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不是正妻,我不嫁。”淩如雅沒有想到,父親會把她嫁給一個背叛表哥的将軍,還是去做小妾,她找着借口不去。
“我的兒啊,你知道現在多少人巴結嗎,要不是爲母擠破腦袋,都擠不進去。”
“母親,我不想嫁給這樣的人。”
淩母唬道:“什麽‘這樣的人’,那個男人沒有野心,沒有野心還叫男人嗎?”
“可是表哥就沒有。”淩如雅氣呼呼的回道。
“你怎麽知道你表哥沒有。”
淩如雅道:“要不是姨夫不在了,表哥可能連軍營都不進。”
“怎麽可能。”
“真的,母親,我親耳聽到過。”
淩夫人才不相信:“那肯定也是他年齡小不懂事,才會說這樣的話,等他大了,就知道擁有權力的好處,怎麽可能沒有野心,不向上爬!”
淩如雅說不通母親,叫道:“我不管,不讓我做正妻,我死也不嫁,你們要是非要我做妾,我就死給你們看。”
“雅兒,你……”
“我說得是真的。”淩如雅氣得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趴到床上哭了。
第二天,麻敏兒睡得飽飽的起床了,單小單一直坐在廊下,聽到開門的聲音,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二娘——”
“都過了下午啊!”
“是啊,二娘,餓不餓?鍋裏有備好的飯菜。”
“還真餓了!”麻敏兒邊下樓梯邊問,“我爹呢?”
單小單回道:“大概散學了,跟江夫子在荷塘涼亭乘涼。”
“哦,那等一下我也過去。”
還有一個多時辰就是晚飯時間,麻敏兒沒多吃,吃完後,到了荷塘涼亭:“爹,江夫子。”
風江逸調贶:“不叫老爹了?”
麻敏兒微微一笑:“還是覺得夫子比較适合你。”
“哈哈……”風江逸仰頭大笑。
麻敏兒進了涼亭,“爹——”
“敏兒,坐。”麻齊風笑道。
麻敏兒坐下,問道:“爹,莫家的消夏禮送了嗎?”
“還沒!”
“有空去送一下吧。”
“好,爹知道了。”
麻敏兒擔心的問:“爹,皇帝薨,這婚期?”
“民間半年以上即可辦婚事。”風江逸笑道,“不過,你嘛,就要等一年以上了。”
麻敏兒想也不想就回道:“一年我也不結,我現在才十三歲,至少得十八以上。”
“哈哈……”風江逸大笑,“就怕你婆家等不了。”
“愛等就等,不等拉倒。”麻敏兒撇嘴。
“哈哈……”風江逸大笑,“小娘子,你有婆家嗎,怎麽就知道人家等不等?”
“不是你剛才……”麻敏兒這才反應過一,這老頭就是給自己挖坑,“不跟你說了。”心虛的端起杯子喝茶,說真話,剛才有那麽一瞬,她真把夏臻當自己的結婚對象了。
風江逸再次大笑,笑聲止住了,眯眼道,“怕是你們想結都不結不安穩哪。”
“呃……”麻家父女齊齊看向他,他卻像剛才沒有說過這話似的,依舊閑淡如風,伸手端起茶杯啜一口,“太陽看着就西沉,我到外面田間走走,小娘子,你去不去?”
“我家的田,我當然要去,麥子眼看就要收割了,去看看,那感覺賊好。”
“哈哈,沒錯,聞着麥香,心裏頭踏實,那感覺确實賊好,走,咱們走走去。”
麻齊風笑着跟他們出了涼亭,卻沒有跟出院子,他得準備消夏禮了。
一老一少走在田園小徑上,太陽沒有完全落下,還有署氣,但是看到麥浪翻滾,那油然而生的安詳、富足感,真是好極了。
老頭感慨:“平定這一帶的農田,是我看到過的最好的農田。”
麻敏兒道:“不會吧,江南有的地方還長三季呢,那裏的土地黑質肥厚,長出的糧食更讓人有富足感。”
“你去過江南?”老頭反問。
“呃……”麻敏兒能說前世的自己去過嘛,簡直就被那裏的魚米水鄉之景給迷住了,綠色的田野,清清的河流,靜靜的村莊,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讓人流連。
老頭笑眯眯的說:“我去過江南,土地是肥厚,莊稼長得也不錯,人也安閑适淡,就是少了點什麽?”
麻敏兒看了老頭一眼,“少了峥嵘、大氣是不是?”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麻敏兒道:“江南本就婉約,要是有你要的感覺,那還叫什麽江南!”
“反正老夫就喜歡這裏。”
麻敏兒哼了一聲:“這裏軍權大于行政,當然有你要的莽氣。”
風江逸倏的轉頭看向小娘子,“你的意思是軍武幹擾了文治。”
“沒這意思,平定是軍略型縣城,軍權大于文治,很正常。”
一個小娘居然能懂這些,而且說得一語中的,難道是因爲她經常跟在小将軍夏臻身後?不不不,自從我看到她第一眼,就覺得她命格與常人不同,到底是爲什麽呢?
“江夫子,盯着一個小娘子看了半天,不成體統吧。”麻敏兒雙眼一直在麥田裏,不敢跟這個神棍對視,怕被他發現什麽,可這老頭也盯得太久了,難道真發現了什麽?趕緊出聲提醒。
風江逸笑着收回目光,也看向田野,“你是富貴命。”
麻敏兒轉頭,故意問:“有多富?”
“那得看看你的男人有多大野心?”
“我的男人?切,我那來的男人!”
風江逸笑而不語。
麻敏兒被江老頭笑得心虛虛的,不會吧,一我還沒想要嫁給夏臻呢,二夏臻他有野心?不會吧,他一個沖動易怒的性格,要不是官五代,能成大事?
想到那逃走投奔新皇的将軍,還有失蹤十年突然出的大将軍,麻敏兒覺得夏臻家的日子還真不好過,不過,他要是平民,跟自己一樣了,嫁給他倒是不錯!
要是夏臻知道小媳婦想嫁‘平民’的他,不知該作何感想,也許會回一句,夏家要麽屹立不倒,要麽消失在大魏朝,沒有平民的可能。
過了兩三天,麻敏兒陪着爹去平定縣城請溫夫人,給莫家送消夏禮。麻齊風與溫夫人一道去了莫府,她去了自己的鋪子。
到了總鋪,秋白硯正要派人找她,“找我有什麽事?”
“翼州各個地方戒嚴。”
麻敏兒問:“怎麽會這樣?”
“不知道,反正生意不好做。”
“哦。”麻敏兒沒有多問,和夏臻一起回來,她多少了解點時局,沒想到這麽快就影響到生意了。
“小東家,那生意……”
麻敏兒說:“既然是這樣,那就減少外面貿易,以穩爲妥。”
“好。”秋白面也是這個意思。
麻敏兒想想道:“今年的糧食不對外出售。”
“小東家?”
“居安思危。”
秋白硯道:“可我們有很多田地,糧食可有少啊!”
“那也不賣,都放在糧倉裏。”
“哦。”秋白硯又把鋪子的賬給麻敏兒看了看,總體說來,生意不錯,利潤又漲了些,不過,要是翼州一直戒嚴,那就要跌了。
時間差不多了,麻敏兒準備出鋪子和爹彙合,郭大平從賬房出來,“二娘——”看到她一臉激動。
“大平哥。”
“二娘,聽說你回來了,還好吧。”
“嗯,挺好的。”
“那……那就好。”郭大平笑眯眯的一臉歡喜,卻不知道要說些啥。
一睜眼就看到的少年,憨厚樸實,麻敏兒挺喜歡的,把他當弟弟,笑問:“活計還輕松吧?”
“嗯,挺輕松的。”有話接,郭大平老高興了。
“那就好。”麻敏兒笑道:“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吃個點心(在古時候,點心不是蛋糕之類的甜品,而是指兩頓之間,不是正餐的飯食,統稱爲點心。)?”
“好啊好啊!”能和二娘一起到街上吃個點心,郭大平巴不得呢,高興的就差跳幾下。
麻敏兒朝邊上叫道,“秋掌櫃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們去吧。”秋白硯笑笑。
麻敏兒笑道:“那我讓大平哥給你帶回來了。”
“多謝小東家了。”
麻敏兒朝他揮揮手,朝郭大平笑笑,“咱們下樓。”
“好。”
快要到傍晚了,太陽西斜,陽光照到街道,一半明亮一半陰涼,兩人走在陰涼裏,“大平哥想吃什麽?”
“二娘喜歡吃什麽?”
“吃碗涼皮吧。”
“好!”
涼皮店是自家開的,店小二認識小東家,見她來了,高興的迎出來,笑道:“裏面滿客了。”
“在外面也行,擺個桌子,放幾個小凳。”
“好咧!”店小二高興的進去了,高聲叫道,“涼皮兩碗……”
喊完之後,搬了一張小桌子出來,麻敏兒連忙饒到後面幫他拿小凳子,郭大平也跟了過去,大大小小,兩個拿了七八個出來,在門口擺放開。
還沒等麻敏兒坐上去,來了一拔客人,他們把凳子全占了。
麻敏兒和郭大平相視一笑,“那就站着吃。”
“好呀,我們站着吃。”和喜歡的人做什麽都是開心的,郭大平一臉笑容。
店小二朝客人看看,想說給我們東家留個凳子啊,到底沒吭聲,誰讓東家随和呢!
麻敏兒和郭大平兩人站在店門口吃了自家的涼皮,清爽宜人,邊吃邊聊,安甯而又美好的傍晚,隻是片刻間,地面仿佛震動起來,衆人一驚,各式鋪子裏的人紛紛出來,朝正街上跑過去。
“出了什麽事嗎?”麻敏兒也放下碗,朝正街跑過去,她家的鋪子不算正街,是叉巷。郭大平亦跟了過去。
寬闊的正大街上,整個街面上都是武裝整齊的士兵,他們拿槍别刀,朝城門口而去,一眼看過去,竟看不到頭。
麻敏兒的心咯咚跳得很厲害,聽着人群議論。
“看來突厥人又來侵犯了。”
“肯定是,馬上就要夏收了,他們定是來搶糧了。”
“讓他們又來無回。”
“對,小将軍威武,讓他們有來無回。”
……
不知爲何,麻敏兒隐隐的覺得這不是對突厥、對異族的争戰,這應當是内……亂,她猛然擡頭尋找主将——夏臻。
長長的隊伍一直延續到城門口。
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章年美等人擁着夏臻出現了,看到坐在高大戰馬上的他,麻敏兒下意識朝後面縮了縮,此刻的男人,整個狀态已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樣子,他威嚴裁厲、猶如戰神降臨、霸氣雲天,她覺得陌生極了。
麻敏兒悄悄低下頭,又朝後面縮了縮,這麽多人應當看不到她吧。
夏臻端坐在大馬上,盔甲、戰袍披身,端視前方,餘光依然掃到了她,原本他準備去小旺村跟她見個面的,可是姓邵的來得太快了,他已經無暇兒女情長了,蓦然發現她就站在大街上。
勒住馬繩從馬背上跳下來,大長腿三兩步就走到了麻敏兒圍觀的地方。
章年美等人正奇怪呢,發現是老妹,也跳了下馬,跟在小将軍後面。
麻敏兒見夏臻居然跳下馬,朝他大叫一聲,“你等一下。”說完,就朝巷子内跑。
“老妹要幹嘛?”章年美眺過人群,朝巷子内看過去。
“請我吃涼皮。”
“啊!”章年美如見鬼般看向小将軍,“你們經常在這邊吃?”
“沒有。”
“那你……”
“隻是聰明猜到而以。”
章年美朝莊颢聳了下肩,不知爲何,去迎戰邵有亮的緊張之意突然緩解了很多。
剛才還很高興的郭大平落寞的低下頭,他和二娘之間永遠隔得這麽遠。
麻敏兒身後跟着涼皮店的夥計,兩人手裏提着食盒,到了夏臻面前,連忙拿出來,“吃點吧!”
“嗯。”夏臻低低頭,眼光卻一直看着小媳婦,“等我回來。”
“嗯,我知道,你想做什麽就做,我都等你。”
吃面的筷子停住了,“你知道我要做什麽?”
“有……那麽點感覺。”麻敏兒頓了一下回道。
夏臻棱角分明的嘴角抿了一下,“或許是條不歸路。”
“我們行得正,做得端,老天會放我們歸路。”
“敏……敏兒……”緊繃得跟石頭似的夏臻在小媳婦的這句話裏,突然找到慰籍,沒錯,我夏家爲大魏朝鞠躬盡瘁,殺身戰場,憑什麽要被人任意拿捏,被小人踩着上位,我不信命,我隻信我自己。
“趕緊吃吧,我等你回來。”
傾刻間,雙眸中除了小媳婦,夏臻的眼裏沒有其他,低頭,大口刨了碗中涼皮,三兩口就吃光了,伸手就把碗給了小媳婦,拿起她的袖子就擦了自己的嘴。轉身幾步就朝馬上跨。
“哎呀,髒不髒!”等麻敏兒愣過神跺腳時,那家夥已經坐上戰馬了,轉頭笑意盈盈的看了她一眼,得意而去。
“真是幼稚。”麻敏兒嫌棄的捏着被擦過的袖子。
章年美等人也愣了一下,還真是幼稚,同樣,他們的壓力也很大,邵有亮雖是小人,可他現在拿着新皇的詣旨,他們反抗不交兵權,其實就是造反。
造反啊,他們都是肩着身家性命的人啊,如履刀尖,一個不小心就被刺得渣都不剩。
麻敏兒看着他們的背影久久沒有動,等醒過神來時,匆匆去找他爹,“爹,莫夫人呢?”
“已經被爹送回去了。”
“哦。”麻敏兒想去問莫夫子,爲何皇帝沒有向電視上放的那樣,直接下旨讓将軍府交兵權,甚至以大将軍的事作借口抄了夏家,爲何隻派了一個背叛夏家的五品将軍過來接大印。
她甚至想去問他的祖父,這是爲何?可跟他不親,她又不想去。
一直到家門口,麻齊風提醒女兒下車,“敏兒,想什麽呢,一路想到現,連家到了都不知道。”
“啊……”麻敏兒擡頭,看到了自家大門,馬上轉頭,“爹,小将軍去打仗了,你知不知道?”
“聽人說了,軍隊出城很壯觀。”
突厥一年要來騷亂幾次,平定的百姓似乎已經習慣軍隊開進開出了,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次軍隊開出去是幹嘛。
深吸一口氣,跳下馬車,麻敏兒跟他父親進了家門。
莫府,柳氏看到麻家送的消夏禮,剛想挑些自己喜歡的收起來,被莫大人制止了,“婉怡的婚事,你就陪着做做樣子,其餘的不要插手。”
柳氏瞪眼:“老爺,難道這些東西不是麻家送給我們莫家的節禮?”
“不是送給莫家的,是送給婉怡的,讓她自己收拾。”
柳氏不幹了:“老爺,你這是什麽話,那家嫁女,男方送來的東西,不是家裏收好,怎麽會讓一個小娘子收,成什麽樣子。”
“我莫家就是這樣子!”莫大人叫道:“來人,叫大娘子過來,把節禮收拾好。”
“莫懷恩,你不要欺負人。”柳氏眼都氣紅了。
莫懷恩冷冷的看向柳氏,“這次要不是麻老爺的女兒麻二娘,你以爲你還能呆在這裏做當家主母?”
“我……”被說到痛處,柳氏嚣張的氣焰一下子癟了。
“你給我省省吧,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呢,婉怡的事你要是插手讓我丢人,我就休了你。”莫懷恩的态度從沒有這麽強硬過。
“老……老爺你說什麽?”
莫懷恩冷哼一聲。
莫婉怡見客廳裏沒了聲音,才拐進門,“父親,你叫我?”
莫懷恩臉上馬上柔和下來:“婉怡,麻家送的消夏禮,你收拾好,都放到嫁妝裏,”
“父親,這是男方送的禮,家裏……”
“以後,不管麻家送什麽禮,我跟你娘說過了,她不能插手,都你自己來。”
“是,父親!”莫婉怡不再客氣,也犯不着客氣,連忙答應了,讓自己的丫頭們把麻家送的禮都拿到自己的院子裏,來來回回好幾趟才搬完。
柳氏眼紅的能吐血。
沁紅高興的就差跳起來,主仆幾人一進自己的院子,她就掏出幾角銀子給小丫頭們:“趕緊拿去買糖吃。”
“謝謝沁紅姐。”幾個小丫頭高興的跑了。
沁紅主仆二人馬上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大娘子,麻老爺不僅人長得俊,事辦得也讓人貼心。”
莫婉怡嬌笑道,“你說什麽呢?”
“大娘子,你看你樂得嘴都合不上了。”沁紅大笑。
莫婉怡高興的坐到八仙桌邊,拿起針線活就動起來。
“大娘子,聽說皇上殡天,你的婚事最早也得明年春以後了。”
“急什麽?”反正遲早都會嫁給他,莫婉怡一點也不急。
“大娘子,那你又要大一歲了。”
“有什麽關系。”
沁紅撇嘴,“不過說真的,麻老爺做事到是挺地道,三書六禮,各項節禮,倒是想得周全,一個不落,而且每次的禮品都很多,可給你漲面子了,大娘子,你說是不是?”
莫婉怡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沁紅又道:“而且,每次都請溫夫人來作陪,柳氏想出幺蛾子,都作不出來,誰讓她孩子在溫夫子手下呢,要是把溫夫人惹惱了,可要她好看,大娘子,你說解不解氣?”
溫婉怡擡起頭,“沒想到麻家這麽周全,會請溫夫人,真是再妥貼不過了。”
“所以我說,大娘子你嫁過去,肯定不會受苦。”
那是當然,他是那樣一個清雅貴氣的男人,怎麽會讓我受苦,莫婉怡低下頭,想着想着就幸福的笑了。
天黑了,進了院子,牛大寶很快放好馬車,麻齊風父女到洗漱間洗了手臉,到餐廳吃飯。
“東家,吃飯吧。”
“嗯!”麻齊風問:“江夫子呢?”
“我去叫他。”施春月回道。
“哦。”
不一會兒,風江逸搖着蒲扇過來了,“麻小哥,事情辦得咋樣?”
“一切順當。”
風江逸笑笑,坐下來吃飯,看了眼一直沒有開口的小丫頭,倒是怪了。
麻敏兒不開口,一桌子人吃飯也不開口,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躍氣氛,麻悅兒見姐姐回來就發呆到現在,也沒敢打擾她,隔一會,就給她夾菜,看着她把菜木然的吃到嘴裏。
麻齊風以爲女兒在想鋪子的裏事,沒多想,也沒打擾他。
風江逸再次瞄了眼麻敏兒,雙眉動動,伸筷子敲盤邊:“當當當……”
麻敏兒被吓得往後傾了一下,擡眼看向江老頭,不滿的看了他一眼,繼續吃自己的。
“吃個飯都開小差,想什麽呢,丫頭?”居然沒忿自己,風江逸還真不習慣,說明這丫頭心裏有事。
麻敏兒不準備開口說大軍出城之事,突然想到這老頭神神秘秘的,又開了口:“新皇登基的事,你知道吧?”
“這種事,我怎麽能不知道,縣城裏早就貼公告了。”
“哦。”也是,麻敏兒繼續吃飯。
“還有啥事,說說看,也讓老夫知道知道。”
麻敏兒道:“村裏不是有閑人幫你帶城裏的消息嘛。”
“他們是他們帶的,你說的是你說的。”
“想聽?”麻敏兒突然轉頭問他。
“那是自然。”
“吃好飯,到走廊下乘涼再告訴你。”
小丫頭的神情還挺嚴肅,風江逸啞然一笑,低頭吃飯,不再鬧她。
吃好、洗好,坐在走廊裏乘涼,而且還是鄉間,那天空美的能讓人迷失,璀璨的星河流淌在無邊的蒼穹上閃爍着動人的光芒,月亮如白玉盤一般懸挂在頭段,仿佛觸手可即;
牆院外,草叢中,蝈蝈、蟋蟀在彈唱,樹梢枝頭,知了在鳴叫,還有池塘邊的青蛙也不甘落後,争先恐後的開唱,“呱呱呱……”
而遼闊的田野在靜穆不沉沉睡去,待收的麥子靜靜的立在夜色中,散發出清冽的香氣,還那潺潺流動的小河,彎曲的伸展黃土道,一切一切都那麽令人陶醉。
“丫頭,咋不說話呢?”江老頭等了半天,小丫頭就是沒開口。
麻敏兒叫道:“爹,累了一天了,你要不要去睡覺?”
“啊……哦!”麻齊風躺在竹椅上,差點睡着了,聽到女兒叫他,坐起身,“要去睡了!”說完站起來,把竹椅往牆邊靠了靠,“你也早點去睡。”
“嗯。”麻敏兒又轉頭,“悅兒,你也去睡吧。”
“哦。”小悅兒的頭磕在欄杆上一點一點的,粘在姐姐身邊,見她催自己,想說一起回房的,看到江夫子站在邊上沒動,明白了,他們有話要說,也不粘人了,拿着團扇回屋睡了。
單二娘等人,把走廊裏的椅子凳了收拾一下,也各自去睡了。
“何事,連你爹都不能聽?”江老頭豎眉。
“不是他不能聽,不想給他們平靜的生活增加煩惱。”
“煩惱?”
“嗯。”
江老頭問:“縣城出了什麽事?”
麻敏兒看向深空回道:“夏臻的軍隊出城了。”
“在平定,這種情況很常見啊!”
麻敏兒無奈的笑了笑,“這次可能不是對外,而是對内。”
“對内?”
“嗯。”
風江逸的臉色一下凝重起來,“新皇派人來收兵權?”
果然提個頭,這人就知道尾,麻敏兒轉過頭,“知道是讓何人來接兵權的嗎?”
“這個我倒不清楚了。”
“夏臻爹曾經的部下。”
風江逸冷笑一聲。
“你冷笑什麽?”
“不是笑你所說之事。”風江逸說道:“聽說新皇登基,諸多人不信服,在京裏彈壓了不少人,倒是沒借着夏則濤的事直接下旨,而是讓一個叛将過來接兵權,你說不可笑嗎?”
麻敏兒終于問出心中疑問:“這就是我想問江夫子的,他爲何不直接下旨抄了夏家?”
“因爲他有忌憚。”
“忌憚?我不太懂?”
“遠交近攻,懂不懂?”
“近攻,你剛才說了,他彈壓了不少京城官員,近交,難道是指跟夏家交好?”
“嗯,是這個意思。”
麻敏兒不解:“可他都派叛将過來接兵權了,何來的交好呢?”
風江逸回道:“這就是做一個皇帝的複雜之處,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他做秦王時,一定派人來讓鎮國将軍府站隊,夏家沒同意,他沒面子,要不是爲了維持邊境的安甯,他上位肯定打壓夏家,可是他知道,翼州城之遠,遠到他沒辦法控制,隻能交好,但交好,又不能讓自己沒面了,所以……”
“所以他派了一個叛将過來,如果夏家求饒,他順着台階下,不僅給了夏家人情,還讓夏家受制于他。”
“沒錯,丫頭,就是這個理。”
“那他想到過夏家要是不聽他的話呢?”麻敏兒反問。
“肯定也想到過。”
“那會怎麽辦?”
風江逸再次說道:“叛将赢了,他沒損失,不僅除了不肯聽話之人,還提拔投奔自己的人,那再好不過了;要是夏家赢了,他也沒損失,繼續承認夏家的地位,畢竟鎮國将軍府已經傳承了五代,他們在邊境的經營,可不是誰都撼動得了的。”
麻敏兒長長籲了口氣,“好複雜啊。”
“是複雜,所以夏家人隻能進,不能退。”風江逸看向遠方。
麻敏兒很擔心:“可是……我怎麽覺得事情沒怎麽簡單呢?”
“過程肯定沒這麽簡單,多少人會在這場權衡中家破人亡。”
“太殘酷了。”
“曆史向來如此。”
“但願我們這些老百姓能少受及波及,平平安安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但願吧。”
麻敏兒突然轉頭,“江夫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天機?”
“天機?”風江逸仰頭哈哈大笑,“何謂天機?老夫隻知道天道。”
“天道?”
“天色不早了,趕緊去睡吧。”江老頭說完後,搖着大蒲扇,一搖一晃的回他的客房了。
“這老頭一定看懂了什麽,會是什麽呢?”麻敏兒琢磨不出來。
第二天一早,麻敏兒就找到了付小有,“找些閑散之人,幫我打聽些消息。”
“什麽樣的消息?”
“小将軍打仗方面的,但是隻管打聽,不能随便議論知道嗎?”
“哦,行,我去安排。”
幾天後,付小有才打聽到夏臻的消息,“二娘,這些消息有的是人胡說的,有的是商人從外面帶回來的,
也不知道準不準?”
“你說吧,我隻是聽聽而以。”
“哦。”付小有把自己打聽的消息告訴了小東家。
“居然打了個平手?”
“嗯!”
麻敏兒覺得夏臻不是個能打平手的人,他要麽打赢,要麽輸掉,怎麽會是平手呢?
在夏臻手下讨了平手,邵有亮的士氣得到了鼓舞,畢竟,夏臻财狼将軍不是白叫的,彪悍如突厥人,都很少能在他手裏讨到便宜。
涼州府、青州府邊境經常被突厥人攻破,但翼襄一帶,十年前還曾有過被攻破的時候,自從他接手,就從沒有失手過,整個大魏朝都知道鎮國将軍府第五代出了個威武将軍,把大魏朝的正北方守得跟銅桶一樣,也因爲此,翼州得到了休養生息,無論是農業還是商貿都發展的不錯,特别在大旱之後,更是長出了雙季糧,不僅緩解了旱情,還供養了翼州二十萬大軍七層的糧食。
這就是隆祥帝忌憚不敢直接抄了夏家的原因,他抛出了邵有亮,讓翼州府自己内鬥去。
打了半個月,邵有亮帶着襄州府的軍隊回到了襄州府駐軍大本營——興谷縣。
到了營地,邵有亮就拍襄州府大将軍——廖士傑的肩膀,“廖将軍,如果你再借五萬兵力,這次我肯定能打得夏臻接聖旨。”
廖士傑笑道:“廖某人也想借啊,可惜突厥人帶着草原部落聯盟來了,我也得出戰擋突厥人了。”
邵有亮眉頭皺起,“他們到那裏了?”
“各個地方都有,聽說涼州府、青州府等地都有,有些小縣城甚至都被攻破了,突厥人燒殺搶奪無所不爲啊!”
邵有亮看向他:“可邵某來時,皇上就有詣旨,讓你助我,你不拔兵,我如何讓夏臻交出帥印?”
廖士傑意味深長的笑笑:“邵将軍,你可以帶着你的人長驅直入,直接把聖旨送到夏臻面前,直接讓他接,不接,告他一個抗旨不尊,拿了他就是。”
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邵有亮可不是什麽莽夫傻子,話頭一轉,“既然廖将軍要打突厥人,那我就先助廖将軍,等打退異族人,我們一起去翼州送聖旨。”
廖士傑雙眉幾不可見的動了一下,然後攬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好……”
坐回自己的營賬,邵有亮氣得摔了茶杯、踢了凳子,“這莽夫,以前讓老夫子站隊時,怎麽不說要打突厥人?”
幕僚道:“将軍,姓廖的先秦王現皇帝的人,他怕你奪寵,在防着你呢?”
“媽巴子的,老子又不是要襄州兵權。”
“将軍,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聯姻。”
“聯姻?”
幕僚點頭:“對,求娶廖大将軍的女兒,收了他身邊校尉、小将軍的女兒做妾,形了一個關系網,讓他們不得不助你。”
邵有亮想了想,點點頭,“嗯,我明白了。”
淩如雅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直想救娶升職的父親把自己送給了皇帝新封的大将軍做側室夫人。
“母親,不要啊,我不要!”
淩夫人苦苦的勸道:“雅兒,聽母親的,夏家就要大難臨頭了,你不要再想你表哥了,好好嫁給新大将軍吧。”
“母親,可是表哥是不會被打敗的。”淩如雅不相信。
“你個傻孩子,這已經不是打不打敗的事了,他抗旨了,皇帝随時都能抄了夏家。”
淩如雅哭得眼淚巴巴:“母親,母親……女兒不想嫁。”
“雅兒,母親聽你父親說,邵大将軍是個有謀略的人,跟着他肯定能飛黃騰達。”
“母親……你的意思是父親已經……”
淩母回道:“廖大将軍已經把你父親賜給邵大将軍了,你父親已經被封爲四品壯武将軍了,上書給皇帝,皇帝已經同意了。
“母親……”淩如雅驚訝的瞪大眼睛。
“孩子,夏家不聽新皇的話,遲早要出事,你就别想了。”
淩如雅低下頭。
翼襄相接的交城縣,除了有小股突厥人偷襲外,邵有亮跟失了蹤一樣,安靜的很。
莊颢說道:“小将軍,邵有亮一方面助姓廖的擋突厥人,一方面在培植自己的勢力。”
章年美反問:“在姓廖的地盤上培植自己的勢力,姓廖的能容忍他?”
“這個還沒查出來。”站在一邊的暗衛回道。
夏臻道:“仔細去探探。”
“是,将軍!”
莊颢道:“邵有亮一方面通過聯姻鞏固自己的勢力,另一方到各個山頭收買匪寇充當自己的兵力,兵力已由一萬發展到三萬多了,再加姓廖的支持,已經有五萬了。”
夏臻雙眉動了一下。
“邵有亮這麽緊慎、勢在必得,小将軍,我們……”
夏臻立起身,“留下三萬駐軍,其餘仍以各縣配置爲主。”
“小将軍,你……你要回平定?”莊颢吃驚的問道。
“對!”
“如果邵有亮打過來……”
“那就讓他打過來。”夏臻擡眼,“我最讨厭緊慎的人,要打不打,浪廢我精力。”
“呃……”莊先生和章年美相視一眼,以前他們一眼就能知道小将軍是打還是不打,可今天他們摸不準了。
“将軍你……”
“趕緊收拾,我要回平定。”
章年美愣了一下,馬上行軍禮,“是,将軍!”
老将軍父子一直坐在平定大營内,等着雙方交戰的消息,“回老将軍,小将軍和姓邵的在戰場上已經碰過面了,兩人打了個平手。”
“這我已知道,還有呢?”老将軍焦急的問。
暗衛回道:“還有姓邵的,不動了,小将軍耐不住回來了。”
“啊……”老将軍立起身,“子安回來了?”
“是,老将軍。”
“人呢?”
暗衛回道:“大軍進城了,小将軍去……去小旺村了。”
“父親——”大将軍看向老父。
“這……這孩子居然有心情去……”
“父親,臻兒這麽笃定,是不是有必勝的把握呢?”
夏仕雍看向兒子,“你是這樣想的?”
“是啊,要是不笃定,臻兒何來的心情兒女情長。”
夏仕雍久久沒有說話。
快要到小旺村了,夏臻加快了馬,飛馳在鄉野小路上,剛到門口被暗衛追上,“小将軍,涼州府失守,青州府大亂。”
夏臻跳下馬,“知道了。”
莊颢道,“如果是往年,你會被皇帝調配去支援。”
“你也說了,是往年。”夏臻勾唇一笑,大步跨過了麻家院子。
天色就要将晚,麻敏兒和小悅兒正在菜畦裏蒿草,穿着改良版的短褐,聽到腳步聲,擡頭,“咦,你怎麽回來啦?”迎光中,穿着戰袍的男人猶如天神降臨,英武肅然,挺拔潇灑,目光中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攝人氣勢,卻在看向她時,又難以掩飾對她的眷戀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