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璃翹起腦袋,歪着頭,想了幾秒,道:“地脈就如同人的經脈,山川河流的走勢都受地脈影響。”
頓了頓,繼續說道:“地脈是一個統稱,分十二種,暗合人體十二正經,它在風水學中非常重要,有地脈的土地才是風水寶地,建宅和選墓地尤爲注重地脈”
許七安聽的頭皮發麻,精簡了一下,在地書聊天群裏回複:【地脈就相當于人體經脈,對應十二正經。】
結束。
天地會衆人等了半天,沒看到後續,一時沉默了下來,這相當于什麽都沒說嘛。
不過許七安倒是想起了一件小事,當初買新宅帶褚采薇看風水時,許府井中有一隻女鬼,而鬼魂是無法獨立長存陽間的。
當時褚采薇下到井中查看,發現井底有一條陰脈。
陰脈想來也是地脈的一種。
想到這裏,許七安又問道:“鍾師姐,皇城裏有地脈嗎?”
鍾璃細聲細氣道:“皇城裏當然有地脈,它的名字叫龍脈。”
不等許七安追問,她貼心的解釋道:
“龍脈是氣運的延伸,六百年前,大奉在此地建都,京城的地脈受紫氣滋養,受一國氣運加持,受黎民百姓願力加持,日子一久,便蛻化成龍脈了。”
龍脈是地脈的一種,但龍脈又是氣運的延伸許七安沉吟道:“龍脈有什麽作用嗎?”
鍾璃沉吟道:
“就如同祖墳風水如果被破壞,會影響後人,龍脈和鎮國劍的效果相似,鎮壓一國氣運。大周末年,雲鹿書院大儒錢鍾,攜民怨入大周京城,以身隕爲代價,撞散了大周最後的國運。他撞的,就是龍脈。
“在我們術士裏有句諺語,得龍脈者得天下。”
不是很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許七安傳書道:【皇城内有龍脈。】
然後又問鍾璃:“你能操縱龍脈嗎?”
鍾璃懵了半天,弱弱道:“龍脈鎮壓一國氣運,就算是監正老師,也不敢輕易觸碰的。”
許七安旋即又把龍脈的特征轉述給天地會衆人。
楚元缜分析道:【如果連監正都不敢輕易觸碰龍脈,那麽淮王密探更不可能借龍脈土遁。是我的想法錯誤了?】
推測陷入僵凝,就連許七安也暫時沒有頭緒。
就在這時,一号突然說道:【恒遠的事我來查,交給我負責,你們誰都不用管了。】
咦,一号竟如此主動,這不符合他(她)的性格許七安吃了一驚。
地書碎片持有者裏,一号最低調,身份最神秘。七号八号無法冒泡事出有因,唯獨一号,極少冒頭,偶爾參與讨論,卻點到即止。
從不與地書碎片持有者線下面基。
不單是他,天地會成員都感到詫異,如此主動積極,不符合一号慣常作風。
【一:天地會裏,除了我,沒人能自由出入皇城,我甚至能想辦法進宮。不管是恒遠還是地道,我都比你們更有優勢,也更安全。
【當然,如果我需要幫助,我會向你們求助,希望諸位不要拒絕。】
這理由合情合理,很輕易就說服了衆人,并讓許七安等人由衷的松口氣。
确實,現在的皇城和皇宮,對于他們來說是禁地,就算許七安能悄咪咪的溜進皇城,也隻能陪伴在懷慶和臨安身邊,缺乏單獨行動的條件。
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試探一号的能力,以及他的身份楚元缜心想。
一号能自由出入皇城,甚至能找機會進宮,這說明他的身份很高,諸公之一?宗室或勳貴?李妙真暗自揣摩。
呼,恒遠大師的事終于有人接手啦,那我就放心了,睡覺睡覺麗娜開心的想。
接下來的兩天裏,朝廷和妖蠻使團談判了數次,未有成果,雙方暫時沒有達成一緻。
許七安遠離廟堂,對此事并不關心,他這兩天到未亡人的小院裏躲清靜。原因是文會之事後,各路讀書人不停的往許府送帖子。
有的想拜訪他,有的想約他去喝酒,有的想給把家裏的女兒或妹妹嫁給他,還附帶了生辰八字。
佛門鬥法時,許七安固然名聲遠播,但讀書人對他還帶了一層偏見,并沒有完全視作“自己人”。
楚州屠城案後,趙守在朝堂公開宣布許七安是他弟子,許七安正式成爲讀書人眼裏的“自己人”,隻不過那次元景帝在氣頭上,沒人敢和許七安套近乎。
文會風波後,許七安成了香饽饽。
這些都是小問題,真正讓他在家待不下去的是雲鹿書院的幾位大儒。
前天,風兒甚是喧嚣,許七安眼皮直跳。
趙守院長來了,穿着漿洗發白的儒衫,頭發淩亂,一副犬儒打扮。
許七安恭敬的引着名義上的老師入廳,奉上好茶,閑聊之後,趙守就問:“甯宴竟擅長兵法,那本兵書可有其他手抄?”
趙守是來看書的,順便想把兵書收錄進書院的藏書閣。
手抄沒有,最近倒是忍不住想手沖四個月不近女色的許七安,很遺憾的回絕了趙守。
就在這個時候,大儒張慎、李慕白、陳泰聯袂拜訪。
看見院長趙守,三位大儒一臉不屑。
張慎:“竊詩賊!”
陳泰:“竊徒賊!”
李慕白:“無恥老賊!”
三人異口同聲:“呸!”
然後趙守院長大怒,言出法随,袖子一揮:“退去一百裏。”
三位大儒袖子一揮:“不退!”
“退去一百裏。”
“不退。”
“退去一百裏。”
“不退。”
在這場别開生面的法術較量裏,許七安就溜出許府去了,臨走前回頭,看見嬸嬸擺在廳裏的盆栽摔碎在地上。
看見許鈴音加入戰場,站在一旁:“tuituitui”
李妙真拼了老命把這個愚蠢的丫頭救出來,不然她就被送出百裏之外。
王妃的小日子過的特别滋潤,并不是身體上的滋潤,是精神上的滋潤。
自由自在,衣食住行樣樣不缺,許七安還經常陪她出去逛鋪子,吃小食,看戲曲等。
九色蓮藕長勢極好,已經開始發芽,且又長出了一截。許七安期待它能變的比金蓮道長那根更大。
這天黃昏,許七安在勾欄變裝後,騎着心愛的小母馬,回了許府。
晚餐時,嬸嬸說道:“我讓玲月請王家小姐後天來府上做客,家裏的男人記得避一避。另外,該有的禮數也得有。
“說你呢說你呢,許鈴音,就你最沒禮數。”
吃相一點也不文雅的許鈴音擡起頭,疑惑的道:“那師父和妙真姐姐來府上做客,我也是這樣的,娘怎麽不說我沒禮數?”
“那能一樣嗎,那是你二哥未過門的媳婦。”嬸嬸道。
“媳婦是什麽?”許鈴音問。
二叔就說:“你娘就是爹的媳婦,明白了嗎。”
許鈴音震驚道:“她要當我娘呀?”
大家低頭吃飯,放棄了向小豆丁解釋“媳婦”這個名詞的想法。其實解釋起來确實複雜,媳婦雖然是名詞,但男人娶媳婦,是渴望把它變成動詞。
裏面的含義過于深奧,不是六歲的孩子能理解。
“總之你隻要乖一點,别搗亂,娘以後就帶你去福滿樓吃猴腦子。”嬸嬸說。
猴腦是福滿樓的招牌菜。
“我要吃猴乃子。”許鈴音注意力果然轉移了。
“腦子。”
“乃子啊。”
“”
嬸嬸闆着臉不說話了。
“咳咳!”許二郎咳嗽一聲,打破僵凝的氣氛,看着許七安:“大哥,我最近又記了一部分,吃完飯你來我書房一趟。”
許七安心裏一喜,緩緩點頭:“好。”
希望先帝起居錄裏會有一些線索,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查下去,或許隻能放棄
晚飯後,兄弟倆進了書房,點燃蠟燭,坐在書桌邊,由許二郎背誦,許七安聽力。
先帝是個平平無奇的皇帝,無功無過到升天。性格也頗爲溫和,有些沉迷女色,有些怠政,正是因爲如此,才連續讓兩任首輔手掌大權。
現在想來,元景帝權術滔天,擅長制衡,多半是吸取了先帝的教訓。
枯燥的聽力繼續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突然,一段對話讓昏昏欲睡的許七安精神一振。
先帝:道長修爲精深,乃神仙人物,可會一氣化三清之術?
人宗道首:論及一氣化三清之術,三宗之中,以地宗爲最。
先帝:聞,地宗修功德,行走紅塵,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長可否引見?
人宗道首:可!
“先帝對一氣化三清有着濃重的好奇啊嗯,先帝時期的地宗道首,應該就是那位地宗入魔的道首”
許七安想着想着,忽然身軀一顫,表情出現凝滞。
楚州屠城案中,地宗道首的分身就參與其中,元景帝和地宗道首是有勾結的,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元景怎麽和地宗道首勾搭上了。
原來地宗道首以前來過京城他必然和先帝,以及皇子時期的元景帝有過接觸
果然,查找先帝時期的起居錄是正确的,這些細節沒有任何問題,甚至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正是因爲這些微不足道的痕迹,勾連出一條條因果關系。
許七安打起精神,仔細聽着,讓他失望的是,起居錄裏沒有先帝和地宗道首見面的信息。
要麽是被抹去,要麽不在皇宮,所以起居郎沒有跟在皇帝身邊。
蠟燭漸漸燃盡,許二郎吐出一口氣:“後面的我還沒來得及看。”
許七安當即離開書房,回了自己房間。
清晨。
王思慕坐在梳妝台前,在丫鬟的幫忙下,梳好時下最流行的發髻,畫了眉,摸了唇脂,臉蛋鋪上淺淺一層珍珠研磨的妝粉,再抹上一點點的腮紅。
有那麽一點濃妝淡抹的味道了,精緻,不顯妖豔。
她穿上一件荷色宮裙,透着端莊素雅,昂貴的面料和繁複的款式,則添加了幾分高貴。
這身裝扮,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衆所周知,許家主母是一個心思深不可測的女子,手段極其高超,是她将來的頭号大敵。
所以,她若是仗着首輔嫡女的身份,大張旗鼓,耀武揚威,反而容易被對方抓住破綻,以退爲進,控訴她王思慕缺乏家教。
因此,要低調内斂,要走中庸之道。
“真期待啊”
她是王家嫡女,幼時見到母親和受寵的小妾明争暗鬥,也見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試圖與她争鋒,搶走她嫡女之位。
但到了少女時代,這些烏煙瘴氣的人物,統統成了如煙往事。
王小姐在王府的地位,就如同獨孤求敗,坐在山巅,就差寂寞的彈琴。
家裏沒有敵手,她就和外面的千金小姐們“玩耍”,打服過勳貴之女,壓制過宗室郡主,京城高官女眷裏,能讓王小姐自愧不如,打從心底忌憚的人物,就隻有一個皇長女懷慶。
但後來,她才發現小小一個許府,隐藏着一位不容小觑的女人,而這個女人,也許就是她未來的婆婆。
前天,收到許家大小姐遞來的請帖後,王思慕就知道,那位許家主母打算正式會一會自己。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在于許家主母終于認可了自己,認爲這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兒媳婦。
壞則是這趟邀請,恐怕是殺機重重,步步驚心。如果她應對不好,落于下風,很可能未來都會被壓制。
可是,正因爲這樣才有趣啊。
王小姐是一個好鬥的女子,她滿腦子的聰明才智無從施展,如果未來婆婆是個手腕平平的人物,那也太無趣了些。
表面柔弱,實則心機深沉的許家小姐。
才華橫溢,舌燦蓮花的許二郎。
以及,讓滿朝勳貴、諸公忌憚不已,讓陛下都恨的牙癢癢的許大郎。
能教出這樣後輩,許家主母真是個讓人想想都戰栗的對手啊。
“但正因爲這樣,才值得讓人期待。”
王思慕帶着侍女和扈從,雄赳赳氣昂昂的進了馬車,宛如帶着千軍萬馬出征的女将軍。
許七安坐在廳中,吃着醬肘子,麗娜和許鈴音過來蹭吃。
嬸嬸正使喚着家裏的仆人灑掃庭院,掃落蛛網
“都弄幹淨些,人家是首輔大人的千金,身份高貴,不能失了禮節,不能讓人家看不起。許甯宴,許鈴音!!”
嬸嬸扭頭一看,發現侄兒帶着閨女在偷吃她酒樓裏買的菜,頓時大怒:
“你倆要氣死我嗎,好你個許甯宴,自己成日吊兒郎當,至今也沒一個相中的姑娘,是不是嫉妒二郎先你一步?”
嬸嬸你誤會了,改天帶你去我的魚塘劃船,裏面全是兇猛的鲨魚、鳄魚
嬸嬸把侄兒和閨女趕出大廳,繼續帶人忙活。
爲了能夠給王家千金留下一個好印象,爲了能夠締造和平的關系,嬸嬸煞費苦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