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丁被嬸嬸趕出大廳,隻能一個人寂寞的在庭院裏玩耍。
嬸嬸咳嗽一聲,朝侄兒露出微笑,“那個,甯宴啊,我記得你上次在夥房做過幾道菜,樣式和口味都很獨特,嗯,嬸嬸是覺得,人家王小姐是首輔千金,山珍海味吃慣了,偶爾吃些不一樣的”
“噢噢,我去夥房教一教廚娘。”
許七安對待會兒的好戲充滿期待,現在嬸嬸提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
另一邊,小豆丁被趕出大廳後,一個人在院子裏玩了片刻,覺得無趣,便跑去了姐姐許玲月房間。
眼見入秋了,許玲月在給心愛的大哥做秋裝,用的料子是當初元景帝賜的錦緞。
許玲月的針線活出類拔萃,她做的袍子,比外頭鋪子裏買的更好看精細。
李妙真帶着女鬼蘇蘇來幫忙,天宗聖女當然不會做女紅,但蘇蘇還活着的時候,可是一位正經的大家閨秀。
琴棋書畫,針線女紅,都是必備技能。
這些年,李妙真的衣服,甚至肚兜,都是蘇蘇帶着手底下的女鬼幫忙做的。
許玲月看了一眼自顧自爬上桌去拿糕點的妹妹,一邊繡着花紋,一邊柔聲道:
“鈴音啊,想不想有個嫂子?”
“嫂子是什麽。”許鈴音又開始吃起來。
“嫂子就是二哥的媳婦,将來要管家裏銀子的。”許玲月柔聲道。
許鈴音“噢”了一聲,還沒到認識經濟大權重要性的年紀,反倒是蘇蘇,冷笑一聲:
“玲月小姐這話說的,就你家二哥那點俸祿,支撐的起許家的開銷?你娘買名貴花草,動辄十幾兩銀子,都是誰掙的銀子?”
許玲月抿了抿嘴,淺笑道:“是大哥掙的銀子。”
許家發迹共有三次,一次是靈龍發狂那次,許七安救臨安有功,元景帝賞了一筆财物。另一次是封爵那次,同樣有一大筆的銀子和良田。
兩次發迹中,許玲月把購置了好些鋪子,賣顔值的、綢緞的、雜貨等。這些鋪子名義上是嬸嬸打理,實則是許玲月在控制。
第三次發迹,就是年初時雞精作坊分潤的銀子,這是一筆難以想象的巨款,直接讓許家有了一座金山。
要不是銀子實在太多,嬸嬸這樣勤儉持家的女人,也不會時不時的燒錢養花。
當然,許家表面上的财産,并不包括許七安藏在地書碎片裏的私房錢。
官銀、金錠,以及曹國公珍藏的寶貝,足夠堆起一座小小的寶山。
蘇蘇“哼哼”兩聲,振振有詞:“所以,就算将來要管府上的銀子,也得是許甯宴的媳婦來管。”
許玲月眼裏閃過犀利的光,笑眯眯道:“那蘇蘇姑娘覺得,你認識的人裏,誰與我大哥最般配?”
蘇蘇巧妙的避開了許玲月的死亡追問,嘀咕道:
“這我哪知道呀,你家大哥風流好色,甘願花八千兩爲教坊司花魁贖身”
這話戳到許玲月痛處了。
許玲月這丫頭,懷疑蘇蘇和他大哥有奸情,直覺真敏銳啊蘇蘇也不賴,反手就用八千兩刺許玲月心窩天宗聖女坐在一旁,悠閑的吃糕看戲。
許鈴音在姐姐房間裏吃了會兒糕點,大人說的話她聽不懂,就覺得無聊,于是拿着裁布料的尺子跑出去了,在院子裏揮舞尺子,嘿嘿厚厚,仿佛自己是仗劍江湖的女俠。
一路玩到許府大門口,見往日禁閉的中門敞開,許鈴音就丢了尺子,爬上高高的門檻,張開雙臂,在上面玩平衡。
“鈴音姐兒,快回去,快回去,待會兒有客人要來。”
門房老張揮了揮手。
許鈴音站在門檻上,努力保持平衡,歪着頭問:“是我二哥的媳婦嗎。”
“”門房老張無言以對,又揮了揮手。
許鈴音一歪頭,就從高高的門檻掉下來了,拍拍屁股蛋,歡快的跑開了。
另一邊,車輪辚辚,王思慕的豪華馬車緩緩停靠在許府門口。
丫鬟從馬車底下取出凳子,迎接大小姐下車。
王思慕看了一眼許府大門,微微點頭,雖然遠不及王家那座禦賜的宅子,但在内城這片繁華地段買這麽大一座宅子,許家的财力還是很豐厚的。
掌管王府财政多年,王思慕僅是看一眼,便估測出這座宅子最少值七千兩。
門房老張知道貴客已至,慌忙上前迎接,引着王思慕和貼身丫鬟進府。
王思慕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态,跨過門檻
突然,王思慕腳底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把尺子。
尺子象征着規矩,許家主母把尺子丢在門口,顯然是爲我準備的,這是要給我立規矩王思慕臉色微變。
心說這許家主母脾氣好生霸道,不好相處啊。
丫鬟見她停下來,便問道:“小姐,怎麽了?”
“沒什麽,”王思慕語氣平淡,道:“尺子掉這裏了,撿起來,給人家送回去。”
未必是敲打,也可能是許家主母對我的試探,畢竟我父親是首輔,真嫁了二郎,算是下嫁了。她怕我是個性格跋扈刁蠻的,所以才丢一把尺子來試探。
若我真是個刁蠻任性的千金,必定勃然大怒,但我顯然不會這麽膚淺
她今天沒有打算和許家主母鬥,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今天是來刺探情報的。
先摸清楚許家主母的手段和脾性,才好決定以後的相處之道,那位主母看來和她想的一樣,都在試探。
果然是個高手啊。
老張一邊引着貴客往裏走,一邊讓府裏下人去通知玲月小姐。
王思慕穿過外院,進入内院時,恰好看見許玲月笑着迎出來。
許家妹妹穿着藕色的長裙,梳着簡單素雅的發髻,瓜子臉清麗脫俗,五官立體感極強,卻又透着讓男人疼惜的柔弱。
“王家姐姐,上次詩會後,便一直沒時間邀您來府上做客。今日終于得償所願。”許玲月笑容清澈甜美。
“說起來,詩會時害妹妹落水,姐姐心裏一直過意不去。”王思慕笑容端莊溫婉。
兩女握住彼此的手,俨然是相親相愛,感情深厚的好姐妹。
進了内廳,王思慕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許家主母,她笑吟吟的坐在主位,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
她是那麽驚豔,有一張尖俏的瓜子臉,五官精緻絕倫,乍一看去,根本不像是身邊許玲月的母親,更像是姐姐。
對于這位許家主母的美貌,王思慕既驚訝又不驚訝,因爲隻要參考身邊的許玲月,以及愛慕的許二郎,大概就能猜到這位主母的風華絕代。
她驚訝的是這位主母保養的這麽好,完全看不出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許夫人!”
王思慕盈盈施禮。
“王小姐别客氣,快快請坐。”
嬸嬸面帶矜持的微笑,示意王思慕入座。
她當然不能表現的太熱情,畢竟這是準兒媳婦,那麽自己婆婆的架子還是要有的。
王思慕入座後,看向貼身丫鬟,笑容溫婉:“方才入府時,在門口看見一把尺子,便讓丫鬟給撿起來了。”
等丫鬟把尺子放在桌上後。
嬸嬸一愣,“咦,玲月,這是你的尺子吧,怎麽丢門口去了。”
許玲月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尺,哎呀一聲,道:“一準兒是鈴音丢那裏的,方才她拿了我的尺子去耍。”
好厲害的手段,竟讓我無言以對王思慕勉強一笑,她總不能說一個孩子的不是。
接着,王思慕讓扈從送上來禮物,因爲要在這裏用膳,所以帶了一些名貴的糕點,再就是送給嬸嬸和玲月的一些首飾。
這首飾可不是一般的首飾,是皇城裏專爲後宮妃嫔打造首飾的匠人的作品。
當然,王思慕不會刻意點出匠人的身份,那樣太低端了,隻會顯得她是個膚淺愛炫的女子。
她隻說是皇城裏的匠人做的,這意味着什麽,但凡有點見識的豪門千金、婦人,心裏都清楚。
“王小姐有心了。”
嬸嬸收到首飾,還是蠻開心的。
王家嫡女見狀,便明白了自己的小伎倆并不足以讓這位主母驚訝。
廳外,許鈴音發現大哥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側耳聆聽着什麽,屁颠颠的跑過去:“大鍋,你在幹嘛呀。”
“大哥在看戲不,聽戲。”許七安摸了摸她腦袋。
“我也要聽。”許鈴音揮舞着雙臂。
許七安把妹妹抱起來,放在腿上。
許鈴音也裝模作樣的側耳聆聽。
王家小姐戰鬥力就這?唔,畢竟沒有嫁過來,客氣含蓄點是可以理解的,但未免也太和氣生财了吧
就我對王小姐的認識,她應該是個極有主見,極強勢的人,不可能不試探嬸嬸的水平
她怎麽還沒出手,我等着她噎嬸嬸呢
廳内,王思慕毫無破綻的和許家主母,以及許玲月閑聊着。
經過一段時間的試探,王思慕錯愕的發現,這位許家主母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高深莫測。
王思慕本身是個宅鬥小能手,對于同類有着敏銳的嗅覺,但在許家主母這裏,她并發現任何同類特征。
她性格比較率真,對自己的試探視若無睹,好像根本不懂勾心鬥角似的。并且,似乎因爲她首輔千金的身份,對她特别客氣,生怕招待不周似的。
比如聊起胭脂水粉的時候,立時就沒了長輩的架勢,喋喋不休的,像個小姑娘。
甚至還抱怨外頭鋪子的賬簿看不太懂,隻能讓許玲月幫忙管理,自揭其短。
不管怎麽看,她都不像是那種手段高超的女子。
王思慕心裏産生了深深的困惑。
之後,嬸嬸就提出讓許玲月帶王思慕在府上逛逛。
因爲暫時摸不清許家主母的深淺,王思慕也想着出去散散心,轉換一下心态,伺機再戰。
許府的規模不及王府,但也是三進的大院,内院和外院都配備着花園和小池,加上嬸嬸是個愛花的人。
花圃裏栽種着許多名貴的花草樹木。
王思慕身爲頂級世家的千金,知道真正家底殷實的人家,才會有閑情和财力培育珍貴花草。
于是對許家的财力高看了幾分。
庭院裏,小豆丁在打拳,麗娜坐在石椅上,一邊啃肘子,一邊指導徒弟。
“那是舍妹鈴音。”許玲月含笑介紹。
隻聽二郎提過,但他似乎不願多介紹這個孩子王思慕微微颔首,道:“鈴音妹子習武?”
“是啊,”許玲月歎口氣:
“家裏隻有二哥是讀書人,但二哥學業繁重,一直沒時間教導她。送她去學堂,又給人欺負,娘也無奈,所以幹脆就讓她習武了。”
王小姐皺了皺眉,這樣可不好,女子還是得讀書明理的。越知書達理,将來越能嫁個好人家。
她想了想,道:“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鈴音妹子啓蒙。”
許玲月甜甜笑道:“多謝思慕姐姐。”
王思慕淺笑一聲,如果能成爲許鈴音的啓蒙老師,想必也能收獲一些許家人的尊敬,并彰顯自己的才華。
許玲月又道:“這個家裏啊,娘最頭疼的就是鈴音,對她無可奈何。”
許鈴音是許家主母的弱點王思慕迅速提取出核心要素。
不過,許家主母似乎也沒有她想的那麽“可怕”,王思慕臉上挂着輕松的笑容。
這時,她聽麗娜訓斥徒兒:“你笨死了,幾套拳法都學不好,什麽時候能舉起石桌?”
舉起石桌?這麽小的孩子就要舉石桌?
然後,她就看見麗娜兩根指頭“捏”起石桌,輕松寫意。
“”
王思慕勉強笑了一下:“那位姑娘是”
“哦,她叫麗娜,南疆蠱族的姑娘。暫時住在府上,教鈴音習武。”許玲月說。
“是個有真本事的嚴師呢。”王思慕說道。
兩人拐過廊角,看見許七安和鍾璃坐在屋檐上,曬着太陽,嘀嘀咕咕的說話。
王思慕心裏一動,試探道:“聽說許銀鑼父母早亡,爲了培養他成材,許夫人一定絞盡腦汁,煞費苦心吧。”
“可不是嘛。”
許玲月輕歎一聲,道:“小時候,爹非要讓大哥習武,我娘不同意,想讓他和二哥一樣讀書。爲此,爹和娘較勁了很多年。”
厲害!!王思慕心裏驚歎起來。
整個大奉都知道許甯宴是讀書種子,就連父親王貞文都有過“此子若是讀書人就好了”這樣的感慨。
但因爲許家二叔非要讓許七安習武,白白浪費一個驚才絕豔的讀書種子。
沒想到,許家主母早在多年前,便慧眼識珠。
許玲月繼續道:“年少時,大哥和娘關系不睦,時有争吵,一氣之下,搬出了府,住在緊鄰的小院裏,一住就是五年。直到搬來内城,一家人才繼續住一起。”
什麽?!
連許七安都鬥不過許家主母?
連那個堵在午門怒罵諸公,菜市口刀斬國公,桀骜不馴的許銀鑼,都被許家主母逼的年少時便搬出許府
王思慕這才意識到,之前的一切都是僞裝,所謂的率真,所謂的不擅争鬥,方才的一切,都是許家主母故意展露給自己看的。
王思慕呼吸猛的急促一下,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PS:小瞌睡片刻,總算寫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