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啦？”麻敏兒驚吓的睜開眼，一邊輕輕拍着兒子，一邊轉頭看向站在矮床邊的小單。
“遼金騎兵打過來了。”
麻敏兒豎起耳朵，這才聽到馬蹄的轟隆聲，“外面不是下雪了嗎，怎麽還打起來了？”
“我聽衛先生說，這是偷襲。”
“哦。”麻敏兒問，“你叫我……”
單小單拍頭：“我都忘了，王爺讓你穿好衣服呆在賬篷裏，他會随時派人來接你。”
聽到這話，麻敏兒才蓦然感知到，原來刀槍箭雨就在自己身邊，她一赤溜鑽出被窩迅速穿好衣服，衣服穿到一半，兒子被她起床的動靜弄醒了。
“呀……呀……”小凡凡大概感覺到了不安，他也顯得不安起來。
麻敏兒連忙府身伸手抱兒子，“乖寶寶，别怕，娘在這裏。”把兒子抱入懷中，讓他小頭倚在自己的肩頭，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
感受到母親平靜的力量，小凡凡安靜下來，小嘴吧哒吧哒，卻是要吃夜餐了。
單小單連忙沖好了牛奶粉：“少夫人，你坐下，我來喂小公子。”
“好。”麻敏兒坐到床邊，把兒子放在懷中，小單把碗邊靠到小凡凡的小嘴邊，他上來一口氣喝了半碗，換了一口氣繼續，不一會兒，一碗就喝完了。
“夫人，小公子好像沒飽，要不要蒸個蛋？”
“外面打鬥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怕是沒時間了。”
“哦……”小單隻好站着不動，等待王爺的人随時過來。
正在這時，夏小忍進來了，“夫人，外面罩件下人的衣裳，跟我來。”
麻敏兒目問，去那裏？
“大尤和驚墨都在外面，他們将帶我們離開營地。”
“去那裏？”麻敏兒忍不住問出來。
夏小忍道：“小的并不知道。”
“哦。”麻敏兒轉頭看了看賬篷内的東西，别的不在意，凡兒吃用的東西一定要帶上，孩子随時會餓，得把孩子照顧好。
單小單拿了個包單，拾拾撿撿，很快把小公子需要的東西收拾好了，“夫人，我們趕緊走。”
麻敏兒跟着夏小忍出來，門口站了一群丫頭婆子，“咦，你們怎麽回來了？”
“夫人，是章将軍讓我們回來的。”
“那些傷員呢？”
“章将軍正派人轉移。”
聽到有人安排，麻敏兒心安，看向夏臻兩個貼身超級侍驚墨和大尤，“驚墨，你去找子安，我這裏有大尤哥就行了。”
“這是爺吩咐的。”
“你們爺是擔心我，可我更擔心他，你還是跟在他身邊。”
驚墨站着沒動。
麻敏兒擡眼，白雪映照下的大營地，到外都是火把攢動，火把外圈殺聲震天，“敵人有多少？”
“大概有一萬多人。”
“比偷襲規模大啊！”
“是，少夫人，這是一場較大規模的突襲。”
“應當沒事吧。”麻敏兒看向火把通明的外圈。
大尤看了眼驚墨，朝少夫人道：“有爺在，肯定沒事。”
麻敏兒點點頭，收回目光，“驚墨，你趕緊去吧。”
驚墨仍舊沒動。
夏小忍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少夫人讓你去，你就去，磨叽什麽？”
驚墨掀起眼皮。
“還不去。”夏小忍白瞄了他眼，“爺擔心夫人，夫人擔心爺，你怎麽就整不明白呢？”
“我……”我怎麽就整不明白了，要不是外面殺聲震天，驚墨能吐槽，他當然知道爺爲了夫人，那怕自己身陷囫囵，也要周全夫人。
大尤也示意他去幫主人，驚墨終于動了，爺和夫人情意深長，倒讓我在中間爲難，小忍那個丫頭怎麽就不理解我呢？
今夜的偷襲來得又猛又烈，幸好夏臻父子早有準備，否則怕是連麻敏兒與傷病員轉移的時間都沒有。
遼金調集了最精猛的騎兵，殺得夏臻父子糧食差點沒來得及轉移，顧敦帶着特種兵卒去遼金反偷襲，才把敵人引開。
等戰役完全停止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突襲戰進行了一夜一天，打得人精被疲力竭、傷亡不少。
——
金路雅一直觀視着戰況，淩晨時分聽說夏臻帶着糧食逃了，她激動的就差騎上馬去戰場，被丫頭、侍從攔住了，“夫人，夫人，大金國沒有女人上戰場，你要是去了，會被咒……”
“放屁。”金路雅氣得髒話随口就來，在金國三年多時間，她由一個柔弱的小白花變成了一朵北地的金刺花，紮人的很。
侍衛被她罵得縮頭夾頸，不敢勸了。
沒人勸，金路雅也消停下來，她也就在這些下人面前逞逞威風，那敢跑到耶委浩榮跟前，那真是不想混了，看了看遠方，打開手中的輿圖。
夏家大營左邊是山巒，南邊是舊破的古縣城——石墩縣，它曾是青州府與北地交界處最繁華的貿易古城，可惜，随着年代、氣候的發展，這裏連一個破舊的鎮子都算不上，隻殘留一些古牆斷亘。
至于東邊嘛是五府中最荒涼的甯州府，聽說今年來個小京官，好像種了些糧食，可惜，這些糧食沒夠本地人塞牙逢的，他們去搶過一拔，根本沒什麽搶頭，但掠了幾個小縣郡，可惜太窮太空，跟在草原上放牧沒什麽區别，根本不值一搶的地方。
北邊就是遼金的地盤了，她冷冷的笑了，等太子殿下偷襲成功，她相信她一定是最大的功臣，到那時……封太子妃，還不是殿下一句的事。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聽說北郡王的妻子也在營地？”
回事的侍衛連忙上前：“是，夫人。”
“這兩個家夥，竟然連打仗都要粘在一起，還真讓人惡心的。”
侍衛、丫頭們一個個不敢吭聲。
“再去探消息。”
“是，夫人。”侍衛行禮後馬上離開了，可随即他又急急慌慌的回過頭，“夫人，不好了，大魏朝的人打過來了……”
“什麽……”就在金路雅驚問的瞬間，顧敦帶着人奔突而來。
“快，快，來人，給我頂上。”金路雅指使着衛兵頂上去，自己卻溜了，溜走的同時，心裏暗道，看來太子殿子與遼三王爺沒有搶到糧，那他會不會怪我呢？她逃得忐忑不安，早就把兵書、聰明忘得幹幹淨淨！
——
清點完戰場，看向身後古老的石墩縣，殘亘斷壁，散落着幾個貧窮的村莊，由于開戰，村莊裏的老百姓跑得動的都東逃了，這一帶幾乎沒有人煙。
夏臻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兩年，除了我們自己養了一些馬，其餘沒有馬進項嗎？”
“是啊，自從你去京城，北邊的遊牧民族蠢蠢欲動，貿易時，牛羊多，馬兒少，那時，他們的狼子之心就已顯端倪，幸好我們在涼州城備了大型馬場，否則怕是連現在這點馬都供應不上。”
“可終究還是不如他們擅長養馬。”
“這是實情，他們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能怎麽辦呢？”
衛仁和章年美齊齊從後面上來，“大将軍、小将軍——”
夏臻父子齊齊回頭，“怎麽樣？”問損失。
“傷亡不少。”章年美回道。
夏臻一陣沉默。
衛仁道：“将軍，我們的人探道，蕭霖去了平定。”
夏臻勾嘴一笑，“他倒是會挑地方。”
“爺，要不要向南邊幾個州府請求支援？”章年美問。
夏臻朝北邊看過去，悠悠而道：“如果皇上想讓其他地方出兵，就不會把我困在京城不出來了。”
“爺，江山可是大魏朝的，他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外族人侵犯呢？”
“不會看着外族人侵犯，他想讓外族人消耗掉我夏家！”
“将軍——”
“等我們和遼金等國兩敗俱傷之時，他就做那個漁翁。”
“爺，那我們……”衛仁和章年美緊張的看向遠方，他們依附夏家而活，夏家存，他們活，夏家如果……他們不敢想下去。
夏臻眸孔微束，倏然轉身：“别忘了，别的地方沒有援軍，我們夏家的軍隊可有三十多萬，他們守望在長長的邊境線上，我們可以适度調集其他地方的軍隊過來支援。”
“那爺想調那些地方的呢？”
夏臻想也不想，“離邊境線最遠的平定。”
“爺，可那是我們的大本營！”
“想要撤底把遼金之人打怕，隻能釜底抽薪了。”
“爺……”圍在他周圍的将軍個個驚訝的叫出聲，這可是孤注一擲了。
“不，不是孤注一擲，我要三管齊下。”
“三管齊下？”
衆人驚訝的看向夏臻。
夏則濤也驚訝的看向兒子，三管？那三管呢？
——
京城皇宮，北邊戰事并不樂觀，就算是夏臻回到邊境線，也沒能把外族人趕跑，元泰帝富态的臉，看不到一絲褶子，卻低沉的駭人。
“來人——”
門口侍衛立即進門，“聖上——”
“有沒有蕭大人的消息？”
“回聖上，剛有消息傳來，蕭大人去了翼州平定縣。”
“平定？”元泰帝輕扯嘴角，暗道，倒是聰明，居然……他輕輕拿起北方的折子，眯眼陷入沉思。
——
平定縣城，莫懷恩正在備糧，沒想到欽差大人到了，自從小将軍進京之後，平定這兩三年沒有欽差來了，他連忙穿好官服，帶着衙門的人迎出了城門口。
“打擾莫大人了。”
“蕭大人說那裏話。”莫懷恩恭敬的行禮作揖，“卑職已爲大人準備了接風宴，還請大人賞光。”
蕭霖笑眯眯道：“多謝大人，卻之不恭。”
“蕭大人客氣了。”
舒玥如帶着孩子站在蕭霖邊上，這一路上，他們已見過不少州、縣官了，她已經慢慢适應了這種官夫人的生活。
悄悄朝莫大人的身後看過去，發現莫大人并沒有帶女眷，她暗暗松了口氣，不需要費心應酬了，這就好，她喜歡這樣簡單的處理方式。直到進了酒樓，吃完飯，她才知道，原來莫大人沒有内眷。
丫頭八卦說：“我聽酒樓裏的小二悄悄說道，說莫大人娶過兩任妻子，第一個妻子病逝，留下了一兒一女，女兒給人做了填房，兒子在翼州興安府任官，第二個妻子就有些玄乎了，有人說病死了，有人說被打逃走了，但平定縣城的老百姓巴不得他第二妻子沒了。”
“爲何？”
“莫大人不貪，但是他第二任妻子柳氏貪，經常讓下面的官員、商人送好處費。”
“怪不得呢！”莫婉怡笑笑。
正在這時，蕭霖帶着酒氣進了房間。丫頭們看到男主人回來了，連忙恭身退下。
“剛才說什麽？”蕭霖接過妻子遞來的醒酒茶問。
“說了些莫大人的家事。”
“哦。”蕭霖坐下來，一對雙胞胎馬上圍在他腿邊，笑盈盈的看着他。
舒玥如問：“剛才我聽說莫大人有個女兒做了别人的填房，是你說過的北郡王妃的繼母嗎？”
蕭霖點點頭，“沒錯。”
“哦，還真是，我還真沒記錯。”舒玥如笑笑問：“我們要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嗎？”
蕭霖搖搖頭。
小巽奇怪的問：“咦，爹，你前幾天還對我說呢，說是到平定，我們會休整一段時間。”
“情況有變。”
“爹，怎麽啦？”
蕭霖回道：“我套出莫大人的話，聽說平定軍營要往襄州、青州一帶送糧食。”
“夫君，你想跟過去？”
“嗯。”蕭霖眯眼道：“皇上可不希望我停在這裏什麽也不作爲。”
夫君的話，讓舒玥如擔心：“夫君，你這樣，會讓我們跟夏家的關系……”
蕭霖看向妻子，伸手拉住他的手，“不管什麽情況下，我先照顧咱們自己。”
“夫君……”
“再次顧君臣、然後才是友情。”
“夫君，就不能兩全嗎？”
舒玥如對夏家有好感，是他們讓她和夫君的關系大白于天下，讓他們的孩子光明正大的活在陽光下，不用再躲躲藏藏。
蕭霖垂眼，“我盡量吧。”心裏卻暗道，那得看夏臻實力了，他最多做到不落井下石，這已經是他這個位置能做到的最好的情份了。
“多謝夫君。”
蕭霖擡眼:“進門之前，我想把你們留在平定的……”
“爹，巽兒不想離開爹。”
“小澤也不想。”
舒玥如母子也看向他，滿臉不舍。
蕭霖失笑，“都看着我幹嘛？”
“爹！”雙胞胎緊緊的抱着他們爹的大腿。
蕭霖歎口氣：“我想了想，讓你們去看看大魏朝的邊境，去看不同于京城繁華一面的大魏朝也好，也許對你們的心境、眼界都有幫助。”
“爹，太好了，我們又可以和爹在一起了。”雙胞胎高興的齊呼。
舒玥如撫上夫君的手背，“隻要和夫君在一起，什麽都好。”
蕭霖點點頭，“好，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
沒能搶到糧食，金遼之人并不罷休，金太子臭罵了一頓金路雅之後，又聯手遼三王爺趁夏臻疲憊退到空舊的古墩縣，再次發動進攻，不僅如此，還調集了攻涼州城與襄州邊境的遼金軍隊。
“爺，涼州城田先生與襄州老将軍處可是松了一口氣，但我們這邊可就……”章年美擔心的看向主帥。
顧敦罵道：“怕什麽，讓他們來，剛好，我們可以一網打盡。”
衛仁客觀說道：“敵人的人數與我們相當，但是騎兵的數量遠勝于我們，想一網打盡，怕是要費上些功夫。”
“怕什麽，我馬上就讓人做鐵黎子，撒它一地，看他們還怎麽打。”
“那還不去做？”章年美轉頭就叫。
“……”顧敦被章年美沖得嘿嘿一笑，“這東西看着簡單，還真費料。”
章年美白他一眼：“你怎麽不說，我們的鐵料還需要做長矛大刀。”
顧敦叫道：“那也得做鐵黎子，我馬上就去。”說完，風風火火的就走了。
夏則濤看向兒子：“臻兒……”
“我們來商量怎麽變被動爲主動。”
“太好了，小将軍！”聽到主動出擊，将士們個個摩拳擦掌，圍到大、小将軍跟前。
麻敏兒包起頭巾，穿着厚厚的棉襖，抱着兒子，穿梭在古縣城内，看着破敗的城牆，殘陳很久的城市遺址，又看了看小有手中拿的簡單地圖，“這地方，對于子安他們來說，還真不好。”
“是啊，少夫人，都沒什麽遮擋，很難守。”連付小有這樣的門外漢都懂。
“我估計子安也顧不得守了。”
“夫人，你的意思是，敵人主動打，我們也要主動了？”
“那是自然。”麻敏兒道，“不過，我看這小城池廢在這裏可惜，要是能修葺一翻就好了，這樣，就算戰事結束，既可留下軍隊駐守，又可給殘缺的士兵們提供安置的地方。”
“少夫人，那些殘缺的士兵不回故鄉嗎？”小單有些不解。
麻敏兒歎口氣，“這幾天，我跟他們聊天，發現有很多人并不想回故鄉。”
“爲什麽，他們都這樣了，還能幹什麽？”
“這就是他們迷茫的地方，不回去，他無法葉落歸根，回去，都是普通家庭，根本無力養活他們，他們怕自己成爲家庭的累贅……”麻敏兒很難過，爲他們，也爲他們的家人，有家不能回，這種滋味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
付小有看向少夫人，“那我們……”
“我看過周邊土地了，非常适合種棉、麻和小麥，要是把城牆修葺一下，把裏面還像樣子的房屋也整一下，不如他們在這裏安家落業，我們鋪子也在這裏建個大棉坊，從種植到織成布，形成紡織一條龍，既解決了我們在京城棉布短缺問題，又爲這些殘缺的士兵提供了生活來源，你們覺得怎麽樣？”
“少……少夫人，這仗……”還沒有打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