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敲門聲響了兩下,屋裏沒有反應,許七安側耳聽了會,捕捉到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太陽曬屁股了,還在睡,這女人得多沒心沒肺許七安嘀咕一聲,掌心按住房門,在氣機的推動下,門栓自動彈開。
踏入房間,幹淨整潔的屋子裏,窗戶緊閉,圓桌上倒扣着四個茶杯,其中一個放正,杯裏殘留着沒有喝完的茶水。
正對着房門的屏風上挂着羅裙、衣衫和淡粉色繡梅花的肚兜。
她應該是昨晚洗的澡,洗完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衣服和貼身小物件沒來得及收。
這可是大奉第一美人的原味内衣,如果是在我那個時代,肯定能挂網上賣很多銀子,不,是軟妹币許七安在房間裏尋了一圈,沒看見地書碎片,循着與法寶的感應,最後發現它被用來墊桌角了。
突然有點想讓她知道什麽叫一條鞭法許七安心疼的把地書碎片收回懷裏。
這女人根本沒意識到這面玉石小鏡的珍貴,它裏面可是藏着許七安畢生積蓄的。
想到這裏,他扭頭看向床榻上,側着身子酣睡的女人,睡姿倒是文靜的很,有幾分王妃的氣質。
醒來時就一言難盡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梳妝台邊上有水漏,床上的女人時而嘟囔一聲,時而不安分的扭幾下身子,或者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眉頭緊皺,抗拒性的蹬一蹬腳丫子。
睡的并不安穩。
時間滴滴答答的走到巳時初(9:00),她終于呢喃一聲,緩緩睜開眼。
随後,許七安看見王妃的嬌軀猛的一僵,接着緩緩松弛,他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對她笑道:“醒了?”
見到他,王妃眼裏隐晦的閃過驚喜,支起身,故作漫不經心的姿态:
“你怎麽回來了,呵,想明白了對吧,鎮北王是三品,整個大奉都沒人比他更厲害。你能趨利避害,也挺好。”
頓了頓,語氣略轉柔和:“這件事交給朝廷處理便是,沒必要你去逞威風。”
王妃昨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一切當然和她擔憂許七安被鎮北王殺死沒有一文錢關系
許七安淡淡道:“鎮北王已經死了。”
王妃呆在那裏,如同雕塑。
“我,我不信”她死死盯着許七安。
“這又不是什麽值得開玩笑的事,”許七安沒好氣道:“堂堂親王被殺,這麽大的事,我騙你作甚。”
王妃愣愣的看着他,顫抖道:“當,當真?”
許七安點頭。
他看見王妃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一顆淚珠滾落,兩顆三顆四顆淚珠如斷線的珍珠,簌簌而落。
她爲自由而哭泣。
許七安想着,自己和她也沒那麽熟,便冷眼旁觀大奉第一美人嘤嘤嘤的哭。
等她哭完了,許七安才總結性的安慰道:“你已經自由了,九州之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和蒙多一樣。”
她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淚,不忘問道:“蒙多是誰啊。”
這麽無聊的問題,許七安懶得搭理她。
吃早膳的時候,情緒恢複的王妃,在隻有兩個人的房間裏,鬼祟的說:“是不是你殺的?”
許七安搖頭:“鎮北王這麽強,我怎麽打的過他?是因爲有神秘高手出現,把他當場斬殺。此事使團衆人可以作證,以後你就知道了。”
王妃“哦”了一聲,也覺得不太可能是許七安做的,自己是個聰慧而理智的女子,又不是京城裏那些盲目崇拜許銀鑼的無知少女。
鎮北王雖說性情桀骜無情,但修爲是不打折扣的,要比現在的許七安厲害很多很多。
她捧着蔥油餅啃着,小手油汪汪,亮晶晶的眸子在許七安頭上徘徊:“你頭發怎麽長回來了?”
“我本來就有頭發。”
“你沒有。”
“我有。”
“你”
王妃被許七安用筷子敲了一下,識趣的改口:“你有。”
得益于神殊的強大,許七安的頭發終于再生回來,三品武夫能斷肢重生,何況是頭發呢。
這是一件讓許七安很是欣慰的事,更欣慰的是自己一直把光頭保護的很好,戴着貂帽,别人并不知道頭發的生長情況。
以後在外面還是戴着貂帽,等過段時間,就可以摘下來了我還是那個長發飄飄的少年郎。許七安開心的想。
吃完早膳,他坐在梳妝台前,鏡子裏是恢複了原樣的許七安,劍眉星目,鼻挺,嘴唇偏薄,臉頰輪廓偏硬朗,整體透着男人俊朗陽剛的美感。
與唇紅齒白的許二郎,眉目如畫的南宮倩柔,是截然不同類型的帥哥。
王妃坐在床邊,晃蕩着腳丫子,看着他結發髻,問道:“我以後怎麽辦呀。”
許七安盤着頭發,事不關己的語氣:“都說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察覺到許七安不太想管自己,她有些賭氣的說:“再借我十兩銀子,我要回江南慕家,以後有錢了,托人把銀子還你。”
“啪!”
許七安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竟如此幹脆王妃咬了咬唇,闆着臉,把銀子收好,然後她默不作聲的把髒兮兮的幾件貼身衣服打包好,小包裹往肩上一背,宣布道:
“我走了。”
“去吧!”許七安點頭。
王妃深深看了他一眼,猛的轉身,跑出房間。
跑出客棧後,她獨自一人往城外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穿過鬧市和長街,這座城并不大,很快就走到城門口。
可是,看着寬敞的城門,王妃突然膽怯了,那仿佛不是通往自由的途徑,外面的世界那麽危險,人心那麽複雜。
她十三歲時,便被家族送進宮,換取高官厚祿。
她在層層宮闱裏生活了許多年,而後又元景帝轉贈給鎮北王,在王府一住就是二十年。
她渴望獲得自由,渴望無拘無束,可當自由唾手可及時,她突然明白自己根本無法在外面生存。
她就像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二十多年的錦衣玉食,讓她喪失了飛往自由天空的能力。
盡管可以回到“娘家”,可那不過是被父母再賣一次,不,大概率是她剛回府,第二天就被族人重新送回皇宮。
她茫然的杵在原地,許久後,她不再茫然,隻是眼裏的亮光一點點熄滅。
王妃低着頭,看着腳尖,肩膀瘦削,背影單薄,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
這時,身後傳來男人的歎息聲:“小嬸子,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帶你一起走。”
王妃賭氣沒有轉過身來。
許七安走到她前面,蹲下來,沒有說話。
王妃用力瞪了他背影一下,她嘴角輕輕翹起,張開雙臂,撲倒他背上。
出了城,許七安背着她沿着官道狂奔,這時候,他就有點想念心愛的小母馬。
“我很麻煩的。”王妃在他耳畔輕聲說。
溫熱的吐息噴在許七安耳垂,讓他不由皺緊眉頭,耳垂是許白嫖敏銳地帶,這個秘密隻有浮香知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許七安問道:“你這副模樣,元景帝知道嗎?”
王妃搖頭:“但他知道我有改變容貌的法器,我好幾次偷偷溜走,他肯定也知道的。但沒見過我這副模樣。”
她想了想,補充道:“王府的侍衛見過我這個樣子。”
許七安沒有作答,思考起來。
鎮北王雖然死了,但王妃依舊是香饽饽,元景帝絕對不會對她不聞不問,雖然使團上下一緻認爲王妃被蠻族擄走。
可那些丫鬟知道我最後找到了她們,當然,她們并不知道我打敗蠻族強者,救回王妃。可她們能存活下來,并順利回京,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
雖說無法作爲我救回王妃的證據,可隻要有疑點,元景帝絕對會派人來查,都不用監視,直接光明正大的查。
所以王妃不能随我回府。但可以養在外面。
京城人口三百萬,不可能挨家挨戶的找,而且,并沒有任何線索指明我把王妃帶回了京城。
最好的辦法是把她養在外面,離許府不遠,但也不能太近。
考慮好細節後,許七安滿意的點頭,覺得很穩妥。
然後,他不可避免的茫然了一下,爲什麽我要爲一個老阿姨做到這一步?
我是什麽時候中了她的毒的?
許七安沒有往楚州城方向去,打算先去和鄭興懷會合,把他帶去楚州城。
而今楚州城毀了,他是楚州布政使,得收拾一下殘局,順便告訴他鎮北王已經殒落,不必再東躲西藏。
途中,他故意要求金蓮道長屏蔽天地會成員,與李妙真開啓私聊,問她身在何處。
毫不意外的被天宗聖女臭罵一頓,而後被告之鎮北王殒落的消息。
許七安“大吃一驚”,直呼不可能。充分表現出一個“震驚黨”該有的素養。
這讓李妙真心裏微微得意,便不再那麽生氣他放鴿子。
随後,許七安讓她以找“正在趕來的路上的許銀鑼”爲由,離開楚州城,來山谷會合。
中午時分,許七安終于帶着王妃抵達山谷,當日拜别鄭興懷,他在附近的縣城找一家客棧安置王妃,兩地離的不遠。
山洞裏,篝火熊熊,李瀚和趙晉哥們倆,分别烤着山雞、野兔、鮮魚等獵物。
高瘦的申屠百裏閉着眼睛,盤膝吐納。
膘肥體壯的魏遊龍擦拭着大砍刀,沉聲道:
“不知道許銀鑼和飛燕女俠怎麽樣了,阙永修和鎮北王殘暴兇狠,如果被他們發現端倪,很可能招來殺身之禍。而他們如果出了意外,那我們極可能被順藤摸瓜。”
軍伍出身的槍兵唐友慎,目光銳利的掃向洞口,而後又收回目光,抱着長槍,閉目養神。
鄭興懷擺擺手,聲音輕,但語氣透着笃定:“不會的,他們兩人即使一無所獲,也不會被鎮北王和阙永修盯上。”
容貌姣好的少婦問道:“鄭大人爲何如此肯定?”
鄭興懷道:“飛燕女俠闖蕩江湖,好管閑事,能博下這麽大名聲,又安然無恙。絕非魯莽之輩。至于許銀鑼,破一次大案,也許是運氣。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衆人緩緩點頭。
無論是飛燕女俠還是許銀鑼,都是讓人有踏實感的人中龍鳳,是那種把事情交給他們,就會無比安心,不用整日擔心受怕的人物。
這時,申屠百裏猛的睜開眼,聲音低沉且急促:“有人來了。”
李瀚和趙晉下意識的丢掉獵物,抓起各自的兵器,與衆人沖出山洞。
一男一女結伴而來。
男子陽剛俊朗,氣度不凡,正是銀鑼許七安。至于女子,他們隻是看一眼便忽略,腳步行走沒有章法,颠颠的跟在許銀鑼身邊。
姿色平庸,疾走間帶着微微的氣喘,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
後頭的鄭布政使迎上來,拱手道:“許銀鑼。”
他身後的武夫們帶着詫異,許銀鑼前天夜裏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去楚州城查案,豈料今日便返回。
此地距離楚州城有數百裏,這點時間,不夠一個來回。
許七安沒有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收到消息,鎮北王已經殒落在楚州城。我是來接你們過去的。”
晴天霹靂!
鄭布政使臉色倏然僵硬,眼睛緩緩瞪出,嘴巴慢慢張大,讓許七安明白,原來這才是震驚黨的真正素養。
衆俠士無聲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不信”二字。
“是,是不是收到的消息有誤”
鄭布政使跨前幾步,臉上表情複雜,一邊奢望消息屬實,一邊又認定許七安收到的是錯誤消息。
申屠百裏等人沒有說話,但也認爲布政使大人說的有理。
千真萬确,鎮北王就是我親手宰的許七安笑着點頭:“沒有錯,是真的。”
砰砰,砰砰鄭布政使聽見了自己狂亂而激烈的心跳聲。
“飛燕女俠很快就來,她知道事情的經過。”許七安把鍋甩了出去。
衆人随後返回山洞,在忐忑的情緒裏等待着。
王妃乖巧的坐在許七安身邊,小口小口的啃着雞腿,大奉第一美人在努力扮演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來時的路上,她從許七安口中得知鄭興懷的身份,明白他的家人死于屠城。
盡管自己和鎮北王并沒有感情,可畢竟是有名分的夫妻,王妃對鄭大人心懷愧疚。
半個時辰後,李妙真來到山谷,降下飛劍,輕飄飄落入山谷。
她環顧着早已等在洞口的衆人,微微颔首,又在姿色平庸的王妃身上頓了頓。
“飛燕女俠,許銀鑼說,說鎮北王殒落在楚州城?”
鄭布政使疾走幾步,直勾勾的盯着她。
李妙真給予肯定答複:“是的,他的屍體還在楚州城。”
當即把楚州城的戰鬥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鄭布政使聽完,緩緩點頭,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掃過衆人,低聲道:“本官,本官想一個人獨處片刻。”
拱了拱手,轉身,慢慢走回洞窟。
幾秒後,裏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許七安歎息一聲,旋即耳邊響起李妙真的傳音:“她是誰?”
“一個命苦的人,正好我有事要拜托你,血屠三千裏案已經塵埃落定,善後的事不必你操心。你能幫我帶她回京嗎?切記不要招搖,最好先找個客棧歇下來,等我回京。”
許七安傳音回複。
李妙真不作答,審視王妃片刻,撇撇嘴,傳音道:
“命苦之人,所以要帶回京安置?這婦人倒是一副好生養的模樣,隻是你何時變的這般饑不擇食?”
妙真啊,不是我貶低你,摘了手镯的她,可以很自信的說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許七安察覺到李妙真有些不高興,便沒有回應,隻是拱了拱手。
然後轉身,對王妃小聲說道:“她是我小妾的娘家人,可以信任,你先随她回京,聽她安排。”
王妃聞言,柳眉輕蹙,她是第一次聽說許七安有小妾,不過想到他的身份和地位,想到他這樣的教坊司常客,有小妾難道不是很正常嗎。至于李妙真她是認識的。
“嗯!”她冷淡的點點頭。
三日之後,晝夜兼程,馬不停蹄的鄭布政使,在時隔月餘,終于重回楚州城。
頭發花白的鄭興懷,一步步登上城頭,他看見昔日繁華的楚州城已經化作廢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大地滿目瘡痍。
北面的城牆坍塌了一半,西邊的城門也被撞塌。
兩萬多名士兵分散在城中,各自忙碌着,有的搜尋糧食、米面等食物,雖然城市破壞嚴重,但藏在地窖裏的物質保存完好,且坍塌的廢墟裏也能找出很多物資。
有的士兵在修建房屋,充當臨時軍營,爲兩萬多名士兵提供暫時的住所。
有的士兵在修補城牆。
有的士兵在埋葬屍體,有同袍的,有城中百姓的,也有蠻子和妖族的。
這些工作已經有條不紊的進行了三天。
“史書必定會記下這件事,警醒後世之人,同時,也會把鎮北王的罪過記下來,讓他遺臭萬年。”
劉禦史出現在他身邊,使團這邊已經從李妙真口中得知鄭興懷死裏逃生的事,明白他們在城中見到的鄭興懷是假的。
多半是那個三品巫師的手筆,否則不可能瞞過四品的楊硯。
“朝廷,真的會定鎮北王的罪嗎?”鄭布政使低聲說。
“勝利是靠争取的。”劉禦史一字一句道。
這時,許七安和楊硯、陳捕頭等人登上城牆,主辦官許銀鑼沉聲道:“接下來,我們就要回京了,回京定鎮北王的罪,爲此案蓋棺定論。
“但在那之前,鄭布政使應該會想先敬幾杯薄酒給城中的亡魂。”
百夫長陳骁手裏拎着酒壺,邁步向前。
鄭布政使接過酒壺,再次眺望下方的城池,在祭拜之前,他想留點時間回憶自己的前半生。
鄭興懷出生在被譽爲大奉兩大糧倉之一的漳州,但他幼時家裏很窮,靠着母親給殷實人家洗衣服,做繡工,艱難度日。
年少的鄭興懷最期待的是秋收的日子,他可以去别人的田裏撿麥穗。
撿一籃子麥穗,他和寡母可以喝三天的粥。不能撿太多,不然會被毒打。
秋收過後,最難捱的是冬天,每個冬天他的手腳都是凍裂的。而她的母親,即使在冬天,爲了幾個銅闆,也要在結冰的河邊給人漿洗衣衫。
寡母就這樣一點一點,給他攢夠了先生的束脩,攢夠了進國子監的銀子。
鄭興懷16歲進國子監,苦讀十年,元景19年,他金榜題名,二甲進士。
他馬不停蹄的趕回老家,想把喜悅給母親,想接母親去京城定居,想光耀門楣,讓所有曾經說過冷言冷語的人刮目相看。
可他看見的是母親矮矮的墳茔。
寡母去世好多年了,一直沒有告訴他,家書是族人幫忙代寫,因爲那個辛苦操勞了一生的普通婦人,不希望影響兒子的學業。
鄭興懷在母親的墳前跪了一天一夜。
鄭興懷的仕途并不順利,因爲過于刻闆,不願同流合污,他得罪了當時的首輔,被貶到塞北的楚州,當了八品的縣令。
起初他并不喜歡楚州,因爲塞北苦寒,民風彪悍。刻闆的他,也終于開竅了,耗盡積蓄找熟人打點關系,希冀能重新調回京城。
直到有一年,蠻族騎兵過來打草谷,劫掠數十裏。
事後,鄭興懷被打發去慰問百姓,視察情況,他走在田埂上,看着被鐵騎踐踏的青苗;他走在官道上,看着被蠻族吞吃隻剩殘軀的屍首;他走進山裏,看見僥幸逃過一劫的百姓,看着他們貧苦和滄桑的臉龐。
鄭興懷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親。
後來那位首輔緻仕,同窗和好友們在朝中運作,打算把他調回京城。
但那時候鄭興懷已經不想離開楚州,因爲他把所有的精力、心血都傾注在這片土地。
他是那麽的拼命,時常徹夜不眠的處理政務,似乎這樣,就能彌補他對母親的虧欠。
時光荏苒,十八年彈指而過,他的大半個人生都交給了楚州,如今卻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
“功名利祿一紙書,不過揚灰于塵土”鄭布政使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酒水傾倒而下,濺起塵埃。
很長時間沒人說話,直到鄭興懷情緒穩定,大理寺丞清了清嗓子,道:
“阙永修已經畏罪潛逃,鎮北王伏誅,但他們的罪行還沒昭告天下,鄭布政使是主要人證,必須随我們回京。但楚州城這般景象,如今的北境,需要人留下來主持大局”
劉禦史皺了皺眉,分析道:“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慘死,善後之事倒是簡單,隻需安置好這兩萬多名将士便成。
“至于其他州郡縣,保持原樣就可以,不需要特别關照。而蠻族和妖族,剛經曆這場大戰,早已吓破了膽。他們害怕那位神秘高手,短期内不會再侵略邊境。甚至許多年都不會了。”
鄭興懷沉吟片刻,看向楊硯:“秀才不掌兵,本官處理政務在行,管理軍隊是門外漢。楊金鑼,在場你修爲最高,更有掌兵經驗。既能管理也能震懾士卒。”
楊硯颔首,淡淡道:“行。”
頭兒其實就是升級版的朱廣孝啊,沉默寡言,但踏實肯幹,非常可靠許七安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
因爲他想說的,都被這些文官說完了。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事:“鎮北王的屍體帶回京去,他是此案主角,死,也要帶回京。”
“這是自然。”鄭布政使點頭。
鎮北王的屍體,無論如何都要帶回京城的。
這件案子,殺了鎮北王隻是初步結束,爲案子定性,才是一個完美的收官。
見事情已經談完,楊硯看向許七安,沉聲道:“随我過來。”
頭兒,你嚴肅的樣子,嚣張的口吻,就像我中學時的班主任許七安還是乖乖的跟他走了。
兩人沿着城牆,走出一段距離後,楊硯停下來,轉身說道:
“鎮北王獻祭城中百姓時,我曾看到城中百姓的魂魄彙入地底,地底似乎還有一座陣法。可當我事後去挖掘,掘地三尺,什麽都沒找到。”
魂魄彙入地底?這是什麽操作,鎮北王屠城不是爲了煉制血丹嗎許七安聽完,第一反應就是:
妙真,我需要你!
有關于魂魄方面的知識盲點,找李妙真就對了,如果李妙真學藝不精,那沒關系,還有金蓮道長這個老銀币。
楊硯凝視着他,問道:“你有什麽線索嗎。”
人脈廣的好處非常明顯,我以後要繼續把魚塘發揚光大,對了,黃油玉雕刻的小劍還沒送給軍娘許七安心裏不着邊際的想着,沉聲道:
“頭兒,你稍等片刻,我去趟茅廁。”
楊硯是知道他持有地書碎片的,當初那位紫蓮道長,就是楊硯單槍匹馬幹掉的。
許七安走下城頭,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取出地書碎片,用三号的身份傳書:【金蓮道長,我有事要與你單獨商量。】
大晚上的,看到這則傳書的天地會成員,心裏很不是滋味。
最近不知是怎麽了,李妙真那個女冠,三天兩頭要求屏蔽大夥,現在三号也有樣學樣。
幾秒後,金蓮道長傳書道:【什麽事?】
【三:妙真呢,妙真可以參與話題。】
金蓮道長歎息一聲,傳書道:【妙真,你可以傳書了。】
【二:你找我什麽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這是怎麽了,火氣那麽大?許七安傳書道:【你似乎不太高興,怎麽了。】
李妙真:【呵,你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她快把我當丫鬟使喚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王妃呢。那種心安理得的架勢,就很氣人。】
您和鍾璃一樣,也是大預言師?許七安傳書安慰聖女:【别和她一般計較,她習慣了。】
王妃那個蠢女人,未必是故意的。她當了半輩子的王妃,錦衣玉食,丫鬟伺候,生活中的很多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
除非李妙真像他一樣,不停敲打王妃。
李妙真:【有事說事,别打擾我打坐。】
明顯是餘怒未消,帶着火氣啊,我還是哄哄她許七安傳書道:
【我覺得你不必這麽刻苦,以我們飛燕女俠的天資,隻需要把部分精力放在修行,就能傲視同輩。】
李妙真傳書:【哼,我覺得你在騙我。】
她心情稍稍好轉。
許七安:【金蓮道長覺得呢?】
金蓮道長:【我覺得你們根本不尊重我。】
就像鬧哄哄的教室迎來了班主任,許七安和李妙真沒敢繼續閑聊,前者把話題扯了回來,傳書說明情況:
【是這樣的,鎮北王獻祭楚州城百姓時,楊硯親眼看見百姓們魂魄彙入地底,事後卻怎麽都找不到端倪。】
李妙真回複道:【有陣法殘留嗎?】
楊硯沒有說,那就是沒有許七安回複:【沒有。】
李妙真不說話了。
沉默之中,金蓮道長傳書道:【聽妙真前幾日說的情況,參與其中的高手有地宗道首和巫神教。呵,都是元神領域的強者,陣法可有可無。
【嗯,道門和巫神教雖煉鬼養鬼,但基本不會收集那麽多魂魄。除非要煉制魂丹。】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果然還是金蓮道長經曆豐富許七安傳書道:【魂丹?魂丹是什麽,有什麽作用。】
金蓮道長傳書道:【作用多了,比如增強元神、充當煉丹材料、煉制法寶、修補不健全的魂魄、培育器靈等等。可能是,地宗道首需要魂丹吧。另外,屠城産生的怨氣和戾氣,這種世間大惡對他來說是大補藥。】
所以,地宗道首是爲了魂丹才和鎮北王合作?許七安恍然的點頭。
【三:這樣的話,他會不會繼續屠城?地宗道首是二品啊。】
許七安擔憂的問道。
【九:呵,他不敢,因爲他距離天劫隻差一線,以他那個狀态,根本不敢渡劫。所以你不用擔心他屠戮生靈,除非他不想活了。】
許七安頓時放心。
結束傳書,他返回城頭。
楊硯立刻看了過來。
許七安沉吟道:“我剛才突然想起來,那些魂魄應該被煉制成魂丹。極可能是地宗道首與鎮北王的合作的報酬。”
魂丹就是地宗道首口中的“最大的惡”?楊硯緩緩點頭。
他當時就在現場,雖隔着遙遠,但聽的很清楚。
接下來,就是給楚州屠城案定性,讓鎮北王和阙永修背上應有的罪名,這必将遭受阻礙楊硯道:
“有事找魏公,多聽取他的意見,不要再魯莽沖動了,明白嗎。”
頓了頓,他低聲道:“如果魏公覺得此事不可違,你千萬不要逞強。”
許七安看着他,不說話。
五月初,初夏。
一艘來自楚州的官船,破浪而來,緩緩駛入京城地界,最後在京城的碼頭停泊。
使團衆人站在甲闆上,望着人流如織,熱情非凡的碼頭,心裏感慨萬千。
前往楚州時,暮春時節,當他們回到京城,已經是初夏。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擱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吹噓一輩子。
使團衆人松口氣的同時,眼裏燃燒起信念。
他們将給京城帶來一個重磅消息。
大奉再無鎮北王。
PS:這章二合一,其中一章是補昨天的。昨晚百盟章耽誤了點時間,我雖然因爲工作原因時常拖更,但該有的字數,沒有缺過,除非請假。
感謝“時間的長短、九尾雪妖、太難陳、不滅輪回、我許你一世、濁生、懷殊”的盟主打賞。你們的感謝語,我添入百盟單章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