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謙的表情出現扭曲,掙紮,這是許七安第一次遇到如此情況。
李妙真不是說人剛死,三魂沒有齊聚的情況下,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問什麽答什麽嗎?
這時,仇謙的臉色漸漸平靜,眼神沒有焦距,喃喃道:“我懷疑他是初代監正。”
“”
像是一道焦雷在許七安腦海炸開,把所有思緒都炸的粉碎,腦袋嗡嗡作響,一片混亂。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從這個信息量爆炸的情報裏平複,而後察覺到姬謙的回答有問題。
姬謙用的是“懷疑”這次詞,從這兩個字裏,許七安可以推理出兩個至關重要的信息:
一,姬謙在他所屬的勢力裏,并不是最核心的人物,沒有接觸到最核心的機密。
二,他既然做出這樣的懷疑,說明他掌握了一定的内幕。
許七安定了定神,追問道:“你的依據是什麽?”
仇謙沒有起伏的聲線回答:
“我曾偶然間聽到,他稱當代監正爲孽徒。另外,他曾對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說,屬于我們的東西,終将重新奪回來。五百年的隐忍是爲了壯大自己。”
許七安默然,于心底分析片刻,認爲姬謙的猜測是對的。
當年初代監正沒有死,并且留了後手,所以才能帶走那位皇帝的後裔,武宗皇帝沒能斬草除根,便是這個原因
這符合邏輯,說的通。
同時,許七安想到了很多細節來驗證這一點。
“我又要重新複盤穿越以來經曆的所有事情,所有案件了”
“最開始的是稅銀案,前戶部侍郎周顯平,效忠的人就是五百年正統的一脈,他二十年裏貪污的幾百萬兩白銀的去向,終于有了解釋謀反最需要的是什麽?是錢啊。
“雲州案是齊黨兵部尚書和巫神教勾結,但雲州查案時,那位疑似初代監正的神秘術士與我“擦身而過”,但幫助抓住了間諜,暗中助我。他幫我的目的是什麽,沒理由啊”
雲州時發生的這件事,始終像一根刺卡在許七安喉嚨,但他缺乏相應的線索和證據,給不出猜測。
“最近的是鎮北王的屠城案,此案中,王妃随使團秘密前往楚州,這是因爲元景帝要防備朝中二五仔,我當時已經推理出朝廷中許多大臣暗中與神秘術士有聯系。
“是啊,如果神秘術士是初代監正,背後勢力是五百年前的大奉皇室,那這一切就合理了,要知道,部分臣子早就暗中不滿元景帝修道。他們可能早已被初代監正暗中策反。
“反正都是大奉皇族,既然你這一脈爛泥扶不上牆,我爲什麽不投靠五百年前那一脈?人家才是正主。
“另外,神秘術士幫助蠻族劫掠王妃,這也能得到很合理的解釋。初代監正既然要造反,那肯定不能讓鎮北王晉升二品,甚至要想盡辦法除掉他。
“一個二品武夫的存在,又精通兵法,必将成爲他們造反事業最大阻礙之一。所以,初代監正的一切謀劃,都是在削弱大奉國力,隻要抓住這個目的,反向推敲的話”
許七安想到這裏,瞳孔略有收縮,心裏浮現一個念頭:那魏淵呢?
想要造反,必殺名單榜首是監正,其次,應該是魏淵。
相比起鎮北王,魏淵這個隻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就把來勢洶洶,堪稱無敵的北方妖蠻兩族打的落花流水的兵法大家;運籌帷幄,打赢人類有史以來最慘烈戰役,山海關戰役的的一代軍神。
他才是真正要鏟除的人物,魏淵的麻煩程度,僅次于當代監正。
“嗯,魏公确實一直被群臣攻讦,給事中那群噴子,動不動就高呼:請陛下斬此獠狗頭。
“這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已經投靠了初代監正卧槽,等一下!”
腦海裏,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了已經藏于黑暗的一些小事。
他想到了一個案件,一個表面是針對皇後,涉及皇儲之争,實際上暗指魏淵的案子。
福妃案!
“試想一下,如果這件案子沒有我的插足,那麽它導緻的後果就是皇後被廢,四皇子從嫡子貶爲庶子,再也沒有了繼承大統的可能。
“而扶持四皇子繼位,是魏公一展抱負的開端。如此一來,魏公和元景帝,就是君臣決裂了。他們之間會留下無法彌補的裂痕。
“而福妃案的幕後主使是陳貴妃,陳貴妃背後有人撐腰是事實,嗯,這麽想來,當初那個叫荷兒的丫鬟,能佩戴屏蔽氣息的法器,這就很有意思了。”
想到這裏,許七安捏了捏眉心,無力的感慨:“術士都是老銀币。”
福妃案應該隻是對付魏淵的冰山一角,甚至都不算前奏,不知道後續還會有什麽行動。
“氣運爲什麽會在許七安身上?”
他終于問了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仇謙茫然呆立,回答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因爲某些原因,氣運不得不存放在他體内。原本在京察年尾的稅銀案裏,他會被送出京城。”
“爲什麽要搞這麽大陣仗把許七安“送出”京城?你們不能直接派人劫掠?”
仇謙表情呆滞,喃喃道:“我不知道。”
許七安問道:“你說要把許七安削成人棍帶回去,你那麽恨他,爲什麽不直接殺了他。”
仇謙回答:“他是盛放氣運的容器,氣運沒有取出來之前,容器不能碎。”
氣運沒取出來之前,容器不能碎,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許七安再問:“怎麽取出氣運?”
仇謙:“我不知道,但父親和那位大人一直在做相應的籌備,籌備了很多年。”
取出氣運是一個困難,或者,繁瑣的過程,正如當年初代監正機關算盡才竊取到國運從他一系列謀劃中分析,這位初代監正似乎不複巅峰,隻能苟起來謀算。
換個角度思考,如果大奉國力繼續衰弱,當代監正是不是也會面臨這樣的窘境?
嗯,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啊。
許七安心想。
“那你知不知道,氣運取出來之後,容器會怎麽樣?”他盯着仇謙,沉聲道。
“當然是死。”
艹!許七安在心裏爆了句粗口。
氣運取出來後,他就會死?!
那麽,初代監正是他的死敵,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沒有回旋餘地。
問題是,當代監正同樣是他死敵啊。
現在他是兩代監正博弈的棋子,監正對他表現出的,大部分都是善意。可是,不管過程是怎麽樣,結局其實已經注定。
當代監正必定要取回他體内氣運的。
隻有還氣運于大奉,大奉的國力才會恢複,而一個王朝的國運和監正是息息相關的,國力衰弱,監正實力也會衰弱。
事關切身利益,當代監正怎麽可能不取回氣運?之所以現在不取,那是時機未到。
将來呢?
許七安深切的泛起如墜冰窖的感覺,渾身發寒。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起事?”許七安問道。
“等魏淵死,等奪回許七安體内的氣運,等我晉升四品。”仇謙回答。
“爲什麽要等你晉升四品?”
對于前兩個答案,他心裏早已有所預料,并不驚訝。
“晉升四品,我便能容納這股潑天的氣運。我是父親的嫡子,是将來的九州共主,這份氣運是我的。”
難怪他如此厭惡我,嫉妒我,聲稱我現在的一切都不過是占了他的便宜許七安想了想,問道:
“你父親告訴你的?”
“當然,如果不是選了我做繼承人,他怎麽會把“龍牙”交給我。”仇謙說道。
“你們的藏身地點在哪裏?”
“在許州。”
許州?大奉有這麽個地方嗎許七安皺了皺眉,簡單的回憶了一下,确認自己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不過大奉十三州,州裏還有州,數不勝數。
他前世又是個地理白癡,南方和北方的劃分标準都不知道。
“許州在哪裏?”許七安直接詢問。
“我,我不記得了”仇謙喃喃道。
“?”
什麽叫不記得了,自己家還能不記得?
“許州在哪裏。”許七安又問。
“我,我”
仇謙模糊的臉上呈現出強烈的痛苦,他雙手抱住腦袋,痛苦的呻吟:“我不記得了”
砰!
魂魄炸散,化作陰風席卷房間每一個角落。
密林外的山坡上,白衣術士收回目光,屈指一彈,赤色的火焰舔舐屍體、豺狼,把它們化作灰燼。
大袖一揮,灰燼猛的揚起,飄向遠方。
“淮王死了,元景下過罪己诏後,氣運又降一分,下一個就是魏淵了姬謙,你的任務完成了,死得其所。”
他心情極佳,雙手負在身後,笑吟吟的走遠。
盛夏,房間裏的溫度宛如深秋,涼意陣陣。
許七安站在寂靜的室内,懵了半天,是我的問題觸及到了某個禁忌,讓姬謙的魂魄自爆了?
不對啊,他都說出許州了,按理說,應該在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魂魄就産生某種抵觸,然後自爆,這才合理
現在,就算我不知道許州在哪,我回去查資料不就行了麽。
他坐在桌邊,靜下來心,默默消化着今夜所得的情報。
初代監正沒死,五百年前的正統一脈也還有後裔留存;二十年前,竊取大奉國運的是初代監正;他們一直在密謀造反
這些情報要是公布出去,必将引起軒然大波。
舉國震驚也不爲過。
“初代把我當工具人,容納氣運;當代把我當棋子,用來博弈;元景帝想要殺我,這個朝廷不待也罷,我恨不得有人把他從龍椅上拽下來。
“但是魏淵待我如子,裱裱和懷慶又是我的紅顔知己”
許七安深切的體會到什麽叫左右爲難,他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氣:
“老規矩,遇事不決,找大佬。我把這件事告訴魏公,怎麽做,讓他頭疼去。”
做出決定後,他便不再去想,從懷裏摸出姬謙的皮制小袋,裏面有床弩、火炮等重型殺傷力法器。也有寶甲、武器等法器。
許七安沒有找太久,發現了一隻紫檀木制作的盒子,長約三尺,盒面雕刻着龍鳳。
把木盒子從皮袋内取出,放在桌上,打開,柔順明黃的綢布上,躺着一根微微彎曲的牙,有點像袖珍版的象牙。
潔白的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隻看了一眼,許七安就頭暈眼花,惡心犯嘔。
他不敢多瞧,立刻蓋上檀木盒。
“這想必就是龍牙,嘶,這法器有點強的過分啊”
按照姬謙的說法,龍牙似乎是他們這一脈的至寶,順位繼承人才能持有?
許七安憑直覺認爲,這根龍牙将來會有大用。
小鎮,一座兩進的四合院裏,燭光高照,穿紫袍的曹青陽端坐在堂内,目光沉靜的看着兩邊的門主、幫主。
當場,共有十六位幫主和門主,其中有足足十二位是四品高手,五位資深四品。
曹青陽的左邊,坐着戴金色面具的天機。
這位執掌劍州最大江湖組織的武夫,手裏端着茶,茶蓋輕輕磕着杯沿,堂内寂靜無聲,隻有茶蓋和杯沿碰撞的聲音,微弱而清脆。
“楊崔雪,傅菁門,你們二人真的要退出這次行動?”曹青陽淡淡道。
楊崔雪是墨閣的閣主,傅菁門是神拳幫的幫主,昨夜,兩人聯手替許七安擋下了三名蓮花道士。
受了些傷,臉色都有些蒼白。
面對曹青陽的質問,兩人沉着臉,颔首。
傅菁門沉聲道:“曹盟主,蓮子對我等而言,固然是至寶,卻也不是非要不可。但要讓我和許銀鑼爲敵,恕難從命。”
曹青陽“啊”了一聲:“許銀鑼對你施恩了?”
傅菁門搖頭:“我神拳幫的拳法,在剛,在直,在心胸坦蕩。”
曹青陽再看向楊崔雪,面無表情:“楊門主,你墨閣的劍法,陰險招式不少,你又是爲什麽?”
楊崔雪拱手,喟歎一聲:“老夫最喜歡結交少年豪傑,很欣賞許七安這個人,僅此而已。”
曹青陽淡淡道,“所以,我的命令在你們看來,便是無關緊要的野犬亂吠,聽過便忘。”
他至始至終,語氣都很平淡。熟悉他的人卻清楚,向來豪爽的曹幫主若是做出這番做派,便意味着心情極差。
很危險。
萬花樓主蕭月奴柔聲道:“曹盟主,楊前輩和傅兄并非有意違背您的命令,隻是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
“再者,當年武林盟成立時,初代盟主與我們各派有過約定,聽令不聽宣,若是覺得武林盟的命令違背道義,違背自身意志,是可以拒絕的。”
“好一個聽令不聽宣。”
天機冷笑道:“曹盟主,素聞武林盟在劍州一家獨大,您更是一言九鼎。沒想到傳聞終究是傳聞,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您還怎麽在江湖立足?”
曹青陽冷着臉:“大人覺得該如何?”
天機從懷裏取出禦賜金牌,輕輕放在桌上,聲音冷冽:“若是按照朝廷制度,公然抗命,殺無赦。”
曹青陽歎口氣:“大人,再想想。”
天機冷哼道:“曹幫主,武林盟再大,大不過朝廷吧。大家聯手奪蓮子,合則兩利。而今墨閣和神拳幫公然與許七安爲伍,陛下是容不得他們了。
“武林盟趁機斷臂求生,尚可将功補過。否則,來日陛下派兵讨伐,你應該知道後果。縱使老盟主還在,但爲了區區兩人與朝廷作對,值得嗎?”
天機這次來是興師問罪的。
區區江湖幫派,竟險些壞了陛下的大事,分明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
此風不可長。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曹青陽歎息一聲。
聞言,天機心裏冷笑,雖說陛下的罪己诏讓他威信大減,讓朝廷威懾力大減,但朝廷終究是朝廷,對于這些江湖匹夫來說,是無法抗衡的龐然大物。
偶爾一兩個不顧大局的莽夫壞事,是不可避免的,隻要鏟除罪魁禍首,掐滅風氣便成了。
下一刻,曹青陽一掌按在天機的額頭,将他推出了四合院。
氣機爆炸如雷,立柱和圍牆不斷倒塌。
從堂内到四合院外,短短十幾丈的距離,兩人的氣機對拼不下百次。
天機裹着黑袍的身體重重摔在四合院外的街上,面具皲裂,額頭鮮血沿着破損的面具流淌。
曹青陽隻是甩了甩手,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曹青陽,你想毀了武林盟的六百年基業?”天機勃然大怒。
他是資深四品,雖說距離巅峰還有不小距離,但怎麽都不該如此不濟。可方才的交手裏,他完全無法對抗曹青陽的氣機。
隻覺得自己與他差了太遠太遠,真要動起手,百招之内,必死無疑。
武榜前三的武夫,強大到令人戰栗。
“武林盟有武林盟的規矩,六百年裏,換了一個又一個盟主,何曾給朝廷當過狗?”曹青陽淡淡道:
“你回去告訴皇帝,發兵讨伐也好,派人暗殺也罷,盡管來。武林盟即使因此滅了,祖宗們也會豎起大拇指對我說一句:不曾辱沒武林盟名聲。”
天機臉色陰沉,卻不敢在說狠話。
“今日不殺你,并不是害怕,而是你不足爲道。”曹青陽說完,轉身返回,紫袍袖子晃蕩。
PS:雙倍月票,單章就不開了,隻求大家幫忙穩住現在的位置吧,拜托。
先睡了,錯字明天再改。最近時常熬夜到淩晨,甚至通宵,狀态實在太差。睡的好,和睡不好,完全是兩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