,我知道他的意思,這麽一道深深地傷痕,說明已經傷及了他的筋絡,那麽他如今身體的狀況很可能還不如一位普通人。
矮人凄慘地一笑:“你還願意請我喝酒嗎?”
“當然,不過我很介意這個地方,也許我們可以坐在公園裏!”我指了指不遠處街口的一座袖珍的小公園,那裏似乎隻有一點點的園藝和幾條掉了漆的長椅。
這裏明顯幹淨了很多,我讓矮人坐在長椅上,他小心地撣了撣身上的灰土,才坐上去。
聽見他的小腹裏面咕噜噜的響,我猜他也許晚上就沒怎麽吃東西,現在一定是餓了。
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有一輛簡易的流動零食攤,攤位上賣着炸土豆和炸魚,我步履輕盈地跑了過去,要了一份炸魚和兩份炸土豆,讓攤主擠上一些矮人們最愛吃的芥末,将滿滿一紙袋食物抱了回來,塞進矮人的懷裏。
“喝酒,沒有下酒的東西怎麽行,可惜這麽好的金蘋果酒,要是有些熏魚或者烤肉就更好了。”我坐在他旁邊,雙手抱着頭,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對他說道。
自從開啓了防禦法陣之後,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滿天星火了。
矮人看出來我有話要和他說,很直接地說:“有什麽問題,就直說吧,我能說的就不會隐瞞,畢竟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秘密,我擔心你想了解你那些事,我都一無所知,白白浪費了你的這一頓美食。”
“說說你的故事,也許它會很長,那麽我想知道,你是在什麽時候認識伊芙的丈夫的,我想了解那個人!”我看着矮人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對他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