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宴?”許平志愣住了。
李茹眼淚還挂在臉上,歡喜的表情凝固。
“兩日前,許七安在牢内嚷嚷着要見府尹,說有重要線索彙報,随後府尹大人就破案了。按照大奉律法,戴罪立功,你們自然無事。”吏員說。
“是,是這樣嗎”許平志結結巴巴,許七安還是小貓那麽大的時候,他就抱回家撫養了,侄兒是什麽樣的人,他會不清楚?
許平志懷疑吏員在說謊,但他沒有證據。
是那個兔崽子侄兒李茹花容失色。
不是兒子疏通關系,救了一家子嗎,怎麽會是倒黴侄兒,他不是身在大牢嗎。
懷着重重困惑,許平志領着妻女出了府衙後門,看見了正在梳理雞窩發型,焦慮等在門口的許七安。
見到侄兒的刹那,埋藏在心裏的疑惑反而不重要了,武夫出身的漢子心裏湧起暖流,眼眶發紅,大步上前,本想給侄兒一個擁抱,又覺得矯情,放不開面子,用力一拍他肩膀:“甯宴,好樣子。”
差點沒把許七安拍的當場去世。
“二叔,你是練氣巅峰,咱們差了一個品級呢。”許七安自然而然的說出了這番話,竟一點都不生疏。
他驚訝于這份融洽,同時,掠過許二叔的肩膀,看向身後的三個女人。
嘿,嬸嬸你也有今天這般狼狽模樣這個念頭不受控制的浮現。
幸災樂禍的情緒沒有維持多久,被妹妹的顔值吸引了。
少女穿着寬松的囚服,散亂的鬓發垂在古典精緻的瓜子臉邊,高挺的瓊鼻,乍一看去,有幾分混血美人的立體感。
偏這個年紀是最清麗清純的歲月,雜糅出讓人挪不開視線的魅力。
卧槽,我竟然有這麽個清麗脫俗的妹妹。許七安震驚了。
原主的記憶裏,關于妹妹的模樣甚是模糊,大概是不怎麽關注。而且因爲嬸嬸的原因,有點恨屋及烏的意思。
對堂弟堂妹不怎麽友善。
察覺到兄長火辣辣的目光,許玲月怯生生喊了一句“大哥”,有點小羞怯的低下頭。
“大哥!”冷不丁的聽見‘嗷’一聲。
許鈴音五歲,就那麽小一隻,颠颠的跑過來,在許七安面前一個急刹,仰着腦袋巴巴的看他。
許七安擺擺手:“沒糖給你,我自己也才從牢裏出來。”
值得一提,原主不喜歡堂弟堂妹,可對這個幺妹還算不錯,因爲幺妹的模樣,終于不是遺傳她娘的了。
“牢房是什麽。”
“就是你這幾天睡覺的地方。”
“那另一個哥哥呢,他帶糖了嗎。”
“他沒來。”
“哦。”小不點失望的表情,她嘴裏的另一個哥哥是一母同胞的許新年,不過她還不知道堂哥和親哥的區别。
這個幺妹不太聰明,是個蠢蠢的小孩子,這點肯定是遺傳了她娘原主是這麽認爲的。
最後,他看向了嬸嬸李茹,這位向來在許七安面前耀武揚威的女人,大概一輩子都沒想到有一天需要低聲下氣的向倒黴侄兒道謝。
美婦人僵硬的撇過頭,不情不願道:“多,多謝甯宴了”
适時的,許七安腦海裏浮現一段模糊的記憶。
當初被嬸嬸趕到許宅相鄰的小院時,許七安怒發沖冠,指天爲誓:我許七安将來必定出人頭地,你可别後悔!
現在想來感覺好尴尬,這不是嬸嬸版的莫欺少年窮!
許七安現在從第三者的客觀角度看待原主和嬸嬸的關系,其實也不全怪這個美婦人。
許七安練武,每年吃掉一百多兩銀子,而這,相當于普通人家二三十年的積蓄。還得是殷實的家庭。
嬸嬸心有怨氣自然就不奇怪了,于是許七安态度誠懇道:“嬸嬸别急着道謝,等回家吃了飯,再說一次。”
李茹當即睜大了她的卡姿蘭大眼睛,怒視倒黴侄兒。
許平志頭皮發麻,沉聲道:“先回家!”
許新年拎着酒壺,步履踉跄的回到許府,生活了十九年的家,而今大門貼着封條,人去樓空,甚是凄涼。
許新年一腳踹開大門,邁過門檻,搖搖晃晃往裏走了幾步後,又折回來把門關上。
懸梁自盡不是啥光彩的事,更不是他這種讀書人該有的體面,所以,不能召來官府的注意。
要臉。
他從外院走到内院,就像走過了漫長的一生。
三歲識字,五歲背詩,十歲已經熟讀聖人經典。十四歲進入雲鹿書院求學。十八歲的舉人。
說一句天賦異禀,不過分。
他的聰慧,他的博聞強識,塑造了他驕傲的性格。
他在家人面前一直都是驕傲的,是有出息的,是風光的,是将來許家的頂梁柱。
身爲七尺男兒,情願轟轟烈烈的死,也絕不屈辱的活。
想到這裏,許新年将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用力摔碎在地上。
借着一股酒意,他沖入房間,磨墨,提筆,寫下了人生中最巅峰的訣别詩。
許新年長笑三聲,拽着宣紙,奪門而出,取出準備好的麻繩,懸在内院的銀杏樹上。
他驚訝自己面臨死亡,竟然一點都不怕,隻覺得從未有過的暢快。
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放浪不羁的狂儒,唯有心無所懼,才能做到傲視天下。
死都不怕了,世上還有什麽值得恐懼。
京城繁華,譽爲天下首善之城。
許七安緩慢穿行在熱鬧的古城裏,車如流水馬如龍,兩側商鋪連綿,牌幡布條随風烈烈鼓舞。
腦海裏不由浮現一句詩: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事實上,京城比詩中的錢塘更加繁華,《大奉:地理志》記載,“元景初年,京都人口一百九十六萬餘。”
現在是元景36年。
京城人口應該已經破兩百萬。
許府大院三進三出,養了七八個丫鬟、仆人,而今仆人丫鬟早已遣退,大門緊鎖,人去樓空。
嬸嬸望了眼大門上的匾額,百感交集:“不知道年兒怎麽樣了,他一定很爲我們擔心,這孩子,入獄前說過一定會救我們出去。”
邊說邊往裏走。
京城房價貴,這三進的大院,少說也要五千兩銀子。首付三成,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呸,爲什麽我到了異世界還要想房價的事?
許七安咧了咧嘴。
許平志寬慰道:“年兒飽讀聖賢書,沉穩可靠,此時想必還在爲我們奔走吧。等他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糟糕許七安臉色一變,他是知道許新年打算自尋短見的。
在二叔和嬸嬸眼裏,許二郎心志堅定,不苟言笑,沉穩可靠,是堅韌不拔的讀書人。
“哈哈哈哈,我許新年,生是逍遙人,死是桀骜鬼。”
“許新年,才華橫溢,奈何天道不公。”
“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
銀杏樹下,站在椅子上的書生,忽然把自己的發冠摘下來丢棄,用力甩了甩腦袋,披頭散發。
他恣意狂狷,他放浪不羁,他把腦袋往繩圈裏一套,于是看到了表情僵硬,目光呆滞的家人。
我許新年一聲放浪不羁愛自由許新年才華橫溢天道不公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許新年看着意外歸來的家人,覺得自己還是死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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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