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武夫或許是自認修爲不錯,自己也算是個人物,就算無法插足這個層次的交手,說話總可以吧?
于是幹脆開口問詢。
貞德帝目光望向那位至少是五品的高手,僅是眯了眯眼,不見出招,不見氣機,探出頭大聲問詢的高手,身體忽然從城頭栽下來。
元神湮滅,死的無聲無息。。
城頭一片寂靜,普通将士也好,湊熱鬧的武夫也罷,齊刷刷後退,驚懼的看向“淮王”,又在下一刻移開目光,不敢引來這位可怕人物的注意,害怕成爲第二個無聲無息死去的可憐蟲。
“許七安,你不是自诩爲民做主嗎,你不是大奉的良心嗎,你不是一人聲望勝朝廷嗎?”
貞德帝目光森然,嫉妒憤怒仇恨不屑皆有,擎着那柄六十丈巨劍,喝道:
“這一劍,你若敢躲,可知一劍斬下,城中要死多少人?”
屠城案的始末,一直是貞德心裏無法拔除的刺,他謀劃多年,煉制血丹和魂丹,結果遭人破壞,淮王這具分身死在楚州,偷雞不成蝕把米。
對于一位張揚惡性的“妖道”而言,這足夠讓他氣的發狂。
更何況,許七安闖入午門,刀斬國公,當着百姓的面狠狠打他這個九五之尊的臉。
被一個小人物這般打臉,是什麽感覺?
後來,監正、趙守以及文武百官逼他下罪己诏,臉皮再次被揭下來,狠狠踐踏。
城府再深的人,也得暴跳如雷,何況,他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惡念,與地宗妖道一樣,貞德帝堅定的認爲人性本惡。
“你可以試着阻止我凝聚劍勢,但你追不上我。當然,”貞德帝頓了頓,略有些瘋狂的笑道:“你也可以躲!”
說話間,又有鐵劍橫空掠來,融入那柄巨劍中,氣勢再漲幾分。
城頭上,有士兵戰戰兢兢,雙手顫抖的預熱火炮,填裝炮彈。
但百夫長一腳踹翻了他,沉聲喝道:“跑!”
這種神仙般的人物,豈是火炮能對付。
霎時間,士卒和武夫們,朝着城牆兩側散開,作鳥獸散,許七安身後的城頭,空蕩蕩。
巨劍威勢滔天,長六十丈,劍氣綻破雲霄,其中蘊含劍氣,是一位人宗二品傾盡全力所凝聚。
如果洛玉衡的符劍,是人宗二品的随手一劍,那麽貞德的這一劍,則是一位人宗二品高手,蓄力許久的全力一劍。
貞德帝之所以召集來數量浩大的鐵劍,純粹是尋常的兵器無法承受他的滔天劍意,不得以而爲之。
此劍中,不但包含煌煌劍氣,還有專斬元神的心劍之力。
即使許七安融合了神殊,讓氣機沸騰達到三品巅峰的水準,但面對一位二品道門高手,攻殺之術不弱武夫的人宗劍修,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和壓力。
硬吃這一劍的話,肉身可能還能幸存,元神就未必了。
正常情況下,他可以躲,但貞德帝以城中百姓爲脅迫,逼他硬接一劍。
這就是貞德把他推到城外來的目的。
接,就得承受這傾世一劍。
不接,先不說名聲,許七安自身的武道之心必定染塵,再難念頭清明。
許七安頂着龐大的壓力,于腦海中搜索自己的手段,佛門戒律對貞德無效,除非他也是佛門二品,或一品。
坐禅功肯定擋不住這一劍。
儒家法術不能用,若是用言出法随的手段消弭這一劍,事後的反噬不會比承受這一劍弱多少。
監正沒有出手,看起來确實被薩倫阿古纏住了,雖說身在京城監正有主場優勢,但薩倫阿古是活了幾千年的一品,在大奉打不過監正,纏他一會兒總是沒問題的。
最後一柄鐵劍彙入,貞德終于凝完劍勢,他的劍指微微顫抖,仿佛連自己都無法控制這股龐大的力量。
整個京城,三百萬生靈,都在這股劍勢的威壓之下,惶恐不安。
這就是二品。
宛如天威。
“斬!”
貞德大吼,臉龐閃過快意,劍指操縱着巨劍,奮力斬下。
許七安睜大眼睛,看着那道傾天之劍斬落,跨前一步,張開手,咆哮道:
“刀來!”
天際,一抹清光呼嘯而來,它宛如流星,裹挾着層層翻湧的清雲。
儒聖刻刀。
儒家第一至寶,儒聖曾經用它,在竹簡上刻出一部部傳世經典。
刻刀嗡嗡震顫,從未有過的歡悅,它不再像前兩次,仿佛履行公務般的出現。
這一次,刻刀傳來強烈的情緒波動,它在歡呼,在高興,在熱血沸騰,就像,重新回歸了主人手裏。
許七安握住刻刀,雙眼綻放出清光,再一次跨步,向前刺出儒聖刻刀。
劍氣和刀意正面碰撞。
在碰撞前,兩者間的氣界爆發刺目的光焰,就像兩個屬性相反的領域交彙,産生劇烈的反應。
轟!
兩股能量的碰撞産生了可怕的爆炸,整片空間仿佛坍塌,毀滅之力席卷。
城頭的士卒和武夫,成片成片的倒下,死于非命。
許七安身後的城牆,先是守護法陣崩潰,随後牆體裂開,縫隙遊走,最後坍塌了。
小半截城牆轟然坍塌。
地面的塵土被刮去一層又一層,随着沸騰的氣流卷上高空,宛如沙塵暴。
又是轟隆一聲,地面坍塌出深十幾米的深坑,許七安和貞德帝巍然不動,腳踏虛空。
貞德帝臉龐忽然扭曲,面頰肌肉凸起,額頭青筋怒綻,他捏着劍指的右臂劇烈顫抖,極度不穩。
許七安眼中清光再閃,沉沉低吼:“我這一生,不信君王!”
随着這一聲咆哮,他頭頂,一道十二雙臂膀的千手魔相一閃即逝,一道穿儒袍,戴儒冠的老者形象一閃即逝。
儒聖和神殊都覺得很贊。
格拉拉.刻刀與巨劍交擊的節點處,傳來令人牙酸的聲音。
一把把鐵劍崩碎,或炸成碎鐵塊,或熔成鐵水。
凡鐵終究是凡鐵,人宗二品強者的劍氣耗盡後,它們迅速崩解,從交擊的節點開始,蔓延向巨劍整體。
許七安在紛紛落下的赤紅鐵水和碎鐵塊中,一路挺進,把刻刀刺進了貞德帝的胸膛,在對方痛吼聲裏,用力一挑。
挑出了一具身體。
這具身體在刻刀的刀意中四分五裂。
貞德帝的肉身。
缭繞着金光和烏光的陽神脫離肉身,他的胸口,一道清光宛如附骨之疽,難以祛除。
貞德痛苦的慘叫起來。
許七安正要趁機斬了這尊陽神,腦海裏忽然預感出危險畫面,他回身砍出太平刀,砰砰.碰撞聲裏,兩道身影一觸即分。
淮王滑退,過程中,貞德的陽神投入其中,與最後這具身體融合。
許七安則冷靜的揮動太平刀,把貞德的肉身斬成細碎的肉塊,讓他徹底失去原主身軀,斷絕複活的可能。
“洛玉衡告訴過我,渡劫期的道門強者,最忌諱失去肉身,因爲一品陸地神仙的奧義,其實是陽神和肉身再次融合。
“貞德,沒了這具與生俱來的身體,你便斷絕了晉升一品的機會,哪怕奪舍,也與陽神不契合。除非你願意花數百年時間慢慢磨合。”
許七安左手握着刻刀,右手握着太平,臉色平靜。
相比起對付三品武夫,儒聖刻刀對陽神的殺傷力更大,這是趙守告訴他的。
刻刀是許七安的底牌之一,是他弑君計劃的一部分。
這一刀,既斷絕了貞德的“前程”,同時重創了他的陽神。
“該死該死該死.”
貞德帝咬牙切齒的咒罵,眼裏的惡意宛如實質。
“許七安,朕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活到今日,朕早該在你殺曹國公和護國公時,就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這位被地宗道首污染的帝王,失去了情緒管理能力,氣急敗壞。
許七安冷眼旁觀他的失态,胸膛劇烈起伏,吐納練氣,恢複體力。
淮王氣息不複巅峰,貞德同樣被刻刀重創,而他雖然體力消耗極大,氣息略有下滑,但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朝他傾斜。
貞德帝咆哮片刻,恢複了些許平靜,惡意滿滿的盯着許七安:
“踏入二品後,我和洛玉衡一樣,尋求平息業火的辦法。她的想法是與君王雙修,更深一步的借氣運平息業火,順利渡劫。
“前十年,我的想法與她一樣。但随之而來的山海關戰役,讓大奉損失了近一半的氣運。這讓我又驚喜又遺憾。驚喜的是我看到了長生的渴望,武夫也好,道門也罷,都無法操縱氣運。
“我就算修成一品陸地神仙,終究還是要死,簡直是天助我也。遺憾則是洛玉衡随之打消了與我雙修的念頭。這讓我失去了攫取她靈蘊的機會,二十一年來,不管我如何要求,她都絕不松口。
“于是,我改變了想法,既然人宗這條路走不通,爲什麽不另辟蹊徑?我可以走武夫道路,以淮王這具分身爲主導,練血丹,采補花神轉世,晉升二品,然後容納陽神,成爲當世絕無僅有的一品武夫。
“武夫幾乎沒有短闆,自然不怕業火灼身。但代價是斷絕道門體系,成爲陸地神仙的可能。因爲我一氣化三清,化出的是元神,淮王和元景是我兒子,可終究不是我本人。
“肉身根本無法徹底融合,所以我得抛棄原身。今天,你幫我下了決心。”
他眯着眼,望向皇宮方向,緩緩道: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京城百姓視你爲英雄,朕,今日便斬了你這個大奉的英雄。”
他不再說話,開始融合身體裏的兩個元神。
地風水火元素融合,化作一道道色澤“渾濁”的能量,缭繞在他體表。
他的氣血沒變,但氣息開始暴漲。
但許七安仍舊沒有關注這位瞬間強大起來的敵人,而是扭頭,望向皇宮。
皇宮裏,文武百官、勳貴宗親、禁軍侍衛.所有人,同時聽見了凄厲的龍吟,從元景帝寝宮傳來。
無數人紛紛循聲側目。
這一刻,皇族和宗親們,心口突然絞痛,湧起莫名其妙的惶恐。
像是天地末日,像是大難臨頭。
韶音宮裏,裱裱趴在桌案上,眉頭緊蹙,捂着心口,哭叫道:
“好痛,痛死本宮了.”
午門後的廣場,太子捂着胸,彎着腰,臉色慘白,嘴唇褪去血色。
“殿下,殿下怎麽了?”
身後的侍衛大驚,群臣又收回目光,關注太子的情況。
景陽殿外,懷慶扶着白玉闌幹,秋波中閃耀着實質的痛楚,但她沒有捂胸口,而是秀拳緊握,死死盯着景陽殿。
“昂”
震耳欲聾的龍吟中,一道金色的巨龍沖破景陽殿的屋頂,皇宮中人清晰可見。
“龍,龍?!”
驚呼聲四起。
龍脈之靈離開了地底,脫離了大奉。
這條金龍口中,銜着一顆珠子,珠子裏藏着一隻眼球,幽深如旋渦。
皇城某處湖泊,靈龍黑紐扣般的眼睛,緊盯着天空中遊曳的金龍,它的龇牙咧嘴,顯得極爲憤怒。
桑泊,開國大帝雕塑,手裏握着的黃銅劍,發出了刺耳的劍鳴。
“看,有蛟龍?”
“大家快看啊,天上有蛟龍。”
一條條街道,一位位行人,此刻,紛紛擡頭,看着那道在京城上空不斷遊曳,發出陣陣龍吟的金龍。
尋常百姓,隻知道蛟龍,北方妖族裏的蛟龍,時常在畫本和話本裏充當邪惡反派,有很生動的形象。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那些劍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看朝廷怎麽說吧,大家到告示欄邊等着。”
種種異狀,以及剛才讓人心悸,讓人不安的威壓,是每一個具備生命的生靈都能察覺到的。
觀星樓,龍脈之靈出現的刹那,監正似乎終于按捺不住,古井般平靜的雙眼,爆射出刺目的清光。
監正擡起手,朝着金龍抓起。
但他什麽都沒抓到,金龍和他仿佛不在一個世界。
薩倫阿古手裏捏着趕羊鞭,笑眯眯道:
“在大奉,我雖不是你對手,但要阻止你還是能做到的。”
監正默然。
貞德帝騰空而起,大聲道:“來!”
金龍受其召喚,扭動身子,騰雲駕馭而來。
貞德踩在龍頭,于高空俯瞰許七安。
“站那麽高做什麽。”
許七安浮空,與貞德帝遙遙對峙。
貞德帝腳踏龍脈之靈,氣運加身,更有巫神的力量伴身,隻覺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大奉一日不亡,朕就還是一國之君,氣運加身,許七安,你拿什麽跟我鬥。你有儒聖刻刀,朕有鎮國劍。”
聲音滾滾如雷。
這下子,沸騰聲在京城各處響起。
人們眺望遠處天空中的金龍,雖看不清龍頭上的人影,卻把貞德帝剛才的話聽的明明白白。
“那人自稱“朕”,那人是陛下?”
“他在和許銀鑼戰鬥.”
在大奉,敢自稱“朕”的隻有一人。
“拿什麽跟你鬥?”
許七安目光平視,淡淡道:
“有些事,我得告訴你,好叫你死的明白。”
他聲音不輕不重,隻讓貞德帝聽見,城中百姓沒這個耳力。
貞德帝冷眼看他。
許七安笑容意味深長:“你知道洛玉衡爲什麽不願意與你雙修嗎,因爲她真正看上的男人是我。”
貞德嗤之以鼻,冷笑道:“激将法?愚蠢,如果你認爲說這些膚淺的話,能讓我動怒,不妨繼續。”
許七安憐憫的看着這位做了一甲子龍椅的皇帝,道:
“你跟我交手這麽久,沒發現我也會心劍?”
貞德臉色一沉。
“楚元缜與我交好,但他是人宗記名弟子,不得允許,不會私自外傳劍術。劍州時,我曾用符箓召來洛玉衡,她當然得來,因爲她男人有危險。不然,以她深居靈寶觀二十年,從不外出,從不出手的性格,無緣無故,她會出手?
“另外,你覺得她會插手我們之間的戰鬥,是爲了助新君登基,但如果我告訴你,她是因爲我才出手的呢?”
許七安每說一句,貞德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對洛玉衡垂涎許久,二十年來,心心念念想要與她雙修,每一次都被拒絕。
現在,許七安告訴他,那個冷着臉拒絕自己,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的女子,竟心儀他,想與他雙修?
縱使貞德對洛玉衡隻是心懷不軌,聽到這樣的話,胸中仍然不可避免的燃起熊熊怒火。
“對了,還有一件事。”
許七安露出笑容:“你已經知道淮王是我殺的,知道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我體内。那麽,想必對王妃的下落也很明白了吧。”
貞德帝臉色陡然僵硬。
許七安悠悠道:“她現在是我外室。”
氣血一下子沖到臉龐,如果洛玉衡隻是打臉,那王妃被許七安收爲外室,則是對他赤裸裸的羞辱,是對他尊嚴的踐踏。
王妃是他的女人,是他後宮裏的女人,哪怕後來送給鎮北王,可鎮北王不也是他嗎。
身爲一國之君,斷然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
“許七安,朕要将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貞德徹底暴走,面孔扭曲,怒發沖冠,咆哮道:“劍來!”
楚州時,那名神秘高手拿起過鎮國劍,貞德爲此困惑許久,直到許七安身份曝光,他才恍然大悟。
就如同桑泊底下的魔僧被監正屏蔽天機,當日許七安能握住鎮國劍,多半也是監正給予了幫助。
如果皇室之外,有人能拿起鎮國劍,那這個人非監正莫屬。
但這一次不一樣,當日的淮王是親王,現在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而且,是腳踏龍脈之靈的一國之君。
放眼大奉,這份氣運獨一無二。
監正此時被薩倫阿古纏住,再無法出手阻止。
轟!
桑泊,永鎮山河廟炸裂,黃銅劍沖天而起,化作流光飛去。
這道流光劃過天空,劃過每一位昂起頭的人瞳孔,無數人的目光追逐着那道流光。
大奉至寶鎮國劍!
當年山海關戰役時,皇帝從永鎮山河廟裏取出鎮國劍,交由鎮北王。
這段佳話流傳極廣。
鎮國劍是大奉皇室的象征,這是平頭老百姓也知道的常識。
景陽殿外,懷慶臉色陡然一變:“鎮國劍糟了!”
“鎮,鎮國劍”
太子殿下一張臉煞白如紙,極爲惶恐的看向王首輔。
發生的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極限,突然騰空的金龍,突然神威凜凜的父皇以及象征着皇室的,大奉絕世神兵鎮國劍。
他不久前緊閉宮門的舉動,背後隐藏的小心思,不可能瞞過父皇。
大難臨頭。
王首輔沒有應答,隻是臉色平靜的朝他颔首,示意他不要亂了方寸。
内城,某座小院。
穿布裙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順着梯子,爬上屋頂。
她眺望着天邊,依舊看不見戰鬥景象,隻能偶爾聽見幾聲宛如悶雷的炸響。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魏淵死後,我就知道你要弑君.她秀拳緊握。
一定要活着啊。
京郊,氣息衰弱到極點的黑蓮道長,又一次恢複身形,望着兇威不可一世的絕色女子,猖狂大笑:
“洛玉衡,你聽見了嗎?鎮國劍專破武夫肉身,在監正騰不出手的情況下,京城地界,不,大奉地界,貞德是無敵的。”
無敵?洛玉衡“呵”了一聲:“我便容你再活片刻。”
她旋即扭頭,望向京城,眯起美眸。
這一戰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嘴角翹起。
監正走到八卦台邊,望着那道起始于桑泊,橫掠過半個京城的流光。
薩倫阿古緊了緊手裏的趕羊鞭。
兩位一品沒有交手,但彼此的領域已經在激烈碰撞,無聲無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那道流光,這場巅峰對決中,鎮國劍是關鍵,影響整個勝負的關鍵。
許七安瞳孔中映出鎮國劍飛射而來的光,他瞳孔微微放大,顯得無神,呈現出注意力發散的空洞。
他腦海裏閃過的,是楚州屠城案中,那一個個倒下的百姓,如同草芥;是殺鎮北王後,城頭士卒對他的抱拳敬禮;是鄭興懷在京城奔走,求助無門的蕭索背影;是他死在監獄裏,無法閉上的眼睛。
是菜市口,一道道崇敬的目光;是玉陽關外,一位位渴求保衛家園,擊退敵軍的大奉士卒。
最後,他想到了那襲青衣。
名聲也好,自身也罷,都不是那人在意的。
那人一輩子,隻爲兩種東西而活,一種是愛情,一種是信念。
前者是自己,後者是國家,是百姓。
我這一生,又爲什麽?
他伸出手,吼道:“劍來!”
那道流光呼嘯而來,把自己落入許七安手裏。
它從未改變過軌迹,從始至終,它選擇的就是許七安。
這把随高祖皇帝征戰沙場的絕世神兵,它抛棄了高祖的血脈,選擇了一個外人。
鎮國劍,選擇了許七安但凡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許七安握住黃銅劍,在貞德帝僵硬的臉色裏,再次大吼:“靈龍!”
嗷嗷嗷!
皇城以及皇宮裏,無數人聽見了靈龍的咆哮聲。
靈龍破浪而出,騰雲駕霧,它的鼻孔裏噴出點點紫氣,它的鱗甲紫光缭繞。
它的骨骼在“咔擦”脆響中,發生驚人變化,鱗片之下,肌肉一根根凸起,龍軀拉長,變的更修長更矯健。
頭頂的犄角分叉,脖頸處長出一層層濃密的鬃毛,爪子和獠牙變的更加鋒利。
那兩隻黑紐扣般的瞳孔,收縮、拉長,變成了豎瞳。
它變的更像龍,真正意義上的龍。
靈龍騰雲駕馭,速度極快,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撲向自己的“主人”。
許七安輕飄飄落在它背上,右手持鎮國劍,左手握儒聖刻刀,腳踏靈龍。
“不可能!這不可能!”
貞德帝臉色變的極爲難看,他睜大眼睛,瞳孔微微顫動。
“你憑什麽驅使靈龍,你憑什麽使用鎮國劍?!”
他有種被全世界背叛的憤怒。
這種感覺,猶如最鋒利的武器,狠狠刺進他心裏。
鎮國劍是高祖皇帝留下的,它有靈,隻認皇室成員。靈龍更是得依附皇室,才能吞食紫氣生存。
可是,這兩件東西,沒一個選擇他的。
貞德帝震驚,京城裏的某些人更震驚,比如太子,比如懷慶,比如一位位四品武夫,一位位皇室宗親。
皇宮。
太子領着文武百官,登上午門的城牆,在城頭眺望,能隐約看見遙遠天邊,激鬥的雙方。
“爲,爲什麽鎮國劍會選擇許七安,爲什麽靈龍會選擇許七安?”
太子環顧四周,聲音尖銳,“誰來告訴本宮,誰來告訴本宮?”
尤其是靈龍,太子小時候最喜歡騎乘靈龍,并因靈龍隻親近皇室成員而得意自喜,這是皇室成員獨有的特權。
而宗室并不具備這樣的特權。
那些郡主、世子,以及勳貴子嗣,隻能在岸邊羨慕的看着。
可現在,他看到了什麽?看到靈龍甘願成爲一個“平民”的身份,爲他浴血奮戰。
看見許七安騎乘靈龍,與一國之君激烈厮殺。
太子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身邊的文武百官神色複雜,卻沒人能給他答案。
是啊,爲什麽靈龍選擇了許七安?
爲什麽陛下召來鎮國劍,它也選擇了許七安?
許七安,究竟是什麽身份?
一連串的問号在群臣腦子裏閃過。
許七安到底是什麽身份,他的身份絕不簡單,否則靈龍和鎮國劍,怎麽會選擇他,而不是陛下。
“他,他到底是誰?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有文官神色複雜的低聲說。
周圍的官員們聽完,反而露出沉思。
太子心裏陡然一凜。
“不,許七安年過雙十,而陛下修道已二十一年,準确的說,是二十一年半。”
“那如何解釋眼前的情況呢?”
太子松了口氣,他剛才那般失态,其實心裏是同樣的猜測。
“因爲陛下無道!”
衆人循聲看去,是王首輔。
王首輔環顧衆臣,高聲道:“許七安在皇城外說的,句句屬實。陛下勾結巫神教,斷大軍糧草,與巫神教合力殺魏淵。帝無道,許七安伐之。”
群臣騷動起來。
不得不承認,王首輔這番話,可信度很高。
陛下擁有絕世修爲,這是他們親眼目睹的。而鎮國劍和靈龍的選擇,也驗證着這個說法。
隻認皇室的神兵和靈獸,竟全選擇許七安。
這比什麽證據都管用。
昏君!
諸公心裏閃過這個詞。
京郊,洛玉衡一劍斬滅大片濃稠液體,冷笑道:“如何?”
黑蓮不答,眼裏有惡意,有瘋狂,但更多的是忌憚。
他不再舍生忘死的戰鬥,隻做糾纏,萌生退意。
他的氣運果然強盛,靈龍也好,鎮國劍也罷,都選擇了他洛玉衡抿了抿嘴,笑意更深。
同樣在京郊,另一處方位。
楚元缜盤坐在劍脊,遙望遠處的戰鬥,那可怕的波動僅是傳來一絲一毫,就讓四人膽戰心驚。
“這就是他的底牌?”
楚元缜看向身側的天宗聖女,狀元郎神色無比複雜:“他,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曾經他以爲三号是許新年,後來發現三号是色胚許七安,現在他覺得,許七安還是許七安,但未必是許家的許七安。
“我怎麽知道。”李妙真白眼道。
她并不關心許七安的身份,她隻關心許七安能不能打赢貞德。會不會出意外。
“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
楚元缜喃喃自語。
貞德帝無道,衆叛親離不難理解,但這不代表靈龍和鎮國劍會選擇許七安。
昏庸無道的君王比比皆是,也沒見這兩個存在這般積極。
所以問題還是出在許七安身上。
嚴肅的氣氛中,麗娜嘀咕了一句:“肚子好餓。”
“憑什麽?憑你已經衆叛親離,不是靈龍和鎮國劍選擇了我,而是它們選擇了大奉。”
許七安的蓄力結束,冷靜的刺出了刻刀,目标是元景帝的眉心。
儒聖刻刀、天地一刀斬、心劍、獅子吼、養意熔于一爐。
玉碎!
刺目爆發出耀眼清光
絕境之人退無可退,甯爲玉碎不爲瓦全。
這一刀,不可避。
地風水火融成四色流轉,略顯渾濁的屏障,擋在刻刀之前。
龍脈之靈的口中,那顆透明珠子裏,巫神的眼球激射出一道烏光。
“吼!”
靈龍噴吐出大量紫氣,灌入刻刀,讓紫氣與清氣融合。
烏光在刻刀上撞散。
地火水火之力潰散。
貞德帝和許七安的額頭,先後皲裂,鮮血長流。
“啊!!!”
貞德帝慘叫。
陽神遭遇重創。
過河之卒退無可退,但可弑君!
許七安不顧額頭長流的鮮血,揚起鎮國劍,靈龍扭頭,再噴一口紫氣,纏繞劍身。
鎮國劍嗡嗡震顫。
“靈龍!”
他大吼一聲。
靈龍咆哮着沖向金龍,沖向元景帝,許七安駕馭着這隻靈獸,刺入了鎮國劍。
玉碎!
又是一次玉碎。
烏光連閃,巫神眼球不斷激射烏光,但它無法消磨許七安的意,更無法消磨靈龍噴吐出的紫氣,無奈在鎮國劍上撞散。
貞德帝陽神受創,此時無力再駕馭地風水火融成的四象之力,本能的打出拳頭,打出拳意。
噗!
鎮國劍無視烏光,許七安硬抗拳頭,讓劍鋒刺入貞德帝的胸膛,他如同手握長毛的騎兵,将敵人高高挑起。
許七安胸口鮮血流淌,同樣出現貫穿傷。
他毫不在意,按住劍柄,鎮國劍又挺進幾分,劍氣侵蝕着三品武夫的生機。
許七安笑道:“陛下,修道二十一年,夢裏可曾聽見百姓的哀泣?”
掐住貞德的脖頸,抽出鎮國劍,斬去貞德的雙足。
貞德帝雙目赤紅,遭受重創之下,陽神爆發潛能,右掌凝聚地風水火,融成四象之劍,捅入許七安胸膛。
“陛下,臣替魏公和八萬将士,向你讨債。”他嘲諷道。
鎮國劍再斬去右臂。
“你這個亂臣賊子!”
貞德帝痛苦無比,倍感屈辱,主宰朝堂一甲子,今日被一個匹夫用祖傳鎮國劍挑起,當面怒斥。
他僅剩的左手握成拳頭,狠狠砸在許七安太陽穴。
當!
巨響聲傳遍天地。
許七安瞬間七竅流血,後腦的火焰光環險些熄滅。
鎮國劍斬下,把貞德帝最後一條手臂斬落。
四肢盡斷。
許七安七竅流血的臉龐,緩緩揚起一個詭橘的笑容:
“忘了告訴你,臨安和我已經私定終身,等我殺了你,便順勢登基稱帝,取代你的位置,娶你的孫女,嗯,你名義上的女兒。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今天,整個京城的人,都在看着我殺你!”
貞德帝雙眼瞪的圓滾,眼眶裏的瞳孔在顫動。
屈辱,不甘,憤怒,怨恨種種情緒翻湧上來,他曆經兩朝,輝煌一生,掌控至高無上的權力。
臨了,竟是以這般屈辱的方式收場。
許七安把劍橫在他脖頸,快意無比:“這一次,我會毀你的身體,讓你再難重生。”
一抹,人頭滾落。
陽神出竅,迅速逃遁,貞德大吼道:“來!”
龍脈之靈騰空而來,張開大嘴,将貞德的陽神吞入腹中。
“許七安,朕不會放過你的,朕會不計一切代價的殺你,殺光你身邊的人,讓你生生世世不得安甯。”
金龍體内,傳來貞德怨毒的咆哮聲。
龍脈屬于氣運的一種,許七安不能拿它怎樣,刻刀和鎮國劍同樣斬不了它,而靈龍雖能吞食之氣,可龍脈之靈并非純粹的紫氣。
沒想到龍脈的特殊性,最後竟成了他最後的保護傘。
肉身盡毀,但隻要陽神還在,他依舊是二品。
就在這時,許七安懷裏,地書碎片之行飛出,一根微微彎曲的龍牙從鏡子裏飛出,它表面銘刻的,會讓人頭暈眼花的符咒亮起。
龍牙呼嘯而去,輕易追上龍脈之靈,将它洞穿!
“不!!”
貞德帝凄厲的慘叫聲傳來。
緊接着,“轟”的一聲,龍脈之靈炸成碎片,四散飛射,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地平線盡頭。
貞德的陽神再無依憑,遭受龍牙的攻擊,他的陽神黯淡無光。
許七安騎着靈龍沖來,刻刀狠狠刺入貞德眉心,鎮國劍捅入胸膛。
耀眼清光和劍氣綻放。
陽神如同烈日下的堅冰,飛速消融。
“貞德,該上路了。”
“許七安”
不甘和痛苦的叫聲裏,陽神消散殆盡。
這位俯瞰朝堂一甲子的帝王,徹底煙消雲散。
PS:這一章其實12點左右就寫完了,但我重新審稿後,發現寫的不行,不夠爽,于是删了近四千字。
然後又精修删改了許久,真的盡力了盡力寫出自己滿意的章節,是我最後的倔強了,大家要罵的輕一些,人家怕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