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關之内。
經過連續兩日與麾下的司馬、軍候的商讨,嚴镛終于下了最後的決斷。
他麾下衆将大部分都是請嚴镛按照劉琦的要求,放甘甯出關,如此便可以在保全江關安全的前提下,同時還不給嚴镛本人惹麻煩,至少不會讓他被劉焉尋借口謀害。
嚴镛知道手下這些人說的很對,無論是于公于私,劉範死在江關之下,對關内的任何人都不會有丁點好處。
打從當初賈诩将劉範送到劉琦手裏的那一刻,益州人就注定将一直處于被動了。
嚴镛是個性格耿直的人,道理他明白,但他就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這一關……但面對手下一衆司馬、軍候的苦苦哀求,他最終也隻能認栽。
畢竟,江關不是他一個人的江關。
“罷了,罷了,老夫一生不曾讓人這般威脅,今日便算是栽在了劉伯瑜的手中……那就放甘甯出關吧!算是用他一個人,換我江關的安甯。”
一衆司馬和軍候聽了嚴镛之言,這才長舒口氣,衆人一同拱手高呼:“都尉英明!”
嚴镛似乎對這般稱贊并不感冒,他語氣低落地道:“既如此定了,那明日便讓吳懿回返荊州軍大營,讓他說于劉伯瑜——荊州兵馬需先行撤兵,待其兵馬離開益州境後,某自會放甘甯出關。”
“諾!”
嚴镛手下的人,都知道嚴镛此法頗爲穩妥。
畢竟若是先放甘甯出蜀,誰知道劉琦會不會背信棄義,依舊守死在江關之下?
己方隻需要待劉琦撤兵的同時,一面放出甘甯,一面将消息送回綿竹,請劉焉裁定,如此日後即使荊州軍去而複返,再在關前用劉範威脅嚴镛,那一切事情也将有劉焉自己承擔,再與關内士兵無關了。
事情議定之後,嚴镛幾日來一直懸着的心也終于是落了下來。
連續兩日都不曾睡個好覺了,今日總算是可以安枕了。
畢竟他也是快六十歲的年紀了,連續休息不好,對身體的損傷是很大的。
而江關内的諸位司馬和軍候在得到了确實消息之後,也是松了一口氣。
這一夜,關内的将士們心中都很放松。
但是……
子時時分,天色一片漆黑,月明星稀,江上的濤濤水流聲響徹兩旁的峽谷,在月光照射下的江關顯得格外雄偉壯觀。
星空下,擡着雲梯并手持沙袋的荊州士兵們,在夜色中緩緩向江關移動着。
他們小心翼翼的按着順序向江關之地潛伏着,而身爲主将的劉琦,則是坐鎮後方,手持寬柄劍,認真地打量着對面的那座雄偉關隘。
少時,卻見劉琦轉頭,看向黃忠,太史慈,魏延道:“三位校尉,此番用多久可以拿下江關?”
黃忠朗聲道:“若是換成平時,以目下之勢若要突破江關,恐損失甚巨,但如今,嚴镛以爲我等與其談判,連續在關内協議商定,三軍懈怠,正是搶關良機,黃某願以一個時辰爲限,一個時辰過後,某必拿下江關門牆,已寬府君之心!”
劉琦仰頭看向遠處那座雄偉的關隘,深吸口氣道:“去吧!火速搶關,早成大功!”
“殺!”
“殺!”
“殺!”
……
江關之内,嚴镛正斜靠在床榻之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往下聳拉着。
這幾日嚴镛因爲劉琦兵臨關下,心中一直被瑣事牽絆着,如今終于有了定論,他也算是有時間可以處理一下關中的軍務了。
但他畢竟也是血肉之軀,幾日下來勞累過甚,他也是堅持不住了。
沉睡之中,關外的喊殺之聲隐隐約約的傳來,将沉睡中的嚴镛吵的眉頭微皺。
嚴镛起初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但很快,他就突然驚醒,猛然從床榻上起身,大步流星的沖向門外。
出了門外,遙望遠處,卻見東面的關隘下火光大盛,喊殺聲震天,
關隘之上,此刻有很多的荊州軍士兵已經攀爬上了城牆,正在與己方城牆上的守備軍死戰。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别部司馬匆匆的跑到嚴镛面前,急切地對他喊道:“都尉,荊州軍乘夜快速襲關,并組織用攻城撸和艨艟攻打水陸兩門,眼下陸門被将士們用拱柱頂住,暫未失守,但水門乃是網狀,被對方臨近潑油點燃,已近半毀之勢!現在不光是城頭,水門處也有荊州軍逆流沖殺進來了!“
嚴镛用手重重的一拳打在門框上,他的手因爲用力過猛而受傷,鮮血直流,但看其表情,卻是絲毫不以手上的傷爲意。
“老夫在益州領兵多年,想不到今日居然栽在豎子手中……吳懿人呢?他人何在?”
那别部司馬急忙道:“眼下三軍将士都在奮力抵禦荊州軍士卒,卻是哪裏還有人顧的上他?”
嚴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突然喝道:“取某刀來!老夫親自去關上與楚賊決一生死!”
……
其實,今夜的戰略完全是出自于荀攸的手筆。
劉琦的本意,是一開始打算試着派人說服嚴镛,讓其獻降。
但對于說嚴镛出關這件事,劉琦心中并不太抱有太大的希望。
在這種情況下,荀攸當時給劉琦羅列出了上中下三條計策。
下策,就是繼續派人說服嚴镛,陳述以厲害,若真能得嚴镛歸順,則大事可定。
但很顯然,之所以說是下策,就是因爲說服嚴镛的成功率太低了。
荀攸的中策,是讓劉琦派遣一名東州士入關,用劉範作爲籌碼威脅嚴镛,讓他妥協開關,放甘甯出來。
如此雖然拿不下江關,卻也可以成功的将甘甯從關内迎接出來,當然這條計策也是有風險的,身爲一關都尉的嚴镛必然不會輕易答應劉琦的要求,需要多做商議籌謀,而籌謀一旦多了,就會有失敗的可能性。
至于上策,就是在履行中策的途中,乘着對方以爲己方确實是想跟嚴镛真心談判,營救甘甯,然後措不及防,突發攻勢,搶奪關隘,一舉将江關和白帝城都掌握在己方的手中。
當然,上策的風險性最高,可一旦成功,不論是甘甯還是東向進入蜀中的門戶,就都掌握在劉琦的手中了。
而劉琦隻是略做思考之後,卻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上策。
兵者,兇器也!誰能保證行軍打仗就一定是安全的,一點風險不冒。
能夠在可控範圍内,保證最大的收益,那在劉琦看來就是值得的。
江關、白帝城、甘甯……他統統都要!
……
與此同時,江關之西。
“興霸,你看!江關上起火了!”
甘甯在婁發的引導下,急匆匆地來到他們駐紮的山頭,向着江關上望去……
眼眸前見火光沖天,耳聞喊殺聲震動四野,關上的形勢任誰都能看出來,是前所未有的大亂。
饒是平日裏放蕩不羁,行事沒深沒淺的甘甯,此刻也不由看愣了。
少時,方聽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這姓劉的小子,居然還當真率兵去打江關了?”
婁發道:“何止是打!看這架勢,怕是荊州軍已然是沖進了關隘占了上風了!”
甘甯“啧啧”歎道:“真真讓人驚詫!”
沈彌在一旁急道:“興霸,此乃天賜良機,萬萬不可錯過!眼下乘着嚴镛與荊州軍在關前血戰,咱們整備兵馬,乘勢搶攻入關,或可逃脫大難!”
婁發道:“此言甚是在理!”
甘甯隻是略微出神,接着便又露出了他那自信的笑容:“好!且看某斬了嚴镛老賊,以報往昔之恥!”
說罷,便見甘甯轉過頭,沖着他身後的親衛們喊道:“招呼各曲屯将士,莫要再睡了!全軍集結,各持軍械随某攻關!帳篷辎重等物都不需要了!全軍輕裝上陣!”
婁發聞言不由大驚:“這麽許多辎重,說不要便不要了?”
甘甯從腰間拔出随身的環首刀,笑道:“當此時節,還管他什麽辎重,若能得出升天,日後率兵殺回蜀中,什麽财貨咱們拿不到……眼下最重要的,是殺出去!”
“殺!”
“殺!”
“殺!”
……
此時,江關之上,數不清的荊州軍士兵已經開始陸續攀爬上了城頭,而關内的蜀軍亦是已經在城頭上布防完畢,雙方在城上和城下的河道中展開了一場血戰。
負責攀爬城頭的部隊乃是魏延和黃忠所部。
此番征戰,黃忠身爲南郡本部的重鎮,自然是要做以表率,給魏延或是太史慈這樣的後輩當個榜樣式的人物。
黃忠親自坐鎮于城下,指揮一衆兵卒們攀爬城頭,攻堅克難,力争在短時間内拿下關隘,打通進兵白帝城的道路。
也正是因爲他的坐鎮和妥善指揮,才使得三軍将士們奮勇争先,在最短的時間内壓制住了江關的城頭。
然黃忠雖然是鎮軍之将,卻多少也有些弱點……
“那是何人?”
黃忠眼睛一眯,仔細地看着城牆上,一名正在奮力攀爬雲梯的威武少年,臉上盡是驚愕。
黃忠身邊,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低聲道:“校尉,那不是緒正公子麽。”
黃忠的心微微提了起來。
果然是黃叙!
大戰前,黃忠便聽說黃叙目下在邢道榮所部任屯長,而邢道榮所部算是魏延所統領的水字營中比較受重用的一部,此番大戰必然會被委以重任。
照這個情形來看,應是邢道榮所部目下已經被魏延下令開始攻關了。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大戰中的常理,但黃叙畢竟是黃忠的親生兒子,黃忠的心焉能不揪?
看着親子身先士卒,自己卻在後陣指揮,黃忠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無論是有多高的軍職,也不能抹殺掉爲人父母的那種愛子之心。
“校尉!校尉!”
一陣急切的喊聲将黃忠從遐想中拽回了現實。
“怎麽?”
卻見黃忠的戰馬前,一名斥候認真的向着他拱手道:“校尉,前陣攀登上城的士卒後繼無力,沒有支援,若如此怕是城上的先行軍要堅持不住了!”
黃忠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我軍士卒早已攀上關卡,打開通路,如何會後繼乏力?”
那斥候忙道:“初時攀城,乃是乘敵不備,快速搶攻因而得手,如今敵軍準備已然周全,各部兵将盡皆上關,一邊擊殺我方攀上城頭的兵将,一邊布置城防阻擊我軍後續攀爬之卒,故我方後繼乏力!”
黃忠面無表情:“敵軍關上突然陣勢齊整,戰力大增,必是有大将親臨,還需以奇策應之。”
說罷,卻見他翻身下馬,招呼過身後的兩名别部司馬,吩咐道:“立刻下令,從現在開始,我軍以曲爲陣營,一陣一陣的向上攀城,前曲将士攀城之時,後曲爲督軍,但凡敢有後撤者,就地格殺,待前曲将士盡亡,後曲督軍便改爲攻堅士卒,繼續攀城,知道嗎?”
“唯!”那兩名别部司馬齊齊應諾。
黃忠說完後,轉身便向着城牆的方向走去。
那兩名别部司馬見到這般情況,頓時大驚。
“校尉,您這是作甚?”
黃忠緊握手中刀,擲地有聲:“從現在起,某便是前軍攀城之卒,我若敢退,你便可斬我!”
此刻的江關之上,嚴镛已經是親臨前陣,并指揮将士們嚴密的防守城頭,對荊州軍展開了有效的反擊。
嚴镛的親臨對蜀軍的士氣确實有了很大的提升,甚至是讓蜀軍在一時之間竟然是占據了上風。
但随着黃忠的軍令和荊州軍的勇武,蜀軍一時間建立的優勢還是被荊州軍很快的壓制了下去。
攀爬上了城頭的荊州軍士卒越來越多,他們一個個舍生忘死,毫不懼怕死亡和傷痛,拼了命的向城頭上擁擠,與蜀軍在城頭展開了浴血奮戰。
嚴镛在城頭看到攀爬上城頭的荊州軍越來越多,心中不由大怒。
他持刀向前,一刀砍死了一名荊州士卒,怒道:“堂堂益州男兒,竟讓荊楚賊子欺辱到這般地步,爾等難道不知道羞恥嗎?”
一名侍衛急忙道:“都尉,敵軍攻勢太猛,關上危險,還請都尉先往後方暫避……”
嚴镛氣道:“關在人在,關丢人亡!這是我益州人的江關,如何能讓于楚賊耶?”
話音落時,突見一名年輕的小将從關樓前沖到了嚴镛面前,舉起環首刀用力一劈,直接砍倒了一名蜀軍侍衛。
而另外兩名侍衛從左右兩方奔上來,卻也被他一刀一個劈倒在地。
”嚴镛老賊!你的死期到了!某乃南陽黃叙,今日特來取汝首級!”
随着那青年的呼喝聲,又有十餘名荊州将士站到了他的身邊。
嚴镛眼睛一眯,雙手持刀,擺開架勢,咬牙道:“哪裏來的小賊,也敢在此狂言!老夫今日便讓你知道何爲天高地厚!”
今日到西安了,最後一站,我老婆平時沒怎麽出過門,這次機會難得,就陪她多走了幾個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