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呼喝喧鬧的人群中,兩個人一邊手舞足蹈,一邊扯着嗓子說着,不因其他,此時的場面熱鬧至極,别人也聽不清。
凱歌要求現場整個效果都是熱鬧非凡的,所以台底下等着看戲的群衆演員們,一個個都在那扯着嗓子喊。
這才輪得到兩人混在人群裏瞎聊,其中一人手舞足蹈半天,不斷揮舞着雙手,悄悄的放了下來,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臂膀,頗爲無奈的說到:“我說這瞎揮手半天了,胳膊都麻了,這程風演的虞姬什麽時候登場啊?”
“誰知道呢,我可是在院裏聽說,程風在學戲的時候震壞了不少人,他演的虞姬被一些老輩稱之爲幾十年後第一虞姬,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别說,這事我也聽說了,我可是專門跟團裏請了假,跑到這一睹風采來了,不過我沒想到,這人群裏有這麽多咱京城梨園的同行們!”
“我聽說這次爲了拍這部電影,沒少請咱們同行的人過來,你沒看見瑜老闆都在電影裏演一位公子哥了!”
那人聞言,胳膊剛剛舒服一點,又繼續揮舞,邊揮舞胳膊邊說到:“你還别說,這瑜老闆演的公子哥倒像那麽回事!”
“廢話,人家本來就是唱的老生,若不是如今京劇沒落,放民國那會,那可是能成宗師的人物,隻可惜京劇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了,生不逢時呐……”
“行了,别說了,這場面算是給搞起來了……”忽的這人突然一怔,指着不遠處人群中一人說到:“哎哎哎,你看,那人不是咱團裏的人嗎,怎麽到了這了?”
“我看……嘿嘿!還真是,這家夥不是請假說自己這兩天拉稀肚子疼,團裏的演出沒辦法參加,原來是跑到這裏聽戲來了。”
“怕也是跟我們一樣!”
看着現場熱烈的氣氛,拍攝場景外,駐足在攝像機後的凱歌導演點了點頭,随後副導演急匆匆的趕來。
“導演,這邊的舞台群衆演員的氛圍已經搞起來了,隻是有人已經開始抱怨了,他們在這已經瞎起哄半天,怎麽程風還不上台?”
凱歌想了想随後說到:“我要的就是這種氛圍,要在鑼鼓喧天浩浩蕩蕩的人群聲中,讓畫面呈現出濃稠的人間俗氣,火氣,旺氣!
就是烘托出時代背景下的京劇狀況!
叫他們堅持一直喊,對了程風那邊怎麽樣了?”
“執行導演說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你去把關了。”
“好這就過去!”
後台處,角色所在的化妝間内,胡軍此刻臉上已經被聘請的戲曲顧問畫上了一半的面譜,此時就在化妝間裏等候導演的到來,聽着耳邊舞台處的喧鬧聲調侃了一句:“這凱歌導演也不怕把群衆演員的嗓子給喊壞了!”
一旁已經畫完花旦臉的程風搖了搖頭,吊兒郎當的站在一旁,怎麽看怎麽違和,眉目如畫卻是個痞子,看上去擰巴至極。
程風卻渾然不知的說到:“不會,那些人的嗓子好使着呢!”
“怎麽說?”胡軍疑惑到。
“有很多本身就是戲曲演員,凱歌憑借着自己的人脈請來的。”
“這……這是爲了什麽?”
“爲了不穿幫,這會是民國時期,京劇鼎盛的時候,看戲也是有門道的,什麽時候叫好,什麽時候給賞都是有講究的。
找群衆演員,演不出裏面的玄機,現在看戲的年輕人少,總不能找一群花甲之年滿頭白發的票友來吧,要是那樣,是個人都能看出京劇的沒落,演不出氛圍!”
就在這時,凱歌突然進到房間内,看了看裏面的布置,點了點頭,随後沖着程風和胡軍二人說到:“二位,場景已經給你們搭起來了,待會你們把屋裏的戲份演完,然後胡軍你穿着霸王的妝扮,等到登台的那一刻有專業的戲曲演員替換你!”
胡軍點頭,表示記下了,這次的表演凱歌打算好好讓程風唱一出别姬,再通過剪輯的手法,把最精彩的片段串聯起來,爲的就是呈現出最好的電影效果。
至于胡軍,飾演段小樓他完全可以,無論是氣質還是外形,可是讓他唱京劇,不是胡軍沒努力接受開拍前的培訓,實在是心有餘力不逮,所以隻能由京劇演員代替他完成電影中一些京劇表演的橋段。
看着二人已經準備好,凱歌囑咐了幾位攝像師讓他們注意鏡頭畫面的角度,又讓副導演去前台維持氛圍。
于是一聲開始下,好戲上演!
京胡聲響起,質地堅亮,剛勁有利,在合着特有的旋律,極其富有穿透力。
甕子聲與京胡和月琴一起合奏着特有的韻味,拉扯着人們的神經與旋律一起跳動。
唢呐、笛,笙、單皮鼓、檀闆、和上述三大件,陰陽頓挫間,譜出了一副梨園盛景的躁動。
戲園子後台的妝扮間内,莊重典雅,傳統木構架構築室内藻井天棚,屏風,古家具,木隔斷,窗棂格,多寶格,太師椅。
光線顯得有點暧昧,程風飾演的程蝶衣此時正在細細描繪段小樓的面譜。
這一刻似乎時間是靜止的,頗有一番道不清說不明的味道。
任你外面人聲鼎沸鑼鼓喧天,我隻做我眼前的事,頗有一種出塵獨立的感覺。
而拍攝現場中,看着眼前的二人,身爲導演的凱歌一瞬便入迷了,不因其他。
隻因爲這一抹,程風演的蝶衣爲段小樓的霸王勾勒描眉時的風情。
美如畫中仙,恍惚了所有人,像是忽的看見自己的夢中人!
再看,程風一筆筆細細描繪,輕柔舒緩,蝶衣與小樓二人之間這如同滴水甘露般的一切,既如月夜當空時安甯,卻也暗潮洶湧勾人魂魄。
程風的蝶衣,每一筆在段小樓臉上如蜻蜓點水般的勾勒,似乎都會蕩起漣漪,扯出冗長的一段恩怨。
這會,原本是扮裝圖紅的屋内,在程風的演繹下,竟然在靜默無聲間,程風就這般簡單,卻又不簡單的傾訴出男人,女人,濃妝豔抹背後幾多情欲流淌。
最怕台上唱錯詞,最怕台下表錯情,眉目傳錯情,就此絆一生。??
眼光流轉,一遍一遍,是蝶衣與他的師哥早已熟稔的情愫。
拍攝現場注視二人表演的凱歌看得有點迷離,這一抹的風采還在繼續,身爲導演的凱歌欣賞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在他眼中,程風這柔緩描眉的風采,宛若讓人看見,一個虞姬一個霸王,那承接的濃情蜜意。
每一筆的描繪,就像是每一次的水袖悠揚,擋不住的是蝶衣的指尖,指的是他師哥粗壯威嚴的眉,畫的是他師兄一曲悲歌,唱的是他,愛的……還是他……
如果說身爲導演的凱歌眼中此刻的程風是朦胧抽象的,那麽身爲段小樓扮演者的胡軍,内心早就緊張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