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仿佛感受到了皇上眼前紅人的落寞,領路的腰變得更彎了,腳步輕輕,節奏不快不慢,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權貴的出氣筒。
不一會兒,劉載離就站到了元泰帝跟前,“聖上,你找我?”
“沒有打擾你找媳婦吧?”元泰帝和氣的笑問。
“沒有,當然沒有!”劉載離連連拱手,露出适度的笑容。
“子離,朕怎麽看着你心緻不高呀,難道沒找到可心的媳婦?”元泰眼笑微眯。
“還沒找到合眼緣的。”
“怪不得。”元泰問:“子離,你也老大不小了吧?”
“回聖上,子離今年二十又四。”
“老大不小呀。”
劉載離笑笑。
“子離啊,真不小了,找個差不多的趕緊成婚吧。”元泰帝并沒有以皇帝的身份勸說小堂弟。
劉載離酸澀一笑,“我知道了,聖上!”
“要不要朕幫你選一家?”
“我……”劉載離擡眼。
“不想朕幫你選?”
“不,聖上,你幫臣選一家吧。”
元泰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小娘子?”
“溫婉、大方的吧。”
“原來愛卿喜歡這樣的。”元泰笑笑,“這個好找,朕讓皇後幫你相看,過兩天就給你找個稱心的媳婦。”
“多謝聖上擡愛。”
“給燕成賜坐。”
“是,聖上。”
内侍拿了一把椅子,放在龍案側邊,“郡王,請——”
劉載離坐到椅子上,面色平和,等待元泰帝開口,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何事說,如果他把自己派到北方就好了。
“子離——”
“聖上——”
元泰帝好像把話家常:“涼州城最近怎麽樣?”
劉載離回道:“夏臻從開年二月份去到現在都沒有回過平定。”
“說說具體情況。”
“是,聖上。”劉載離把自己探的消息說了出來,“夏臻拿銀子修了暗渠,現下又拿銀子買農具、種子分發給屯田的百姓。”
元泰感歎般吸口氣,把面前的折子遞給他,“不僅如此,他還重新任命了涼州城的官員,這是他上的折子。”
“那聖上的意思是……”
元泰感道:“涼州城在三千裏之外,朕管不了那麽遠,再說,他是郡王,任命他轄下的官員,也不算越簪。”
“聖上說的是。”
“修渠、買農具,還要打仗,什麽地方都要化錢,真是難爲他了。”
劉載離聽出弦外之音了,“聖上的意思是你要拔款給他?”這分明不是他要問的話,但作爲權謀者,他隻能這樣問。
“他倒沒有向朕申請拔銀子。”
果然就如自己所猜,皇上感興趣的是,他那來這麽多銀子修渠、買種子種田,這不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他嘴上是這樣說:“也許……夏臻搶了金、遼等國的錢财,畢竟,這個夏天,他又打了不少仗。”
“金、遼等國有這麽多銀子讓夏子安搶嗎?”元泰不再遮掩,真接反問,那目光中含着你趕緊給朕去去弄清楚的意思。
劉載離立起身:“聖上,要不臣去趟北邊?”
元泰帝歎口氣:“去年大澇,國庫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元泰帝話中不話,一直等他提出話頭,劉載離不得不說道:“北方土地雖貧脊,但礦産多,國庫兵器要用的鐵、硝等物,幾乎都來自北方,不知他有沒有及時上繳國庫?”
“都交了,翼州知府是姚大人,他每年都按時向上繳納。”
劉載離擡眼,“聖上的意思是,其他四府沒有交?”
“唉……子離啊,現下四府也歸到夏子安轄下,他讓姚大人也交了,隻是朕曾聽先皇說過,北方的金礦不少,卻始終就是那幾座屬于國庫,而且随着長時間采伐,金子的量越來越少,根本不夠嚼用。”
“聖上的意思是……”
元泰面色不再随和,而且淩厲:“我已經讓工部找了不少能工巧匠,又找了兩名得力的人手,子離你帶着他們去北方探挖金礦,以緩解國庫用度。”
劉載離擡眼:“聖上……臣從沒有接觸過這等事,會不會……”
“無妨,是朕讓你做的,你放心。”
“挖礦之事,需要技能,可臣不懂。”
“剛才朕不是拔了人手給你嘛,放手去幹,朕相信你。”
劉載離看着皇上,頓了一下,才拱手道:“是,聖上,臣盡力而爲。”
皇上突然眯眼,說道:“翼州是夏家的地盤,涼州現在又駐紮夏家之人,聽說襄州府山巒不少……”
他的言下之意,劉載離明白了,擡眼回答,“是,臣明白了!”他知道,皇上肯定探到了什麽。
“嗯,好好準備一下,明年開春去襄州府。”
“是,聖上。”
出了皇宮,劉載離回到了甯王府,甯王妃高興的一把抓住兒子,害怕他又跑了,“子離,娘給你找了個好媳婦,你趕緊相看相看。”
劉載離輕輕一笑,“母妃,我的婚事,你不要操心了。”
“咋了,你找到中意的了?”
劉載離搖頭:“聖上已經幫我選媳了。”
“聖上……他不是不插手你的婚事麽?”甯王妃朝甯王看過去。
甯王問向兒子:“皇上又有差事派給你了?”
“嗯。”劉載離低垂眼皮。
甯王歎口氣:“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享受了潑天的富貴,那必然有些事要失去,棠兒,你就别操心他的婚事了。”
甯王妃跟漏了氣般歎了口氣:“知道了,那皇上給了你什麽樣的差事,竟讓他給你指婚?”
“也沒什麽。”
甯王妃知道,兒子不想對自己講,立起身,“我出去主事了,你們父子聊吧。”說完出了房間。
甯王道:“難道跟金礦有關?”
“父王怎麽知道?”
甯王勾嘴一笑,“夏家在涼州府的動靜挺大,又是打仗,又是修渠,現下聽說又要搶種冬小麥,沒有上百萬兩銀子能拿得下來?”
劉載離嗤笑一聲,“連你也知道了。”
“大魏朝這幾年不是内戰就是旱澇,早已窮得叮當響,所有人的眼都盯着呢,那裏有個風吹草動,早就打聽開了。”
劉載離笑笑,“過年後去襄州府。”
甯王道:“去吧,以前,我不讓你沾手皇家之事,想讓你做個富貴閑人,可自從上次二王争位,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不是自己想避就能避開的,隻是辛苦你了,我的兒。”
“多謝父王理解。”
“伴君如伴虎,小心行事吧。”
“嗯。”
不知不覺中,冬至就要到了,冬至一過,離過年也不遠了,家裏的晚餐已經準備好,麻眉兒已經等了一會兒,可是夫君身邊的随從今天并沒有回來回報他到那裏吃酒了,她心道,難道要回來吃?又讓仆人添了兩個菜。
摸摸隆起的大肚子,又想京裏的人情往來,這個年怕是要忙得飛起。
“媚兒——”
“夫君你回來啦!”麻眉兒連忙迎上前。
“你站着别動,外面又冷地又滑。”趙雨彥快速的跨進了正廳。
“夫君,今天沒有應酬嗎?”
“有,推了。”
麻眉兒看向夫君,“我感覺你這段時間應酬少了。”
趙雨彥扶着麻眉兒坐下來,随後自己脫了外袍,“是少了。”
“爲何?”
趙雨彥回道:“一方面對這裏已經有些熟了,另一方面……”
“怎麽啦?”
趙雨彥揮了一下手,廳内外的仆人紛紛撤去。
“夫君……”
“别緊張,不是我的事。”
“那是……”
趙雨彥回道:“北郡王在涼州城鬧得動靜太大,京裏的人知道我跟他熟,經常過來打探消息。”
“什麽動靜?”
“修渠、種田。”
“這算什麽事?”麻眉兒不解的問。
趙雨彥笑了:“對于一般人來說,這确實是小事,可是對于涼州府這樣多山少雨的地方來說,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我不懂。”
趙雨彥講道:“這麽說吧,在江南開一條渠,就是花點人力的事,可在北方少雨多山的地方,修條渠,沒個十萬兩銀子根本動不了。”
麻眉兒皺眉:“十萬兩,對于北郡王這樣的人來說,不是很正常嗎,也不多呀?”
“對,一條是不多,問題是,人家修了五條。”
“原來是這樣。”麻眉兒不是一般内宅婦人,她馬上明白了。
趙雨彥說:“而且涼州是真的一窮二白,老百姓的農具都沒有,都是北郡王提供的,聽說去的商人,每個人都賺得荷包滿滿的回來了,有人估算過,光這一項,就又下去了近二十萬兩。”
麻眉兒驚訝的擡頭,“這樣說起來,修渠種地,北郡王花了上百萬兩?”
“嗯。”
“老天,有這銀子都買好多糧了。”
趙雨彥搖頭笑笑:“那不一樣,買糧是一時的,但是種田卻是千秋萬代之事。”
“北郡王目光長遠。”
趙雨彥失笑:“我還想着在戶部做他後盾呢,沒想到……”
麻眉兒安慰道:“夫君,你的心意到就行了。”
趙雨彥搖頭:“我已經向皇上申請了,年後去禦史台。”
“什麽,夫君你這是……”麻眉兒吃驚道。
趙雨彥道:“既然想幫他,又想爲自己構建人脈,我想在年後幫他一把。”
“可你到禦史台,也是個小言官,根本沒有你說話的份。”
趙雨彥說:“那到沒關系,至少可以了解禦史台的人,減少彈駭的機會。”
麻眉兒發愁的看向夫君,禦史台可是個吃力不讨好的地方,沒有一定的名望,就是個打醬油的。
“眉兒别擔心,我會全身而退。”
“夫君……”麻眉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要小心!”實際上是想讓他放棄,可是她知道,男人自有男人的考量,也自有他們自己的天下。
天真是太冷了,麻眉兒還沒有出屋子呢,就去了沒有碳火的房間拿東西,回到有碳火房間時,手腳已經冷得不行了,直跺腳,“老天爺,怎麽這麽冷。”
“我問人家了,涼州城是這麽冷。”
麻敏兒擔心的問,“那這裏的人是怎麽活過來的?”
單小單笑了,“小東家,人呀,凍着凍着就适應了呗。”
“那倒也是。”麻敏兒坐到火爐邊上烘了烘手,“晚上吃什麽?”
“我娘說吃飯,炒些清淡的小菜,再炖一隻雞。”
“好好好。”
“不吃鍋子嗎?”夏臻帶着滿身涼氣回來了。
單小單見他進來,行了禮,退了出去。
麻敏兒連忙站起來,“咦,你不是去打仗了嗎,怎麽回來了?”
“不打了。”夏臻笑眯眯的回道。
“啊,怎麽回事?”
“天太冷,對方喊話,用牛來換糧。”
“那好呀。”麻敏兒笑得眼不見縫。
“瞧你樂得!”
“當然樂,這樣你就不要受苦啦。”麻敏兒一邊說話,一邊已經幫他打好了洗臉水,“快點洗,洗完了擦面霜,我自己做的,防幹防凍,保證的你的皮膚又白又嫩。”
夏臻動作很快,一會兒就洗好臉,擦好了手。
麻敏兒伸手幫他擦面霜,“香不香?”
溫暖的小手在他被風吹冷的臉上抹來抹去,他挺享受,“挺香的,怎麽做的。”
“用豬油、糯米、蜂蜜、幹花瓣……反正好多呢,調和起來的,怎麽樣,滋潤了吧。”
“嗯。”
擦完後,麻敏兒退後一步,仔細端詳:“嗯,又是鮮活粉嫩的絕世大美人了。”
夏臻伸手就敲她的頭,“整天胡說八道。”
“哈哈……”麻敏兒捂了下頭,又轉身給他拿保端杯,“不知道你回來,這杯是我的,溫好了還沒有喝,趕緊喝,暖暖身子。”
夏臻怎麽會嫌小媳婦呢,伸手就接過來,揭開蓋子,裏面泡了紅棗參片,他吹吹,喝了幾大口,身體瞬間溫暖起來。
麻敏兒見他歇過氣,又問,“爲何他們主動求和,用牛換糧呢?”
夏臻回道:“強盛的突厥部落,漸漸被遼、金、蒙三家吞并了,雖然他們吞并了不少突厥部落,畢竟是新起,單打我大魏,沒實力,聯盟合打,也難得齊心。”
“哦,我懂了,他們三足頂立,讓我們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嗯。”
麻敏兒高興的問:“太好了,那我們能回翼州過年嗎?”
“我跟父親商量了,他留在這裏,我陪你回去。”
“這……不好吧,要不,我自己回去。”
夏臻伸手把小媳婦撈到懷裏,“也不完全是陪你,我還有别的事。”
“哦,那我心裏就好過多了,你忙正事啊,不要遷就我呀,知道不?”
夏臻悶悶一笑,“我要是忙正事,你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見不到我。”
“啊,那怎麽行!”麻敏兒反轉過身子,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我一天不看見你這個大美人,心裏就慌。”
夏臻伸手點她的鼻子,“好好說話,什麽‘大美人’?”
“嘻嘻,誰讓你長得比我還好看,不叫你‘大美人’叫什麽?”
“又皮了是不是……”夏臻伸手就咯吱小媳婦。
“哈哈……”麻敏兒縮成一團,笑個不停。
夏臻雙手護着小媳婦,卻低下頭找櫻桃……以下省略N字。
不能怪麻敏兒叫夏臻‘大美人’,以前,夏臻也俊美無雙,可是臉上真是無肉,顯得淩銳,讓人不敢親近,再者,他以前的脾氣又爆燥,更顯得人冷硬淩厲,讓人望而生畏。
可是這幾年,他的脾氣慢慢收斂,不顯得那麽燥狂了,今年又把麻敏兒帶在身邊,衣食住行上,有規律了很多,瘦得脫相的身材顯得好多了,臉上挂的肉也恰到好處,既不會顯得圓潤,又不失精雕細琢之感。
整個人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常年打仗的将軍,更像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溫潤中帶着軍人的淩厲,如高山仰止。
夏臻小兩口子膩歪完了,吃了可口的晚餐,可其他人就沒有這麽閑了,不僅如此,還忙得要死,忙得恨不得扮兩個用。
先說最大的忙人黃君堯,他現在每天都在衙門裏忙到深夜,不僅如此,他的老父看他忙成這樣,忍不住也過來幫忙,幫他打下手,幫他整理文件,算清單,也陪他到深夜。
開始幾天,他還客氣的讓父親不要忙過來,可真是忙不過,竟離不開老父幫忙了,也算是他幕僚當中的一個了。
冬至已過,眼看着就要過年,農事消停了,但是商貿又繁華起來,以前的涼州城就是靠商業才存活下來,他又怎麽會錯過,空空的府庫,百官小吏還等着發俸銀呢,他得幹,不僅如此,還要幹得比以前好。
累得爬在桌子上歇氣的黃大人實在撐住了,“都沒人收稅。”
沙大人正準備回家,,嘿嘿一笑:“黃大人,郡王已經沒有銀子供給你了,你不收稅也不行哪。”
“沙大人,有沒有人手,借點給我用用?”
“沒有,絕對沒有,我的人手正在建郡王府,可沒有人,你自己想辦法!”說完,轉身就逃了,好像有人要拉着他搶人一樣。
“我的人手也在建府衙上呀,那來的人。”黃君堯想哭。
黃老爺想了想說:“白天,我出去時,見安隆商行在鋪面門口貼了招收賬房的通告,要不,你也跟他們學學,招收些小吏?”
“啊……”黃君堯直起身子,“這樣也行?”
“當然行,百姓當中,有秀才功名的人也不少,很多人想投衙門無門,不如給他們機會,你覺得呢?”
“這樣行嗎?”在黃君堯心中,覺得進衙門是件嚴肅的事,這樣随意貼個通告就招人,好像不對勁。
黃老爺道:“要不,你去問問北郡王?”
“行,我明天早上就去。”黃君堯捋了一把臉,“我累些到沒什麽,可是沒人,事情做不出來,那就是大問題了。”
“我兒說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