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聽了劉琦要将夏侯惇找來帥帳,心中不知爲何,隻感到忐忑不安,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之感。
總覺得,有什麽要出乎自己預料的事發生。
自古以來,也沒聽說過議換人質的時候,還要将人質帶到帥帳中進行共同參與的商議交換條件的。
不一會,便見夏侯惇被劉琦手下的荊武卒帶入了帳中。
見到了毛玠,夏侯惇的臉上露出了驚喜且快慰的表情:“孝先先生?你來了!”
毛玠卻沒有夏侯惇那般的好心情,他現在心中揣摩不出劉琦的真正用意,正感煩躁。
他隻是禮節性的向着夏侯惇點了點頭。
少時,便見劉琦笑呵呵地站起身,問夏侯惇道:“元讓兄,今日孝先公乃是代表孟德兄前來用我荊州的蔡瑁蔡德珪來換取元讓兄之性命的。”
夏侯惇在看到毛玠的一刹那,就知道了他的來意。
但此刻聽劉琦親口說出來,他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
他驚喜的看向了毛玠,毛玠卻是向他額首示意。
這個當口,卻聽劉琦在一旁開口繼續道:“元讓兄,毛先生代表曹骠騎前來,轉達其意,是想用元讓兄換我軍中的蔡德珪,除此之外,還要額外讓我軍給貴軍支付五萬石糧草,五萬石麥麸,共計十萬石糧草,如若我軍不答應,他便不會遣還德珪,任憑兩家處死俘虜,夏侯公覺得此事可說的過去?”
夏侯惇還是比較了解曹操的,知道曹操乃是借機多向劉琦索要些軍需,這在兩軍交戰換俘之時,倒也并不算是新鮮。
畢竟,大家都是各自爲了各自的利益在行事麽。
隻是夏侯惇不明白劉琦當着他的這個人質的面提出這個問題做什麽,他心中很不理解。
他有心張嘴怼劉琦兩句,但又怕自己一不留神說錯了什麽話,給對方留下什麽把柄。
少時,方聽夏侯惇試探着言道:“劉使君與某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劉琦笑呵呵地道:“元讓兄放心,劉某并沒有惡意,我也不想強留兄長,隻是我想問元讓兄一句,同樣是俘虜,用元讓兄一個換我蔡中郎将一人不行,非要加上十萬石糧草,而且還是貴軍主動提出來的……難不成,在貴軍諸賢的眼中,元讓兄比我荊州的蔡将軍……要便宜十萬石糧草這麽多?”
毛玠聞言,顔色頓變,怒道:“劉使君,還請休要攪亂是非,毛某可從未這樣說過!”
劉琦轉頭看向毛玠:“孝先先生若非此意,那又是何意?如今天下皆知,你六路大軍已經被我破去三路,剩下的三路兵馬,憑我荊州之力,旦夕可定,貴軍在此與我争鋒,誰勝誰敗,猶未可知,若非夏侯将軍在身份上确實不夠資格與我家蔡将軍交換,你們又焉能提出這等無禮的要求?”
“你……!”毛玠萬萬不曾想到,蒯越和蒯良都不曾在言語上駁倒自己,反倒是對方的主将竟然主動出言戲谑。
劉琦不再看毛玠,而是轉頭看向夏侯惇,一字一頓地道:“元讓兄,隻要你當着我滿帳諸将的面,主動承認——你沛國夏侯中人,比襄陽蔡氏中人,要低賤十萬石糧草,劉某人立刻答應曹孟德的提議,用你和十萬石的糧草作爲交換。”
蒯越此時已經領回到了劉琦的意思,遂附和道:“我荊州地大物博,糧草豐腴,還真不差這區區十萬石的糧食……用這十萬石的糧草,以彰顯蔡将軍的高貴,倒也是值得。”
話音落時,便聽滿帳諸将皆是哈哈哈大笑。
“夏侯元讓,你還是快答應了吧!”
“将軍金口一開,從此襄陽蔡氏的聲名定可傳播于天下!”
“夏侯族中人,比蔡氏中人差了整整十萬石啊。”
“傳于後世,倒也是一段佳話。”
夏侯惇的臉色忽紅忽白,在荊州諸将的嘲弄中緊緊地攥緊了雙拳,看劉琦的樣子,他絕不是信口雌黃,胡亂跟自己說的。
隻要自己點一下頭,劉琦必然會答應用加十萬石糧草的條件,用自己去換蔡瑁。
但是,這個頭,自己真的能點麽?
帳内一衆荊州将領的嘲笑聲,如同針紮一般的刺進了夏侯惇的心中。
同時,他心中也跳出了對曹操的一絲不滿。
同樣是戰俘,爲何孟德就非要擡價交換?
此時此刻,夏侯惇若是急于換俘,出言響應劉琦……
性命是保住了,十萬石糧草曹操也得到了。
但是,他夏侯惇日後定然贻笑于天下,成爲他人口中所言的“不值十萬石的族将”。
這個年代,對于一些人來講,名聲和臉面是很重要的。
夏侯惇雖然戰績不佳,但他卻是一個很要面子的人。
當年有人侮辱他的老師,他怒而殺之,如今行軍打仗,在所有宗族戰将之中,他是唯一一個打仗還要帶着兵書,時時刻刻要在外人面前,展現出儒将風度的人……
種種迹象都表明,剛烈哥很要臉。
要他承認他自己比蔡瑁便宜十萬石,那還不如讓劉琦直接撕了剛烈哥的票。
毛玠在一旁氣的直咬牙。
他自然明白,曹操不可能是故意貶低夏侯惇的意思,但偏偏經過劉琦一诠釋,這子虛烏有的事兒,反倒是被劉琦給坐實了。
他急忙轉頭,在荊州諸将的嘲笑聲中對夏侯惇道:“元讓,你是曹骠騎的同族之人,自然是了解曹骠騎的爲人的,他此番交換人質,不可能有可以折辱你的意思!”
夏侯惇沉默了良久之後,突然對毛玠長長作揖,道:“孟德與我,乃是同宗至交,他是什麽樣的人,某家自然清楚,以孟德的爲人,自然不會羞辱與我,隻是此事雖然無心,但若真是做成,則勢必有辱某之名望……被敵軍所擒,某家已經羞愧無地,深感無顔再見孟德,還請孝先回告孟德,這一次是某家對不住他,若當真以此條件來進行換質,某在換質之前,也必然自缢于軍中,以死以報孟德之情。”
毛玠聽了這話,心中是既怒且驚,另外還帶着幾分對曹操的羞愧。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趟差事居然就這樣被自己給辦砸了!
若是砸在對方的智謀之士和舌辯之士手中還好,可如今卻偏偏是砸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可若說人家夏侯惇有什麽過錯麽?
夏侯惇沒什麽過錯,他隻是想要一份尊嚴而已。
爲将者,若是沒有尊嚴,那又如何管理三軍,日後若是主管一郡,又如何管理下轄黔首黎民?
毛玠轉頭看向劉琦,迎着他的目光,臉上的表情忽紅忽白,似是惱極了此人。
但偏偏,劉琦做的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隻能是說,他劍走偏鋒,偏偏用了一些自己想不到的辦法!
真是前無古人。
“久聞劉使君智計無雙,今日一見,真是令人大感佩服,毛某甘拜下風……今日之事,某回營之後,當向曹骠騎悉數轉達,至于如何交換戰俘,還請劉使君靜候消息。”
劉琦搖了搖頭,道:“我時間多得很,劉某在此靜等曹公回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