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早晨來得格外的早,和煦的陽光透過帳篷簾子射進來,将我從熟睡中晃醒。一直白膩的雪臂壓着我的胸口上,難怪昨天晚上的夢裏,我一直在登山,在夢裏我累得跟死狗一樣。松蓬蓬的紅色秀發散亂的鋪在枕頭上,幾縷發梢頑皮的蓋在我的臉上,讓我覺得癢癢的。卡特琳娜睡熟了,就像隻小貓一樣可愛,長長的眼睫毛還在不停地抖動,不知道她的夢是什麽樣的。
我輕輕地推開她滑膩的胳膊,從睡袋裏爬出來。我還清楚的記得,這個睡袋是我和庫茲在星湖草原抓豚鼠那個時候做的,看着那緻密的線腳,這是辛格姐的手藝。狼皮褥子睡起來很暖和,用它了阻隔地上的潮氣最好不過了。
帳篷裏另一側的琪格,還卷着一條毛毯睡得死死的。隻有這個時候,她将臉上的淡妝卸掉,才能欣賞到她那張絕美的臉孔,平時她總會刻意地讓自己變得更普通一些。大概昨天睡得太晚,向來喜歡在早晨時光裏冥想的她,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我将頭伸出帳篷,外面那些獸女們似乎整夜未睡,大鐵鍋中還在煮着圓滾滾的香腸,一位獸人小女孩兒小心翼翼的将卷軸舉過頭頂,輕輕地展開,一團水球迅速的滾進湯鍋中。女孩兒舔着幹涸的嘴唇,望着鍋裏漂浮着的香腸,露出一副饞嘴的模樣,她輕輕地咽了咽嘴巴裏的口水,從腰上解下水囊灌了一口凜冽甘甜的清水,抱着卷軸走向下一口大鍋。
将那些膻臊的羊腸制成香腸,這個主意自然是我出的。一百多隻比普通戰馬略小一圈的盤羊,扒出來雜貨要比想象中的多很多,我們沒辦法将它們制成肉幹或者肉脯帶走,最後索性将盤羊身上的碎肉和筋膜以及這些羊雜混到一起,用黑面粉調成粘稠的漿糊,添加一些鹽和我們在荒原上找出來的那些能取代調味料的幹香草,将它們灌進這些羊腸中去,就這樣一根根粗劣的香腸就做出來了。這些香腸要先在大鍋中煮熟,然後在經過一番的熏制,味道雖然并不怎麽美妙,但是卻沒有那麽重的膻味了。最重要的是這些香腸放置十天八天的,都不會壞掉。
我套上魔羚羊皮輕甲,下身卻穿着一條麻布的緊腿褲子,我非常不喜歡那件輕甲皮裙,一般的時候都不會穿出來丢人。從帳篷裏走出來,看到很多獸女們都躺在一堆堆灌好的香腸邊上睡着了,看起來這兩天她們累壞了。
不遠處用短标槍支起來的肉架子上,挂滿了半幹的肉鋪,整整齊齊碼垛成了一排。
蒼老的聲音從我的身後響起:“這些肉能制出至少一萬五千斤肉脯,如果省着點吃,足夠我們這裏的人吃上一個月。這些盤羊比野驢更出肉啊!”
我轉身看到格裏巴斯欽老獸人站在我的身後,他最近一直在操勞部落裏的雜事,雙眼熬得通紅,我連忙說:“您應該多睡一會的。”
“人一但上了年紀,覺就輕!”格裏巴斯欽用幹枯的大手狠狠地揉搓着臉,讓自己清醒一些。“看到這些肉食,我這整晚都睡不着啊!那些灰矮人還真是送我們一份好禮!”
我笑的有些苦澀,恐怕這裏面沒有誰比我和琪格更清楚,我們付出的到底有多少。一百三十六張強化霜凍卷軸,到最後剩下完整可以使用的,隻有三十三張。在前天那場與灰矮人的這次戰鬥中,我們一共用掉了一百零三張強化霜凍卷軸,就算是将這些盤羊全部賣掉,換回來的金币也不夠買卷軸的。
一捆捆的錘類武器被皮繩子綁在一起,堆成垛。拉伊圖部落的獸女們不太喜歡這種青銅制成的單手錘,她們更喜歡短柄單手斧,所以挑挑揀揀之後,剩餘的這些繳獲的武器,就被整捆整捆的打包,準備帶走。
“咱們去青海湖,能繞過夜狼崖嗎?”我問格裏巴斯欽。我想避開那群鷹身女妖,這些鷹身女妖連魔羚羊皮甲都抓得破,還可以飛到天上,應該非常的難纏。
格裏巴斯欽默默地搖了搖頭,我歎了一口氣就跑開了。
那個獸人小女孩就安靜的坐在母親的身邊,懷裏抱着那張可以凝結水球的魔法卷軸,她有些好奇的看着這張魔法卷軸,眼睛顯得很明亮,神情專注,似乎想知道爲什麽這一張小小的卷軸裏,竟然存了那麽多的清水,用了整整一晚上也沒用完。獸人小女孩的阿嬷就是被格裏巴斯欽老獸人第一眼看中的那位獸女,她此時卷曲着身體躺在充滿油漬的草地上熟睡,那身原本還算幹淨的皮質上衣沾滿了油水,一旁的羊皮紙上還擺着十幾根油乎乎的香腸。至從我将香腸的制作方法交給了這些獸女們之後,老獸人格裏巴斯欽也将這些外來獸女們的工作後的報酬改成了熏制好的香腸,畢竟羊肺子那東西遠不如香腸那麽好保存,存放幾天就會變質。
獸人小女孩兒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團,從紙包裏拿出來一塊兒并不算大的羊骨頭,這塊骨頭,獸人語中有個特殊名稱叫做嘎拉哈,這塊兒嘎拉哈上面還有一點點沒啃下來的肉筋,獸人小女孩舔着嘴唇,小心翼翼的用兩個手指捏着帶肉筋一端,将嘎拉哈放進小嘴裏輕輕地吸允,她閉着眼睛的時候,那副陶醉的表情讓我的心裏有點兒沉甸甸的。
我忽然腦海中生出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念頭,誰才是這個時代的受害者。
我輕輕地走過去,安靜地坐在她身邊兒,女孩兒感覺的身邊有人走過來,茫然地睜開眼睛,她看到我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含在嘴裏的骨頭吐到手心裏,對我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詢問我的來意,我從懷裏摸出一包羊腿肉做的肉脯,将油紙包放在手心裏打開,拿着一塊兒肉脯送到她的嘴邊。
獸人小女孩兒微微抿着小嘴兒,努力的想了半天,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我好奇怪,就問:“怎麽,不喜歡吃?這個味道很好,你可以先嘗一點!”
獸人小女孩又是搖了搖頭說:“我知道很好吃,可我不能吃,我沒什麽東西送給你,我隻有這個!”
女孩兒舉起左手,攤開掌心,将攥在手裏的嘎拉哈展現給我看,我甚至看到骨頭上面還有牙齒咬過留下的痕迹。已經沒有什麽肉了,但她還是舍不得丢棄。我眨了眨微微發酸的眼睛,勉強笑着說:“我不要你送我什麽東西,不過聽說你采的馬蓮草很整齊,幾乎都一樣長,下次再去采的時候,記得帶給我一些,我想當做繩子用!”
獸人們之間,很抵觸施舍,他們更願意以物易物或者用勞動來交換。女孩兒聽我這樣說,眼神立刻亮了起來,牙齒不斷地再咬閉着的嘴唇,有些猶豫地接過一顆并不算大的肉脯,飛快地放在嘴裏,卻舍不得咀嚼,而是箱涵在口中用舌尖兒感受肉脯的滋味,等到這塊并不算大的肉脯飛快地在口中化掉,女孩似乎無法置信一塊肉脯,究竟是怎麽樣被自己含化的,那種香甜的滋味以前從來沒有品嘗過。
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擡起頭的時候,我已經悄然無聲地将一包肉脯放在她的手心裏,自己卻已經跑到遠處,去看那群從荒原上趕回來飲水的盤羊,這些盤羊都膘肥體壯,都是可以賣上好價錢的坐騎。這時候,拉伊圖部落裏的老牧羊人會騎在一頭健碩的盤羊身上,揮舞着長長的馬鞭,隻要輕輕一揮就能聽見清脆的鞭哨聲。
不遠處,庫茲的帳篷簾子被人掀開,侍女淺草端着一盆水鑽出來,大概又是在給庫茲換傷藥。
琪大小姐昨天晚上又用大量的止血草提煉出一瓶治療藥劑,可庫茲愣是沒舍得用,氣得琪大小姐差點把那瓶療傷藥水摔了。
如今有了太多可以幹活的人。于是乎,我和庫茲閑着的時候很多,然後我們在一起盤算最近的得失,算起來還是賺了。那些重達上萬斤的肉脯和近兩百頭盤羊,四百多件鏈甲以及武器,還有些從灰矮人身上收來的金币、銀镚兒,彙集在一起竟然有三十幾個金币。甚至還有幾十水囊裏都裝滿了矮人們娘釀制的金蘋果酒,可惜最關鍵的灰矮人首領巴倫特沒有抓到,他身上指不定有什麽好東西。這些物資總價值已經遠超百枚金币,最要的是我們恰恰就缺這些,食物以及牲口腳力。
我們再次啓程時,隊伍人數已經增至六百多人,一些在荒原上逃荒,已經無家可歸的獸女們,慢慢地被我們收容,慢慢地加入我們這個部落。如今有了大量陰幹的肉脯,已經不用再爲吃的食物發愁,老獸人格裏巴斯欽開始考慮部落的發展。
對于人員的控制,格裏巴斯欽這一關還是非常嚴格的。通常他更容易接受年輕而健壯的獸女們,一直以來,在部落中,獸女們都是被當成部落裏的财産,所以在荒原上,挑揀那些逃荒的獸人們的時候,那些獸女和獸人孩子最容易被接收。
這樣一來,這個部落出現了極度的男女比例失衡。除了年老的獸人和孩子,部落裏面全是清一色身體強健的獸女。格裏巴斯欽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流落在荒野裏的獸族男人們,認爲他們應該帶着家人去荒原狩獵,最爲一個獸族男人,竟然躲在後方的荒原裏挖野菜求生存,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另外一個讓格裏巴斯欽隻收容獸女的原因,就是如今的拉伊圖部落裏的基礎力量有些薄弱,那些剛剛拿起短标槍的獸女戰士,還沒有成長起來,這個時候納入太強的外界力量,會出現喧賓奪主的事情。
如今有了将近兩百頭盤羊當做腳力,我們走的并不算辛苦,最終還是沒有避開夜狼崖。終于在那場與灰矮人戰鬥後的第三天早晨,我們再次向夜狼崖進發。
……美麗分割線……
站在高處,已經能夠清晰的看見插入雲霄的高聳山峰,有熟悉這一帶地勢的獸人告訴我們,那就是西部荒野南端最高的山峰,夜狼崖。再往南走三十裏,就會清晰的看見一條斷崖式的地帶,從那裏往南,整個西部荒野就像是,整個大地忽然間下沉了幾百米,出現了非常清晰的一條斷裂帶。夜狼崖的山腳下,恰好有一條非常深的溝壑,連接着兩地。
在獸人中傳言,在幾萬年前獸族最強大的戰士比蒙巨獸率領着獨眼巨人軍團和雷鳥軍團,在這片高原上與魔族的大惡魔們進行了一場殊死搏鬥,最後,在騎着獨角獸的精靈王和人類龍騎士的幫助下,最終将那些惡魔趕入地獄中去。但是那場中有位四十級四轉土系魔法師,爲了阻擋數量超過百萬之巨的惡鬼大軍,施展了四級高階魔法“地動山搖”。當時這位魔法師的手裏擁有一件神器“土靈球”,這個四級魔法竟然将整片西部荒野南部區域弄得徹底塌陷,将那些惡鬼盡數困在塌陷區域。
于是才會在千百年後,那個塌陷的地方出現了一片寸草不生的青海湖,從青海湖往南走,穿過一片戈壁之後,就會到達死亡沼澤的邊緣地帶。那裏,現在已經成爲庫茲的領土。整片死亡沼澤的北部區域都是庫茲的地盤兒,而且隻要扼守住這座夜狼崖,要想去死亡沼澤就必須一直往西走,繞過整片的斷裂地帶,從死亡沼澤北部邊緣地帶的最西端進入,大部分在死亡沼澤邊緣生活的血狼族獸人,都聚集在沼澤最西端的邊緣地帶。
我穿着魔羚羊皮輕甲戰裙騎在盤羊上,在荒原中盡情馳騁,身後琪大小姐不停地催促她的坐騎,在後面拼了命的追我。我歡呼着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土丘,驅趕着盤羊爬到最頂端。琪格的馬術雖然不錯,但是這種性情溫順的盤羊,根本不用如何精湛的馬術就能輕松的駕馭,于是,我終于揚眉吐氣的超越了琪大小姐。此時坐在盤羊背上,雖然大腿被磨得火燒火燎般的疼,但是心裏格外的舒暢。
琪大小姐慢我幾步,跟在我的後面攀上這個土丘,卡特琳娜被我們倆甩得遠遠地落在後面。
我們站在這個土丘上,如此近距離,才會感受到這座插入雲霄的巨峰帶給我們的威壓。擡頭仰望天空,總會有一種這山峰正在向我倒來的感覺,那些雲在山腰間流過,讓這座巨峰将我的胸口壓得喘不過氣來。就在這時候,我的精神之海忽然間亮了起來,我感受到了那些巨峰裏的土元素,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進入了深度冥想的狀态。
那種濃厚的土元素氣息充盈着每一寸空間,我貪婪地感受着土元素的厚重感,我仿佛隻身于泥沼之中,那些厚重土元素包裹着我的雙腿,慢慢地将我向下拉扯,我想要伸出雙手掙紮,卻忽然感覺到整個身體都陷入土元素的泥沼中,那些土元素不停地向我體内擠,壓迫得我無法呼吸,我憋得面紅耳赤,隻好仰着頭急喘。
這時候,我身體裏面的那副星圖忽然間亮了起來,那些聚集着魔法元素的節點,就像是夜幕下的星辰閃閃發光。那些濃郁的土元素包裹着我的身體,慢慢地融入進我身體裏的那副星圖之中,濃郁的大地生命氣息在我的身體裏面開始滋長,我此時竟然奇異的感受到,我的精神之海也在慢慢地變化着,那片金色的海水之下出現了泥沙,那些泥沙竟然是純粹的土元素形成的,它們在不斷地滋養着金色的海水,整個精神之海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如此生動,那些吐着泡沫的金色海浪親吻着潔白柔軟的細沙,大地生命的氣息從細沙裏慢慢地融入到金色的海水中。
我靜靜地感受着身體裏的變化,慢慢地體悟這些魔法元素的特性,試探着用魔法感知力去接觸這些外界的魔法元素,可是我們之間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膜,明明可以看得見,卻感受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深度冥想中醒過來,眼前的這個世界竟然變得如此清晰,我再不能在周圍的空氣裏感受到那些土元素,琪格坐在一邊兒的盤羊身上,好奇的看着我問:“你剛剛怎麽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這時候,卡特琳娜才騎着盤羊從後面追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