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宮門徒,三花寺僧人,同時扭頭,望向浮屠寶塔敞開的大門。
“有進就有出!”
度難金剛淡淡道,腦後火環燃燒,帶來灼灼的熱量,讓周圍的人仿佛來到炎炎盛夏。
這裏是三花寺的地盤,浮屠寶塔是佛門至寶,即便奪走龍氣總歸是要出來,想在佛門眼皮子底下搶龍氣,哪有那麽簡單。。
雖說在這之前,度難金剛沒想過龍氣會被奪走,但哪怕真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也不認爲龍氣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離開浮屠寶塔,離開三花寺。
“阿彌陀佛!”
三花寺主持親眼看着愛徒兼接班人死去,悲恸難忍,道:
“浮屠寶塔一甲子開啓一次,每次開啓十二時辰。時辰一到,大門自會關閉,度難金剛,不妨讓那些永遠留在塔内,自承惡果吧。”
戴着兜帽,隻露出半張臉的伊爾布笑道:“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淨心點頭。
三品無法進入浮屠寶塔,但一品的菩薩可以入内,不需要等到一甲子後,待阿蘭陀的氣氛不再那麽劍拔弩張,自會有菩薩過來收走龍氣。
隻可惜到時候,龍氣是不是還給予他,就難說了。
佛門沒有失去龍氣,但他确實損失了一份大機緣,一念及此,淨心不可避免的湧起嗔念。
“阿彌陀佛!”
他旋即低聲念誦佛号,将情緒排除。
禅師修心,走的是唯心之路,不像武僧那樣,吃酒喝肉殺人,百無禁忌。
“不妙啊。”
李靈素“嘶”了一聲,分析道:“有金剛和靈慧師坐鎮塔門,想要從外面接應,必須打退他們。”
但即便以術士的花裏胡哨,也不可能撼動護法金剛,何況還有一名靈慧師。
慕南栀眉頭緊皺,抱着小白狐的雙臂不自覺的用力。
“脈”
這時,孫玄機又說了一個字,而後,他輕輕踏一下腳,銘刻在炮台上的陣紋逐一點亮。
賣?他要賣什麽?
李靈素完全聽不懂,來不及細想,便見籮筐裏的炮彈自從飛起,完成填裝。
緊接着,“轟轟轟”的聲音裏,十五架火炮齊齊往後一退,炮管射出一枚枚炮彈。
床弩弓弦震顫的響聲同步,一支支碗口粗壯,與人等高的弩箭激射。
度難金剛閃身堵在塔門外,雙手擡起,用力往天空推去。
他推出一道無形的、宛如海浪的氣牆,讓床弩折斷在空中,炮彈炸毀在空中。
一團團火光于半空炸開,猶如炫目的煙花。
轟轟轟!
第二波攻擊緊随而至,但目标不再是度難金剛等人,炮台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塔後,朝着下方傾瀉火力。
慕南栀凝立在炮台邊緣,看着炮彈轟在浮屠寶塔上,炸的牆壁皲裂,牆皮一塊塊剝落,露出裏面暗金色的塔身。
不多時,浮屠寶塔變的斑駁,不規則的暗金色和白色牆壁交織。
白牆黑瓦隻是掩飾,浮屠寶塔本身是一件法寶,一品菩薩溫養無盡歲月的法寶。
如此密集的火力,竟無法撼動半分.李靈素心裏剛有感慨,眼前一花,炮台再次傳送。
原本炮台所在的虛空中,伊爾布的身影驟然出現,孫玄機提前察覺到危機,避開了靈慧師的撲擊。
雙方在空中追逐,孫玄機并不理睬伊爾布,執着的朝下方開火。
他在逼度難金剛出手。
東方姐妹和三花寺僧人再次逃進了浮屠寶塔第一層,相比起許七安在塔内的火炮輸出,孫玄機的火炮威力要強數倍。
即使是四品武僧,也不敢輕易承受。
度難金剛站在塔前一動不動,金剛神功護體,火炮的威力于他而言,構不成威脅。
“三花寺毀了便毀了,重建就是。我倒要看看,你的炮彈和弩箭能有多少。”
度難金剛聲音“嗡嗡”作響。
“咒殺術!”
伊爾布再次撲空後,選擇施展巫師招牌絕技。
但咒殺術沒能立功,沒有媒介,隔空施展咒殺術,強度不足以突破陣法的護持,影響到孫玄機。
反而是伊爾布挨了一炮,略顯狼狽的倒飛出去。
李靈素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的眼界還在,乍一看孫玄機遊刃有餘,穩占上風,其實佛門才是真正的紋絲不動。
“外面打起來了。”
“司天監的術士是在接應我們,要沖出去嗎?”
“找死麽,沒看見護法金剛守在門口啊。”
“現在隻能寄希望那位監正的二弟子了。”
雷州武夫們對自身的處境有着清晰的認識,搶到寶貝,打退佛門,不代表事情已經結束。
能安全離開浮屠寶塔才是關鍵,好在對方有三品高手,己方也有,司天監的術士以一敵二,遊刃有餘,真是厲害。
南邊的窗戶口,李少雲、袁義、湯元武齊聚窗邊。拄着長槍的鎮撫将軍,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青衣徐謙,低聲道:
“似乎出不去了?”
湯元武臉色凝重,眉頭緊鎖:“浮屠寶塔隻開啓十二時辰,如果不能在此之前離開,我們将被困死在這裏。”
袁義補充道:“孫玄機不可能戰勝兩名三品,尤其還有護法金剛。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李少雲“啧”了一聲,皺着眉苦着臉:“我看那老和尚挺随和的,不如求一求他,讓他把我們送出去?”
都指揮使瞥了一眼閉目盤坐的塔靈,搖着頭說道:
“他連佛門僧人都不幫,豈會幫我們。”
“試試又不要銀子。”
李少雲扛着槍走過去,像模像樣的合十,道:“大師,請讓我們出去。”
老和尚垂眸微笑:“路在施主腳下,大可離開。”
李少雲目光閃爍一下,忽然跪倒在地,雙手合十,悲從中來:“大師啊,我家中上有九十老母,下嗷嗷待哺的幼子,看在還有一大家子讓我養的份上,求求您送我們出去吧。”
老和尚微微動容,問道:“施主貴庚?”
“二十五。”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沒有沒有,我李家世代單傳。”
老和尚道:“令堂六十五歲生的你?”
李少雲臉色猛的僵住,聲音也卡在喉嚨裏,他張了張嘴,想給自己找個适合的解釋,卻語塞的說不出話來。
心說特麽的這塔靈竟還會算數?
李少雲罵咧咧的走了。
他返回到袁義和湯元武身邊,臉色凝重:“不妙,這老和尚不但鐵面無情,甚至還有一手神鬼莫測的算數。”
雙刀門主和都指揮使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我仿佛從你們眼裏看到了“粗鄙武夫”四個字。”李少雲不悅道。
“沒有。”
“我們沒覺得武夫粗鄙。”
“總覺得你們在暗諷我.現在該怎麽辦?”李少雲無奈道。
雙刀門主沒說話,袁義則扭頭看向徐謙。
“隻能看他了。”
“現在正是解印神殊最好的機會,釋放這條手臂,既然拼湊神殊的魂魄,又能借斷臂的力量,解決眼前的困局。”
許七安慢慢靠向神殊斷臂,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關注着塔靈的反應,試探對方的底線。
令人意外,塔靈老和尚垂合十垂眸,對塔内的衆人包括許七安在内,不聞不問。
許七安在三丈外停下來,審視着神殊的斷臂,這是一條左臂,呈青黑色,肌肉虬結,線條流暢,比例完美,與其說是手臂,其實更像藝術品。
它被九道暗金色,指頭粗的鎖鏈纏縛,鎖鏈的另一頭嵌入地面、牆壁,以及立柱中。
“先試着喚醒它.”
許七安斜眼觀察塔靈老和尚,見他還是那麽佛系,心裏微喜,輕扣地書碎片,取出小姨子白姬不遠千裏送來的腳環。
叮叮叮!
他輕輕搖晃腳環,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響。
鈴铛持續作響,十幾秒後,許七安看見那隻斷臂的左手食指,動彈了一下。
這畫面,讓他有種看恐怖片的錯覺。
随着鈴铛清脆的響聲,手指動彈的幅度越來越快,它徹底活過來了,這條斷臂以手指爲足,飛快爬動,但被鎖鏈牢牢纏縛,左沖右突,鎖鏈崩的筆直。
許七安握着腳環,表情僵硬的後退,一點點後退。
他臉色極爲難看,因爲從這條斷臂裏感受到了強烈的惡意,不啻于地宗道首的惡意。
神殊絕非善輩,這是早已知曉的事,不管是附身恒慧時展現出的邪異,還是偶然間流露出的瘋狂傾向,都在告訴許七安,神殊是個危險人物。
但桑泊底下的右臂是善念居多,而封印在雷州的這隻左臂,明顯屬于“邪惡”陣營,與友善的右臂截然不同。
“我現在修爲被封印,神殊(右)在沉睡,缺乏對風險的應對能力.”
許七安一顆心慢慢的沉入谷底。
“該死,這種殘肢不能釋放,我敢斷定,一旦釋放這條斷臂,它會立刻反噬我。而且,對外界來說,無疑是巨大的災難,它會不顧一切的吞噬生命,攫取精血”
他緊握腳環,又沮喪又惱怒又無奈,對現在的他來說,這樣的情緒非常少見了。
“阿彌陀佛!”
塔靈老和尚,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合十微笑:
“善與惡,往往在一念之間。”
許七安被他突如其來的搭話,驚的後退兩步。
他果然關注着我,準确的說是在關注神殊許七安悄悄把腳環藏好,斟酌道:
“這條斷臂充斥着惡意,他的主人到底是誰?”
塔靈老和尚沉聲道:“一個極端之人,善惡都在兩極。”
“二品的納蘭雨師被鎮壓在第二層,這隻斷臂卻鎮壓在第三層,可見主人是位極其可怕的人物。如果它脫困,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許七安一邊打探神殊情報,一邊苦思逃離良策。
塔靈老和尚收起笑容,滿臉嚴肅:“生靈塗炭!”
“.”
原本在他的計劃裏,脫離浮屠寶塔的壓箱底手段是神殊的斷臂。
右手如此強大,左手想必也不會差,但也不一定,必定和尚是單身狗,單身狗修的麒麟臂,通常是右手。
但就算左手稍差,也不會差太多,對付外頭的三品金剛想必是綽綽有餘。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鎮壓在浮屠寶塔裏的斷臂,是神殊的惡念。
“想解開它的封印,一定也很困難吧。”許七安收斂情緒,試探道。
塔靈老和尚看了他一眼,道:
“五百年前,監正和佛門以此塔爲載體,布置陣法封印兇物。
“浮屠寶塔是法濟菩薩的法寶,第一層有“不殺生”戒律,三品以下任何體系的修士,收入其中,就無法妄動幹戈。
“第二層立着三十六尊金剛法相,稱爲“鎮獄”,可鎮殺二品高手。對敵時,法寶主人可調動鎮獄的力量,壓制敵人。
“第三層的兩尊金身,是法濟菩薩修行的大智慧法相和藥師法相,有原法相七成的力量。可啓智,可救人,但無法對敵。”
啓智?我家鈴音就需要這個.許七安想起了自家紮童髻的幼妹。
如果能用大智慧法相給鈴音啓智開竅,愚蠢的小孩就會從“人之初,什麽本善”的學渣,進化成三字經倒背如流的學霸。
可鎮壓,可控制,可救人,可啓智,這浮屠寶塔也太強了吧。不愧是一品菩薩的祭煉的法寶。
也是,佛門選擇用它來鎮壓神殊,正是因爲它的位格夠高,作用夠強。
我要是有這麽強的法寶,當初殺元景帝時,也不會這麽艱難,與許平峰攤牌時,也不會這麽狼狽。
浮想聯翩之際,塔靈老和尚又問道:“閣下有能力解開監正的封印,卻解不開我的封印。”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許七安臉色再次僵住。
就在許七安想着如何應對時,老和尚雙手合十,溫和道: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願意給施主一個機會,容你解開封印,釋放它出來。”
許七安愕然。
見他一臉質疑和茫然,老和尚合十道:
“出家人不打诳語。”
許七安仍是不信:“你真的同意我釋放它?”
塔靈和尚微笑點頭。
許七安轉過頭,看向散發惡意,不停沖撞封印的左臂。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釋放神殊,殺出三花寺再說,龍氣至關重要,不能落入佛門之手
不行,我現在還無法駕馭神殊的斷臂,一旦釋放出它,必然失控,到時候雷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兩個念頭,就像兩個小人,在腦海裏激烈碰撞、打架。
許七安手裏的腳環握緊了又松開,松開又握緊,如此反複幾次,他低聲道:
“罷了。”
塔靈老和尚露出欣慰笑容:“善惡就在一念間,施主通過考驗了,自今日起,你就是浮屠寶塔的主人。”
說話間,他擡手輕輕一招,一抹淡淡的金光從許七安懷裏飛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