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确不遠。
茅草屋,竹籬笆,院子超大。
夜深人靜,茅草屋内依舊燈火搖曳。
“娘!快出來幫忙,有病人了!”顧世钊沖着草屋喊了聲。
很快一個頭戴深藍底色白色碎花頭巾身穿深藍色布裙的中年婦人開了門:“大半夜的,有什麽病人?有那也是鬼吧!你個臭小子……”
婦人罵了一半換成了笑臉:“真是有貴客到了!裏面請裏面請!”
眼前三個人光是衣服就夠她眼饞的了!瞧瞧那料子,可不是一般人家穿的起的。
雖是茅屋裏面倒是收拾的整潔。堂前一個超大的能容四五個人躺下的竹床。
竹床四周都錯位點了三排松油燈,照的竹床上極爲明亮。
“先醫哪個?”婦人已經看出兩個病人都不太樂觀。
“我醫這個小哥!”顧世钊将齊安歌撫着躺在了竹床上:“娘,你醫那個有刀口的!畢竟你擅長!”
“渾小子!”婦人你笑道:“什麽時候輪到你安排老娘了!”
她放下藥簍才看清婦人的樣子,不到四十歲的樣子,長的極爲清秀,左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生生破壞了她整張臉的美。
紅英捂着左腰也坐在了竹床上。剛剛敷上的止血草藥已經被血沖的差不多了。
“年輕人就是沖動!”婦人掃了一眼紅英指縫流出的血轉身拿出了竹制藥箱。
“衣服脫了吧!”婦人對着紅英道:“我要先給你沖洗傷口,上了藥再給你縫上!會有點疼,這個你先拿着待會咬在嘴裏省的你咬到舌頭!”
婦人說着将一個白乎乎的長形物體塞到了紅英手裏。
“不用!”紅英解開衣帶退下了左邊衣袖,露出了左邊的身體。
屋裏的人均是一驚,他的整條左臂全是瘢痕像是燙傷或者燒傷留下的痕迹,除了左臂,他的鎖骨處還有着拳頭大的一塊黑焦的皮肉,像是燒焦了一般。
“哎!”婦人長長歎了口氣:“可憐的孩子,你這是遭了多大的罪!你放心!我盡量輕點!”
紅英沒有說話緩緩的躺了下來。
齊安歌被顧世钊放到了竹床上一動不動的躺着。
顧世钊脫去了蓑衣,在一旁的陶盆裏淨了手,用棉巾擦幹淨,才給齊安歌把脈。
他穿着黑布的短衫,身形極爲消瘦,一雙眼睛卻是雪亮雪亮的。
這雙眼睛讓她确認這個身形瘦小的半大孩子就是五年後征北軍中最受敬仰的太醫顧世钊。
“丫頭你會燒開水嗎?我這些器具需要開水煮。”婦人說了一半又覺得自己這麽支使病人家屬不好随即改口道:“我們原本是備着開水的,夜深了就熄了火。水必須翻滾翻滾的才行,還要煮上一陣子才行。我要先看看他傷情,你若是能幫忙,會快很多!”
“我會!”她已經意識到顧世钊的娘要做什麽了。
“燒開水幹嘛?”紅英不耐煩道:“又不是生孩子!你到底會不會治傷?”
“别動!”婦人一把按住了想起的紅英:“傷口太深太大,需要縫合!我用的針線需要開水煮煮,以防你傷口潰爛!”
“什麽?縫合?”紅英失笑:“你以爲是做衣裳呢!行了!給敷點藥包上就好了!少折騰我!”
她當初知道顧世钊要爲周俊傑縫制傷口時也是覺得他胡鬧!
周廣琛陣亡,周俊傑拼死殺敵,後背被敵軍砍了半尺長的血口,她和齊安歌将他救了回來,但是傷口太大太深怎麽都止不住血。最終顧世钊說要給他縫上傷口。
當時她也是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事實上他真的給縫上了,周俊傑背上的傷也很快愈合了,沒有潰爛也沒有再裂開過。
“可以縫的!”她望着紅英道:“衣服破了可以補,皮肉破了自然也能補!隻不過縫合的時候會比較疼!”
她記得當時周俊傑咬斷了兩根木嚼,滿口血沫。
其實光是想想就很疼!刀傷也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針縫卻是要很多針的,想想針線一次次穿過皮肉,那可是要堅強的意志力的。
“哼!”紅英冷哼:“好!既然你說的跟真的似的,我就信你一次!”
他什麽都怕,就是不會怕疼了。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他經曆的痛苦多了!
他就是想看看他打過一掌的人,真的能救活不。
“丫頭!”那婦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雙眼睛睜的老大:“你在哪裏見過?說!快說!不可能!這絕活絕除了我絕對沒有第二個人會!”
婦人的神情有些癫狂,抓的她手腕生疼。
“我沒有!”她連忙道:“我隻是想勸他聽話醫治!”
“真的?”婦人眯着望着她,眼睛裏閃着狡黠的光:“這麽說你信我!你相信我可以治好他?”
“嗯!”她點了點頭。
“娘!”顧世钊喊道:“你别吓着她!這兩個都是病人!别把她再吓壞了!”
那樣就沒人給他們錢了。
婦人自是聽懂了兒子的提示,松開了她的手笑道:“你看你的!咱們比賽!看看是你先将人救醒,還是老娘先将口子縫上!”
聽她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在救兩個危重的病人,而是在進行一項有趣的遊戲。
顧世钊诙諧的性子像他娘!這一點一直到最後都沒變!跳崖的最後一刻,就是顧世钊起頭,唱了歌,使得他們的死不至于那麽悲涼。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她耳朵裏似乎還能聽到顧世钊起頭唱歌的聲音。
她依照婦人的指示來到院子裏燒了水,水開後就見她将一個小布袋丢到了水裏煮了。
婦人又回了房給紅英沖洗傷口。
她用竹筷子将布袋撈起後對她笑道:“你若是怕,就不必進屋了!”
“不怕!”她淡淡道:“被縫的又不是我!”
“哈哈哈!”婦人大笑:“看來那個白袍的才是你的小情郎!”
“都不是!”她跟着婦人走向了堂屋。
進了屋她才發現顧世钊已經将齊安歌的上衣除去,在他白皙健碩的身上紮滿了銀針。
見她進了屋,紅英才笑道:“還是你們的命金貴!那一位有金絲軟甲護體!這一位就有軟猬甲護身!難怪他還能有救!”
他雖是笑着,話語卻是極爲酸澀,那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心酸讓她越發覺得紅英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