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第372章 攻城

第372章 攻城

楚州城。

高大巍峨的城牆上,建着三層高的巨大城樓,飛檐翹角,站在最高層,可以直接看到數十裏之外。

頂層的大堂裏,一個中年男人拄着刀,坐在披着虎皮的大椅上。

他穿着百煉鋼鍛造的重甲,身披猩紅大氅,生了一雙狹長淩厲的丹鳳眼,五官頗爲俊朗,與元景帝有五分相似。

此人既有武将的沙場銳氣,又有天潢貴胄的凜然傲氣。是那種天生就要身居高位的掌權者,氣象不凡。

大奉鎮北王。

這位親王的人生經曆堪稱傳奇,他自幼力大無窮,生撕虎豹,但絕不是莽夫。相反,淮王天資聰穎,遠勝一衆兄弟姐妹。

淮王好殺戮,癡迷武道,先皇曾言,七皇子乃天賜大奉的護國神将。因而,并沒有将皇位傳給他。

淮王自己也不在乎,對他來說,隻要能問鼎武道巅峰,權力自然會來。親王的身份,不過是他武道登頂途中的助力。

這世上有的人沉迷美色,有的人沉迷金錢,有的人沉迷權力,有的人沉迷修行。

淮王十五歲掌兵,二十歲打遍京城無敵手,二十五歲坐鎮北方,而今已是十六個年頭。

他最風光的時候,是二十年前,随魏淵出征,擔任副将,手持鎮國劍斬殺南北蠻族高手無數。

被史書評價爲山海關戰役第二功臣。

“報!”

一位黑袍密探低着頭,疾步進入大堂,雙膝跪于堂内,手中捧着一疊密信。

鎮北王探出手,密信自動飛入掌心,他展開密信,逐一閱讀。

第一封密信是告罪書,密探們竭盡全力,在邊境大肆搜捕,仍然沒有發現王妃以及劫走她的四名蠻族首領蹤迹。

第二封密信是關于屠城中逃走的鄭布政使,信上稱,飛燕女俠李妙真成功與鄭布政使搭上線,天字密探攔截中,遭遇佛門高手的阻攔,不幸讓李妙真逃脫。

第三封與第四封密信,則是軍情,青顔部兩萬騎兵傾巢出動,沒有攜帶辎重,火速行軍,正朝楚州城殺來。

北方妖族的首領燭九,率領麾下妖族南下,直指楚州城。

他們途中沒有劫掠百姓,沒有嘗試攻擊其他城市,目的性極強的撲向楚州城。而楚州城本就離邊關很近,黃昏前,青顔部騎兵和燭龍麾下妖族便會兵臨城下。

鎮北王手裏的密信化作齑粉,揮退了密探,他從大椅起身,望着空曠無人的大堂,沉聲道:

“還是讓他們發現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慕南栀的神異知曉之人不少。無數雙眼睛盯着你,就等着你修爲精進,奪取她的靈蘊。即使你這些年韬光養晦,但能估算出你修爲的人可不少。我們屠戮楚州城,隐瞞了近月餘,已經是很成功的謀劃。”

一道聲音在堂内響起,回應鎮北王。

“還有多久大功告成?”淮王目視前方,臉色平靜。

“三個時辰。”

那聲音輕笑一聲:“别急,你該知道,凡人的生命精華于你無用,必須将他們煉制成血丹,呵,三十八萬人,自然耗時耗力。當然,如果不是還要煉制魂丹,早在一旬前,血丹便能煉成。”

停頓了一下,那個聲音又道:“丢了慕南栀,你即使服用血丹,也無法晉升二品。”

鎮北王淡淡道:“我們已經想好了彌補的措施不是嗎,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

那聲音發出嘶啞的笑聲:“合則兩利有人來了。”

大門處,人影晃動,獨眼的護國公阙永修,腰胯長刀,單手按刀柄,大步而來。

“淮王,還是沒有鄭興懷的行蹤。”阙永修沉聲道。

“此役之後,我若晉升二品,便無需管他死活。我若敗了,也有辦法保你,不必擔憂。”鎮北王淡淡道。

護國公阙永修,松了口氣,道:“此戰可有把握?”

鎮北王緩緩點頭。

阙永修頓時露出笑容,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笑道:

“我大奉也該出一位二品了,這些年北方蠻子和妖族嚣張跋扈,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此役過後,我們踏平那馱天山,再把燭九剝皮抽骨,給将士們炖湯喝。”

鎮北王嚴肅的臉龐露出笑容。

阙永修是他年少時的伴讀,而後一起領兵,從山海關戰役到北境,他們金戈鐵馬近二十年,感情比親兄弟還要深。

不然,屠城的事也不會交給他來辦。

日頭漸漸西移,站在城牆眺望的士卒眯着眼,看見天邊揚起一陣塵埃,無數騎兵疾馳而來。而在騎兵之後,是一道兩丈(六米)高的青色巨人。

他們來了。

“咚咚咚!”

鼓聲敲響,震蕩四野,城牆上的士卒們立刻動了起來,有條不紊的準備守城器械,如滾石、火油、檑木等。

蠻族大軍即将攻城的消息,早已傳回楚州,對此,不管是軍官還是底層士卒,都沒有慌張。

甲胄铿锵聲裏,鎮北王提着刀,邁步而出,站在城樓的眺望台,遙望青顔部的首領。

兩位三品強者,隔着廣闊的平原對視,清晰的看見了對方的表情、眼神,吉利知古猙獰一笑,鎮北王則嘴角一挑,帶着幾分冷笑和不屑。

短暫的對視之後,吉利知古忽然低頭,擺動雙臂,開始發足狂奔。

轟轟轟

大地震顫,宛如炮彈爆炸,青色巨人化作殘影,似乎想一頭撞塌城牆。

“開炮!”

護國公阙永修咆哮道。

城牆上的大型床弩、火炮,紛紛對準青色巨人。

床弩的弓弦由四名士兵合力拉開,随着弓弦緩緩拉開,烙印在床弩骨架上的咒文逐一亮起,咒文散發出的微光如水般流動,彙聚到兩米長的重箭上。

随着弓弦拉滿,微光盡數凝聚在重箭,兩米長的重箭爆發出耀眼的亮光,宛如由純粹的光組成。

“崩!崩!崩!”

長達兩米的重箭呼嘯而出,宛如一道道流光,射向青色巨人。

“轟!轟!轟!”

與此同時,同樣被陣法加持的火炮,射出了一道道燃燒的火球,如同炫目的隕石。

大奉軍隊,個人武力不如蠻族;數量不如可以操縱屍首的巫神教;靈活方面又不如詭谲難纏的蠱族軍隊;中高層次的戰力更不如佛國。

然,大奉能占據中原,稱雄九州,以前靠的是儒家。在儒家主導朝堂的時候,三軍統率、總兵這種職位,通常都是儒家讀書人來擔任。

曆史上有名的儒将,基本都出身雲鹿書院。

儒将們既精通兵法,用兵如神,還能自己下場幹架,牛皮一吹,天崩地裂。

儒家沒落後,司天監的法器扛起了重任,重型殺傷法器、火器,是大奉賴以生存的根基。尤其在守城的時候,堪稱絞肉機。

散發着刺目光芒的重箭、宛如隕星的火球,不停的轟炸在青色巨人身上。

吉利知古硬扛着可以輕易轟殺六品武夫的重箭和火炮,每一聲轟隆裏,他的身軀便會震顫一下。

但他沒有避讓,甚至主動迎接重箭和火炮的洗禮,揮舞巨劍打散可怕的箭矢和隕星,這些攻擊對他來說問題不大,卻會給身後的騎兵帶來滅頂之災。

就算這樣,一輪轟擊下來,仍有百餘名精銳騎兵犧牲。

臨近楚州城不到兩百米時,吉利知古雙膝猛的一沉,在地面坍塌中,身子傾斜,撞向城牆。

強風呼嘯而來,兩丈高的青色身影裹挾着沛莫能禦的氣機,仿佛能把一座山給撞塌。

不,确實能撞塌一座山。

這時,城樓上的鎮北王動了,砰,他于石磚碎裂中沖天而起,猩紅大氅烈烈鼓舞,他躍至最高處時,抽出長刀。

高高舉起。

緊接着,鎮北王俯沖而下,長刀斬出。

他雖一人,卻給人天傾般的壓迫感。

青色巨人不得不頓住沖撞的姿勢,穩住身形,巨劍猛的反撩,斬擊天空中的鎮北王。

轟!

天地間,巨響聲如洪鍾大呂一般。

海潮般的氣機呈圓形蕩漾,宛如數十枚火炮引爆,沖擊波在半空中擴散。

下方的青顔部騎兵僥幸躲過一劫,城牆的牆體上則亮起咒文,形成無形屏障,擋住氣機餘波。

鎮北王複而飛起,落回城樓,手持長刀,淵渟嶽峙。

“鎮北王,戰神!”

護國公阙永修高舉兵器,大吼道。

“鎮北王,戰神。”

“鎮北王,戰神”

城牆上,士卒們其聲呐喊,衆志成城,對鎮北王充滿信心,敬若神明。

北城門口,城外無邊無際的曠野上,一條龐然大物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它通體赤紅,無鱗,額頭的獨眼宛如一顆金色的驕陽。

赤紅巨蛇貼地遊走,卷起慢慢塵埃。

它的後方,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大軍,有蛟,有黑鱗巨虎,有獨角蜥蜴,有猿猴

它的頭頂,黑壓壓的禽部大軍鋪天蓋地,疾速掠來。

城牆上的士兵面無表情,臉色沒有恐懼,也沒有緊張,機械式的發射床弩、火炮,或彎曲硬弓,攻擊盤旋半空的禽類。

中箭墜落的禽類原本已經死去,但在下墜過程中,突然睜開猩紅的眼睛,重新振翅飛起,撲殺同伴。

死于炮火和弩箭的妖族大軍,也重新爬了起來,撕咬身邊的同伴,甚至是赤色巨蟒。

妖族大軍還沒沖到城下,自身便發生小規模混亂。

“崩崩崩”

重箭激射而出,自動忽略了妖族大軍,目标鎖定赤色巨蟒,它們并不是走直線,而是曲線,且攻擊同一個目标。

巨蟒的七寸之處。

如同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撥弄着重箭和炮火,讓它們瞄準弱點。

巨蟒體型龐大,帶來壓倒性力量的同時,也相應的展現出不夠靈活的弊端,無法躲避重箭和火炮。

盡管不會遭受重創,七寸之處卻仿佛被一根根鋼釘嵌入血肉,疼痛難忍。

“嗷”

它昂起頭顱,裂開血盆大口,宛如暗紅色的黑洞,額頭的獨眼連連顫抖,猛的噴射出一道金光,激撞在城牆上。

牆體陣紋亮起,無形屏障應激浮現。

金光撞在屏障上,激起細碎的光屑,牆體“咔擦”連聲,崩裂出無數細小裂縫。

自山海關戰役之後,北境迎來了第一次大型戰役,參戰的三品高手共有三位,還有一位隐藏暗中的未知高手。

楚州城内,一名名江湖人士沖出客棧、房舍,驚愕的看向城門方向。

轟隆的火炮聲,床弩清越的弦聲,馬蹄聲,城牆守兵的吼聲以及可怕的,來自高品級強者交手的氣機波動。

這些清晰的被城中的江湖人士聽見、感知,讓他們内心不可避免的産生恐懼,隻想躲在床底瑟瑟發抖。

“怎麽回事,蠻族打到楚州城來了?”

“該死,這群蠻子竟然敢打到楚州城,他們想和大奉全面開戰嗎。”

“走,咱們也去城牆上,一起守城。”

楚州城最大的酒樓門口,幾名江湖人士跳腳怒罵,這時,他們看見掌櫃、店小二,臉色木然的走出客棧。

看見街邊一棟棟房舍裏,當地居民木然的走出來,他們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缺乏靈氣,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房屋,來到街道,表情木讷的望着天空。

他們頭頂,一道道細碎的血光溢出,飄向天空,而後彙聚一處,凝成一團巨大的血球。

而他們體内,一道道黑影被拉拽出來,沉入地面,過程中,黑色的陰影不停的掙紮,發出恸哭聲:

“原來我已經死了”

“我死了?我死了!!”

“不甘啊,不甘”

城中各處,屠城之後進入楚州城的平民、江湖人士,目睹了這般可怕的一幕,内心一片森冷。

楚州城的人已經死絕了?

那他們之前是和誰交談,和誰說話,和誰朝夕相處了月餘?

原來我們在一座鬼城裏生活了月餘

巨大的恐懼在所剩不多的活人心裏炸開。

驿站裏。

使團衆人膽戰心驚的來到街上,看着一具具蒼白的人形,木然而立,擡頭望天。

一股股血氣從他們頭頂抽離,湧上半空;一道道黑色陰影從他們體内剝離,被卷入地底。

楊硯喃喃道:“原來,血屠三千裏的地點,是楚州城。”

“畜生!”

突然一聲暴吼,大理寺丞跪倒在地,淚水洶湧而出。

“楚州三十八萬人口,三十八萬條怨魂縱觀大奉六百年,未曾有人做出此等暴行。本官,本官要回京彈劾淮王,至死方休。”

他握拳用力捶打地面,“啊”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劉禦史嘴皮子顫抖,“他怎麽敢,他怎麽敢身爲大奉親王,他受北境百姓愛戴,受北境百姓奉養,他如何能對這些無辜百姓下手啊。淮王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陳捕頭雙目赤紅,握着刀的手不停顫抖。

楊硯看着他們,微微動容。

這些文官油滑鬼祟,最愛勾心鬥角,但他們并非徹徹底底的道德淪喪,内心還有着聖賢書熏陶出的情結。

既壞,又好。

陳捕頭咬牙切齒道:“淮王他究竟想做什麽?”

楊硯沉吟道:“可能要晉升二品,這是我的猜測。”

晉升二品大理寺丞,兩名禦史,以及陳捕頭吃了一驚。

如果,如果淮王真的借此晉升二品,那,那即使他們把此事曝光出去,上書彈劾,皇上會降罪嗎?

諸公們能處置淮王嗎?

二品武夫是什麽概念,大奉已經三百年沒出過二品武夫了。

放眼九州,二品武夫都已絕迹,至少北方蠻族、妖族是沒有二品的。

淮王若能晉升二品,那麽屠城還是罪嗎?就算是罪,誰有能力懲罰他?

恐怕陛下和諸公,隻能捏着鼻子認下來。而一旦陛下和諸公妥協,就算是監正,也隻能以大局爲重。

用三十八萬百姓的性命,換一位二品,值嗎?

非常值。

劉禦史深吸一口氣,“淮王若是晉升二品,我便血濺金銮殿,以死明志。”

陳捕頭沉聲道:“沒人能阻止他了嗎?北境誰能阻止鎮北王”

楊硯搖頭:“北境之中,誰還能比鎮北王更強?”

沒有了。

誰都無法阻止鎮北王,楚州沒有人能成爲鎮北王晉升的絆腳石。

誰都不行,使團不行,江湖武夫不行,他們隻能眼睜睜看着鎮北王晉升。

陳捕頭突然說道:“我突然惋惜許七安實力不夠”

等衆人看來,他自嘲道:“以前我嫉妒他在佛門鬥法裏名傳天下。嫉妒他在天人之争中力壓道門傑出弟子,大出風頭。可我現在,隻恨他修爲不夠。

“因爲如果是他的話,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甚至現在,已經對淮王拔刀了。對嗎,楊金鑼。”

衆人齊刷刷看向楊硯。

楊硯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了什麽,他喟歎的語氣說道:“魏公說過,他最大的缺點就是逞血氣之勇。不管是當初刀斬上級,還是在雲州獨擋叛軍。”

是啊,那個男人是個滾刀肉,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痛恨他的文官們常說:此人遲早會爲他的脾氣付出代價。

可是,有時候,卻正是這樣的人,成爲他們心中的“救世主”,成爲他們希望在某些時候,振臂一呼的那個人。

劉禦史喃喃道:“先皇他錯了,如果大奉真的有一位護國神将,我覺得是許七安,而不是淮王。”

可惜他還稚嫩,尚未成長起來。

大理寺丞露出惡狠狠的表情:“本官現在唯願蠻族破城,斬了鎮北王。如果大奉無人能阻止,那就讓蠻族來吧。”

PS:感謝“Akhil_Leung”的盟主打賞。感謝“陸貳柒丶”的盟主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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