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嗎?”
申猴兒回道:“富紳商賈商議到最後,從府城調了歇山頂要用的材料,錢沒從黎亭長手中過。”
“哈哈……”麻敏兒大笑,說道:“不知是誰領頭從府城進歇山頂的料?”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付小有笑笑,這可不是他一個小娃子能打聽到的。
“這樣也好。”麻敏兒心想,哥哥肯定去縣城書院了,但三郎上蒙學,可能要留在鎮上,聽說十間房子有兩間留給蒙學,不過他祖父不可能教蒙學,雲水鎮會招教蒙學的老師,房子建得好,大家都跟着沾光,何樂而不爲。
“麻二娘,你到鎮上來是……”申猴兒問。
“哦,要過年了,我到鎮上看看有沒有什麽年貨買的。”麻敏兒回道。
申猴兒笑道:“小鎮上能有什麽年貨,縣城又不遠,不如去縣城買。”
麻敏兒笑笑:“能在鎮上買的,我就在鎮上買了。”
“還是麻二娘好,把錢給鎮人賺。”
麻敏兒再次笑笑,“那申叔,你去忙吧,我就不擾你了。”
“好咧!”申猴兒拿着吃飯家夥——線鬥墨盒高興去工地了,再做天把工,工地就要停了,到來年正月十六再開工。
要說以前,小鎮上可能真沒什麽買的,可現在不同了,周圍一帶,都知道雲水鎮在造私塾,要知道,翼州大旱可沒過多久,很多地方都很蕭條,那有錢造什麽房子,更不要說,一動土一開工就是十間,小農小販紛紛都拿着土特産來這裏販賣了,期望賣些銅子好過個年。
麻敏兒就淘到了不少土特産,有菌類,常見的磨茹,香茹,黑木耳,還有難得一見的肉苁蓉、野生大腳菌等,都是好東西,都被她買下了,還有堅果類,比如闆栗、核桃,榛子等,買回去炒炒,過年做零嘴,不要太好喲。
還買了山楂、柿餅子、油炸馓子等零食,最重要的還被她看到了一樣海貨——海帶,上次教雷大廚做佛跳牆,人家雷大廚是小将軍的專用廚子,能把三十幾種食材備齊,她一介平民,還真弄不到這些海貨,看到普通的海帶,就已經很了不得了,趕緊都買了下來。
除了吃的,她又看到小工藝品,比如梳篦、剪紙、年畫,竹編等,想想,也買了些,過年放在家裏,喜慶。
“喲,這不是經常去縣城的精貴小娘子嘛,怎麽會來小鎮上買東西,真是稀奇了。”
麻敏兒正蹲在地上挑選牛角梳子,聽到聲音擡起眼,瞟了眼,繼續低頭挑梳子。
“麻敏兒,看到堂姐不叫,你行啊……”
說真話,麻敏兒知道說話的人是她‘堂姐’,可堂姐堂妹好幾個呢,她又沒和她們打過交道,還真分不清誰是誰。
麻五麻齊光的女兒麻柔兒,跟他爹一樣愛争強好勝,見面就嗆麻敏兒,那曾想,人家不理她,氣得小心口直起伏。
麻葭兒彎腰拿了地上所有的五個牛角梳子,“我都要了。”
麻敏兒見東西被搶買了,直起身子,也不計較,繼續朝前走,逛街嘛,不一定非要買東西,轉轉悠悠也很有意思啊。
見麻敏兒不聲不吭要朝前走,麻芝兒伸手拉住麻敏兒和袖子,“敏姐姐,你還沒叫蒹堂姐、葭堂姐,柔堂姐呢?”
麻敏兒想想,也不跟小孩子計劃,順着拉她的小娘子目光一一個叫過去,也算認識這些堂姐了,叫完之後,也不管她們睬不睬,對拉他的小娘子笑道,“那我叫你什麽呢?”
“呃……”麻芝兒沒想到麻二娘會這樣問,“我雖跟你同歲,但比你大幾天,你看着辦吧。”
“哦,芝堂姐。”麻敏兒聽三郎說過幾個堂姐妹的名字,用排除法排出拉她袖子的小堂姐。
“嘻嘻……”麻芝兒樂得直笑,“麻二娘,住在鄉下,你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嘛。”
“還行。”麻敏兒湊了一下小肩膀,合身掐腰的淡灰襦裙小襖,繡了淡綠色暗紋,頭上戴了頂灰白黃三色交相勾強的絨線帽,下面用三色綴了兩個小球,顯得小臉蛋白嫩白嫩的,讓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的沖動。
看得幾個堂姐妹妒火都上來,沒想到麻布做的襦裙小襖還真耐看,頭上的帽子雖然不倫不類,但卻把她的小臉襯得紅潤白嫩的,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嫉妒。
“麻二娘,你什麽時候學會戴周歲小娃子的帽子了,搞得不倫不類的。”
“什麽不倫不類的,你看,大家不都戴嘛。”麻敏兒朝大街上看過去,家境不錯的女孩子,幾乎每人頭上都戴了一頂:“聽說,隻有許氏繡坊才有得賣,要不,你們也去買一頂吧,錢不多,隻要二百文。”
“你……”麻柔兒哼道:“别以爲我們買不起,我們才不稀罕這種周歲娃子才戴的東西。”
“那随你們的便,我就是這麽一說。”麻敏兒撇撇嘴,繼續朝前逛,幫她推行李車(請申猴兒定做的帶木滾輪的小拉車,類似于現代行李車)的付小有和施大鵬兩人趕緊跟了過去。
“才多大,屁股後面就跟了兩個男人,到大了還不成狐狸精。”麻柔兒翻白眼說道。
麻蒹兒和麻葭兒大了些,到沒像麻柔兒這麽嗆聲,“走吧,别因爲她影響我們逛街的心情。”
“不知爲啥,看到她,我就想生氣。”麻柔兒忍不住說道。
麻芝兒笑道:“我知道爲什麽了,因爲她的麻布襖都比我們的綢衫好看。”
“你胡說什麽。”麻柔兒才不承認呢,雖然她說得好像是這樣。
麻蒹兒看了眼這裏衣裳最好的麻葭兒,她身上的绫綢襦裙是黎亭長家給的見面禮,衣裳緞面光鮮亮澤,一點褶子都沒有,又好看又貴氣,可不知爲何,跟麻敏兒粗質的麻布衣一比,好像就是不如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第二次送節日禮,田先生好像不那麽抗拒了,不過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抗拒也沒用,最後還得聽小主子的,既沒有盡心,也沒有馬虎,當公事一樣,把節禮買好了。
莊颢問:“怎麽送過去?還像上次一次,回府城時路過小旺村,把節禮帶過去?”
田先生沒回話,而是問:“今天臘月多少?”
“二十。”
田先生朝外面看看:“都快晌午了吧!”
“嗯!”莊颢收好手中的公文,點頭。
田先生沉吟:“看來麻二娘今天不來送菜了。”
“送菜?”
“嗯!”
“誰說的?”莊颢問。
“前些天,我們從邊境回來,章年美問了雷大廚,說是小娘子要過來送小嫩菜。”
莊颢也擡頭朝門外看過去:“來人——”
門口侍衛進來,“莊先生,是不是要傳飯?”
“對,趕緊的。”
“是,莊先生。”
不一會兒,莊田二人的飯很快傳過來了,跟平常一樣,沒有新菜式。
莊颢一笑道:“看來人不在廚房。”
田先生點點頭,“我不跟你一道吃了,我去看看子安。”
莊颢再次笑笑,也不留田先生,也不說自己跟過去,悠哉的坐下吃飯了。
轉到小将軍公務房附近時,田先生頓住腳,想了一下,彎到章年美的辦事房,他已經吃好飯了,正在剔牙。
“喲,先生,稀客啊,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
田先生看了眼:“我去給小娘子買節禮了。”
“啊,又買節禮,真當小媳婦啦?”章年美驚訝的直皺眉頭。
“那你以爲呢?”田先生别了眼他。
章年美做了個鬼臉,“我老妹小呢,才九歲,小将軍得等到什麽時候去。”
“我不跟說這個,我問你,你不是說麻二娘今天會來嘛,人呢?”
“啊,我……我把這事給忘了。”
“你呀,你呀……”田先生搖搖頭,連忙出門,去夏臻公務房了。
章年美眨眨眼:“小将軍不會因爲老妹沒來發脾氣吧!”
曉文已經躲到門外了,對驚墨說道:“你……你進去!”
驚墨抱着劍,一動不動,任由房間内,桌倒凳子響,仿佛沒聽見似的。
幾個守門的小侍衛吓得縮成一團,連聲都不敢出,直到他們看到田先生,連忙迎上去,“先生……”
“又發脾氣了?”
幾個小侍衛連忙點頭,“怕是又要換桌子和凳子了。”
田先生深深歎口氣,聽了聽房間内的動靜,好像沒聲音了,捋把臉,調整面部表情,不急不慢的進了房間。
房間内,夏臻已經歪到榻上了,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此刻縮成一團,貼在牆邊,或是抱頭,或是捶牆,随着暴燥的脾氣,腳也不停的蹬着,軍靴和襪子都被蹬掉了,榻邊,八仙桌,幾把桌子,倒的倒,壞的壞。
唉……這孩子,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氣了。
除了田先生,沒人靠近此刻的夏臻,一個小心,能被他一劍刺了,他彎腰收拾桌凳,能用的繼續用,不能用的,拿到外面,讓侍衛們換新的過來。
收拾好後,他坐在榻邊,靜靜的陪着他,看他撓心撓肺的克制自己,看他再次爬起來,再次拿桌子出氣,甚至拔出劍亂刺。
不停的折騰,直到把自己折騰的精皮力竭,如小狗般蜷在榻邊,田先生陪的驚心動魄,陪得精皮力竭,暗暗呐喊,子安啊,先生也老了,總有一天陪不了你啊。
不知爲何,才四十幾歲的田先生腦海中突然會冒出如此想法,難道……是因爲子安有小媳婦的原因,難道我應該把陪伴的位置交給他小媳婦?
不知爲何,想到這裏,田先生很興奮,仔細回憶了子安與他小媳婦見過的場景,無論是把她從路邊拎起來,還是被小娘子搶了竹筒,還是發怒時,種種迹像都表明,子安一遇到他小媳婦,脾氣出奇的好。
田先生悄悄從榻上起來,兩手不停的相互捶着走出了房間。
“先生,怎麽樣?”曉文連忙上前問。
田先生回道:“現在好多了。”
“先生,那什麽時候給小将軍傳飯?”
“等等吧。”
“哦。”
田先生剛想走,又頓住腳步,“你們趕緊收拾一下,準備回府城過年。”
“啊……”曉文低聲問:“先生,可小将軍每年都要到臘月二十五以後才回将軍府。”
“今年提前幾天。”
“是,先生。”
雲水鎮熱鬧的景象,以及牛嬸懷孕的事情,麻敏兒真把去軍營送菜的事給忘了,等到晚上,她意識到今天是臘月二十時,天已經黑了。
倒了洗腳水,站在門口自言自語道:“那個暴戾無常的小将軍不會找我麻煩吧。”
“你說呢?”
突然出來的聲音,吓得麻敏兒蹦一下跳起來,要不是她有成年人的靈魂,尖叫聲,幾裏地之外都能聽見。
麻敏兒伸手就拍章年美:“幹什麽,你想吓死我呀!”
“哼,老妹,言而無信可不好。”
“你怎麽到我家廚房後面來了?”
“你家小院巴掌大,我看到燈光就過來了。”
“就你一人?”
“你覺得呢?”
麻敏兒不知覺的抖了兩下,趕緊關上廚房後門,穿好毛拖鞋,從廚房前門出來。
章年美沒想着被老妹關在門外,氣得要推門而進,揮了兩下拳頭,到底繞道走到前門院。
麻齊風正在房間内給女兒做明年的春裝,聽到院子門口有聲音,連忙收好小線籮,和麻大郎一起下了木梯,冬夜月色冷冷的照在小村莊上空,孤寂的原野透出蒼涼和荒漠,小木屋門打了,幾個房間都有油燈,光亮透過寒寂的月色照到人身上,瞬間讓人有了暖意。
田先生想歎氣,又沒好意思,你說堂堂的鎮國将軍府小主人,以及幕僚下屬,竟然在大冷天屈下跑到一個平民家來,是不是腦了抽了?
确實抽了,他的小主人腦子抽了,他們不得不跟着抽。
麻齊風連忙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禮,“小将軍,二位先生。”
“打擾了,麻老爺。”田先生客氣的回禮。
“外面冷,各位還是到屋内坐吧。”沒有客廳,沒有正堂,隻有卧室,麻齊風也隻能把人迎進去,誰讓人家是官大、位高呢。
夏臻也不客氣,兩根筆直的大長腿敲在地上,節奏分明,沒兩步,就跨上了走廊,彎腰進了麻齊風的卧室。
麻三郎随着夏臻入卧室,裹在被子時,坐在炕角,隻露兩隻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門口。
卧室真心小,田先生和莊颢兩人隻好坐在門口地闆上。章年美連地闆都沒得坐,倚在門框上。
麻敏兒不想進去的,可後面的侍衛又擡着節禮放在走廊内,大大小小,一小堆,娘哎!
夏臻坐在麻齊風一直做繡活的小椅子上,這把小椅子是麻敏兒請申猴兒按他的身量訂坐的,麻齊風坐雙腿剛好垂直平方,不受屈,剛好舒服。
但夏臻不同了,他比麻齊風至少高十公分,他坐這小椅子就嫌矮了,雙腿屈在那裏,很别扭。
麻敏兒進來,不動聲色的把站立不安的爹按坐在炕邊,然後龇牙朝夏臻笑笑,“小将軍,不知晚飯吃了沒有?”
夏臻的雙眼一直落在麻敏兒身上,毫不避諱,目光裏盡是不滿。
不滿就不滿吧,誰讓自己失約沒去送小嫩菜呢?要是暖棚裏的小嫩菜知道,因爲它們,特意讓翼州的土黃帝親自跑過來一趟,一定會受寵若驚。
呵呵,不過對麻敏兒來說,受寵沒感覺到,驚倒是被驚到了。
大晚上的,麻敏兒不得不開口問:“先生,今天晚上你們是趕路,還是……”
“我們在鎮上找了客棧住下來了。”
“哦!”麻敏兒心道,平定縣城這麽近,幹嘛這麽急吼吼的跑到小鎮上住客棧,真是沒事找罪受。
田先生心道,你以爲我想啊,可是不滿足小将軍,今天晚上大家誰也别想睡,跟沒得睡相比,挪個地睡覺算什麽。
“那……那……”麻敏兒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嘛,問吃,都這個點了,人肯定吃過了,留人家吧,自家整個院子,還沒人家一個客廳大呢,怎麽留。
田先生見小娘子不知所措,索性直接開口:“小将軍沒什麽胃口,那就麻煩二娘做點什麽給他吃。”
“……”麻敏兒看向刻闆而坐的夏臻,一個将軍這麽閑嗎,跑到别人家來噌夜宵吃?還是那句話,誰讓人家是翼州的天呢。
看着十歲不到的小娘子,田先生也覺得深更半夜來打擾,有些不妥。
是不妥,而不是不忍。唉,果然是誰家的孩子誰家心疼。麻齊風看着小小的女兒,深更半夜爲别人動手做飯,心疼極了,想阻止,又不敢。
麻敏兒輕輕一笑,“天寒地凍的,那我就給小将軍做些芝麻湯圓吧,有現成做好的芝麻湯圓,隻要在熱水鍋裏煮下就好了。
“麻煩了!”
麻敏兒笑笑,轉身出了爹的卧室,麻大郎跟着出來,給她燒火煮開水。
章年美跟上來,小聲道:“老妹,老哥也餓了。”
“知道了,幫你帶一碗。”
“謝了,老妹。”
麻齊風看到門口又一堆禮,心不知覺的咯登一下,看向立在身邊的田先生,想問幾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田先生當然看到麻齊風的目光了,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畢竟小将軍的婚事,他可做不了主,禮隻能聽小将軍的送,卻不能明言,他隻能裝傻。
既然給章年美都帶一碗了,那田先生等人當然也得帶了,準備吃幾天的芝麻湯圓,被麻敏兒一鍋下了。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甜甜糯糯的芝麻湯圓盛到了小桌子上,她把人請到了小廚房。
小廚房更顯小,夏臻是彎着腰進來的,坐到巴掌大的小桌邊,顯得逼仄,可他卻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馬上拿起筷子呼拉吃起來。
“喂,燙,吹一下再下嘴。”眼看夏臻要被剛出鍋的湯圓燙到,麻敏兒不得不開口提醒。
剛到嘴邊的湯圓被夏臻放回碗裏,順手一推,把碗推到了桌邊,雙眼看向小媳婦,意思讓她幫着吹涼。
大爺的!麻敏兒的口頭禅差點出來,見邊上人多,生生忍住了,看向門外的曉文,意思是讓他進來伺候主人。
曉文那敢,趕緊離開了麻敏兒的視線,逃開了。
大爺的!真是自作自受,幹嘛提醒他,讓他嘴上燙個泡得了,麻敏兒撇撇嘴到桌邊幫他吹涼湯圓。
田先生和莊颢坐在桌子的另兩邊,章年美站在小廚房門口,麻齊風和麻大郎被擠回到房間了,沒看到大妹給人吹涼。
白白嫩嫩的鵝蛋小臉兒,烏黑漆亮的漂亮鳳眼和那纖巧的小嘴兒,半含微笑半露嗔,小身闆微微前傾,幫夏大爺吹湯圓。
“呼呼……”麻敏兒鼓起的小嘴巴哧拉哧啦。
田先生被小娘子帶着淘氣包的表情逗樂了,卻不敢笑,微微轉過身子,側過他們,自己吃自己的。
莊颢眉毛豎了兩下,幹脆立起來,端起小碗站到門口,和章年美作伴。
“呼呼……”麻敏兒吸一口氣呼兩聲,前傾的小身闆一伸一縮,頭上雙丫髻兩邊的珠花墜子,随着身體一搖一晃,可愛極了。
吹了幾下,麻敏兒感覺可以了,可不知道夏大爺感覺怎麽樣,悄悄探出狡黠的目光瞄了眼夏臻,哎呀,媽呀,冷冰冰的目光能凍死人。
吓得她一哆索,連忙又吹了兩下,伸手推回到夏臻面前,“好了,将軍大人!”
夏臻垂眼,伸手端起碗,不急不徐的吃起來。
不知爲何,對方悠悠哉哉的神情激得麻敏兒火氣一下子蹿上來了,大晚上的,這家夥來好像就是爲了折騰自己。
我是跟他有仇了,還是上輩子欠他了,要大晚上的跑過來折騰自己。
餘光中,田先生當然看到了眉頭直皺的小娘子,偷偷的不地道的笑了,哈哈,老夫我要解脫了,以後啊,搞不定小主人就往這裏領,多麽英明而正确的決定。
麻敏兒暗暗平複氣息,我不氣,我不氣,小悅兒四歲要我哄,我把這家夥當兩歲半。
對,把這家夥當兩歲半對待,這樣想,她心氣平順了很多。
夏臻沒有想到,自己的年齡被小媳婦定格在兩歲半。
啊哦……
兩歲半的年齡,能幹什麽呢?會走路,吃飯時要是不喂,周圍能撒得到處都是。麻敏兒下意識瞄了眼夏臻周圍,還好,吃飯挺利索。
要是夏臻知道小媳婦站在他面前,腦袋裏在想這些稀奇古怪之事,估計要抄起小媳婦的屁股就打。
哈哈……
暖暖的,甜甜的兩小碗芝麻湯圓下肚,夏臻還想吃第三碗,被麻敏兒拒絕了,“這是糯的,不好消化,小心夜裏睡不着。”
“哦。”兩歲半的夏臻倒是聽話,小媳婦不讓吃,也沒堅持,放下碗筷。
吃飽喝足,該走了吧,麻敏兒朝田先生看過去,意思是,趕緊把你家主人帶走。
田先生也覺得差不多了,起身:“我去跟麻老爺道個别。”說完,他自顧自朝外面走。
麻齊風一直注意廚房動靜呢,看到田先生出來,連忙也帶着大兒子出來,“先生……”
“不好意思,叨攏了。”
“先生客氣了。”
“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回鎮上客棧了。”田先生邊說邊朝小廚房看過來。
麻敏兒朝夏臻笑笑:“小将軍,辛勞一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見對方屁股不動,直接趕人了。
夏臻坐在小凳上,仿佛沒有聽到小媳婦的話,仍然一動不動。
麻敏兒又想罵大爺,可惜不敢,龇牙笑道:“小将軍,趕緊回去休息,明天我去鎮上找你,帶你去一家小攤頭吃馉饳(guduo)兒,可好吃了。
一種帶餡食品,跟水餃和馄饨差不多,把四四方方的面皮托在手裏,放肉餡,對角折起,邊緣捏緊,捏起來後像三角形,然後又把兩個角合到一塊捏緊,捏緊後有點像花骨朵含苞待放,可以直接下湯鍋煮,也可以入油鍋炸黃,用竹簽子串起來吃。
不知是聽到明天早上有美食,還是有小媳婦陪着吃美食,反正夏臻的屁股終于動了,終于離開了麻家小院。
人走了,小院子一下空蕩安靜下來。
麻敏兒拍拍小心口,“終于清靜了。”
麻齊風站到女兒身邊,擔心中帶着愁怅,總覺得一個領兵打仗的小将軍老是朝他們家跑不是事,“敏兒……”
“爹,别擔心,上次我聽雷大廚說,他們臘月二十左右回府城,這次又是路過,等他們走了,我們就清靜了。”
麻齊風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爹,咱們去睡吧。”
麻齊風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麽呢!
第二日一早,麻敏兒早早爲家人做好了早餐,做好後,對爹說道:“爹,我估摸着他們吃過早飯就會出發,不會來咱家吃午飯。”
麻齊風點點頭,“那就好,等他們走了,你趕緊回來,外面冷。”
“我知道了,爹。”
麻敏兒戴好帽子、手套,還有小披風,全副武裝,出了院子,牛大寶把小驢車已經準備好了,還沒等她爬上去。
不遠處,兩匹兩奔騰而來。
麻敏兒朝他爹看了眼,暗暗拍拍心口,娘哎,這麽殷勤幹嘛。
鎮上,唯一的小客棧裏,田先生聽侍衛說小将軍出客棧,連忙穿衣服,等穿好出來時,小将軍已經騎馬跑了。
“這麽殷勤?”這是章年美的聲音,他半套袍子出了自己房間,這種事像他這樣的人才會做嘛。
田先生笑得有些複雜,高興吧,終于有小娘子引起小主人注意了,讓他有事可做,不自己折騰自己了;轉念一想,對方隻是個九歲的小娘子,連自己都把她當孩子看,小主人的情愫到底是少年情懷呢,還是就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小媳婦,一本正經的按部就班呢?
莊颢已經穿好袍子,正拿着犀牛角梳子梳頭、打理小胡髭,堅耳聽田先生和章年美的對話,見先生沒回話,轉頭問章年美,“最近咋沒見你殷勤?”
“不是幹旱,就是巡邊境,老子那有空找美人獻殷勤。”
“這次回府城有空了吧。”
“哈哈……”章年美大笑,“那是當然,本公子走馬章台、快活人生去。”
莊颢瞅了他眼,“小心醉死在溫柔鄉。”
“老子願意。”章年美瞪了眼莊颢,一天到晚整得跟清道士似的,無趣。
麻家小院前,牛大寶見小東家被小将軍撈上馬,有些不知所措,“那……那驢車……”要不要用了?
麻齊風看向小道,除了夏臻主仆兩匹馬,再沒其他,到時這時,他腦子還沒點數,真是白爲人父了。
沒想到夏臻竟看上女兒了,這……這……怎麽行,我……麻齊風小跑到院門口,“小……小将軍……我女兒……她……她還小呢?”
夏臻雙手正要圈住小媳婦,聽到麻齊風的話,轉頭回道:“我等得起。”
“啊……”麻齊風被駭得身子往後倒,麻大郎連忙扶住他爹。
“爹……”麻敏兒見爹被吓到了,吓得尖叫,要探身下馬,被夏臻圈住了,不得動。
“玉水滴隻給夏家正妻。”夏臻冷冷的說完後,拉起缰繩朝鎮上而去。
“什……什麽……玉水滴?”麻齊風的問話消失在風中。
一直躲在廊下的小悅兒朝爹叫道:“二姐脖子上有個玉水滴。”
“啊……”麻齊風腦子嗡成一團,沒了娘子,他正發愁,怎麽把女兒嫁出去,可這愁也得四五年以後啊,怎麽現在就有人把女兒訂走啦!
知道我沒娘子,不要我操這個心?麻齊風在風中淩亂。
牛大寶感覺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秘密,吓得兩腿兩軟,倚在小驢身上一動不動,跟傻了一樣。
麻大郎朝遠走的馬看看,“牛叔,要不,你等一會兒去鎮上把大妹接回來了。”
“哦哦哦……”牛大寶失魂落魄的回自家草棚去了。
施春月正在煮早飯,“咦,大寶哥,你怎麽回來了?”
牛大寶把小驢車套好,進了小草棚,懵懵的坐在地闆上。
“我看到小東家被大馬接走了,是不是不要你去了?”
牛大寶回過神:“大郎君讓我等一下再去接小東家。”
“哦。”施春月繼續看爐子。
牛大寶挪到她身邊,小聲說道:“小東家跟小将軍有婚約了?”
“啊……”施春月被驚到了,“怪不得,他一直罩着東家。”
“噓……你不能對任何說起。”
“這是好事呀,爲何不能說?”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不是我們這些人能懂的,反正你心裏知道,不要對任何人講就是了。”
“我懂,就像我看到東家一個男人會做衣服一樣,我們不會對别人講。”
“對對,東家的事,隻過我們眼,不從我們嘴裏出。”
“嗯,東家的事,我們什麽也不對别人講。”
麻敏兒被夏臻強行帶到小鎮上,有些不高興,一路對着夏臻的手背又摳又揪,可這家夥跟沒痛覺似的,竟一點反應也沒有。
氣得她隻好作罷,一直鼓着小嘴,示意自己不開心。
到了鎮上,夏臻下馬,抱小媳婦時,就看到小媳婦這副腔調,不知爲何,情緒容易失控的他不僅沒生氣,還感覺到了好笑。
好笑?在他的生命裏,好像從來沒有這個‘詞’,可今天他感受到了,面上卻依舊冷闆,把小媳婦抱了下來。
自己生氣,對方好像毫無反應,麻敏兒覺得無趣極了,轉頭看到熱氣騰騰的早飯攤子,馬上被美食吸引了,忘記了生氣。
“走啊,帶你去吃馉饳兒,湯濃汁滑,好吃極了。”麻敏兒笑得很甜。
郭李氏以爲小東家到自家攤位來,連忙要盛米湯,被她擺手道:“嬸,今天我到梅婆這裏吃馉饳兒。”
“哦……”郭李氏看到後面跟着那個盛氣的小将軍,連忙點頭哈腰行禮。
小鎮上其他平民也跟郭李氏一樣屈身行禮。
黎亭長一大早上也接到了小将軍在雲水落腳的消息,眼珠子轉了一下,把麻承祖約了出來,走到街上,遇到了出客棧的田先生等人。
一行人相互拱手。
“先生,出來吃早茶?”
“嗯。”田先生朝黎亭長點點頭,微轉頭:“麻老大人這也是出來吃早茶?”
麻承祖有些尴尬,面上不顯,微微點頭。
“不如我們一起?”田先生主動邀請。
“那真是太好了”能得鎮國将軍府的人邀請,黎亭長的高興勁别提了,“小将軍呢!”
莊颢朝東街口看過去,一排小吃攤前,行人紛紛避讓,夏臻和麻敏兒很醒目的出現在衆人眼中。
“這是……”黎亭長問。
“小将軍想吃馉饳兒,麻小娘子帶路。”田先生微笑回道。
“哦哦哦……那……”
“我們就不打擾小将軍了。”
“好好好。”黎亭長把一行人帶到了鎮上唯一的小茶樓。
梅大娘沒想到天人般的小将軍會坐到自家小攤前吃馉饳兒,激動的連湯都不會打了,站在一旁,不停哆索。
麻敏兒伸手悄悄按撫了一下梅大娘,自己動手舀湯盛馉饳,和夏臻坐在唯一的小木桌前吃早飯。
玉樹臨風的小将軍,年娃娃般的小娘子,這風景不要太美喲,引得小鎮上的居民、行人紛紛駐足在幾十步之外偷偷看過來。
抱劍而立的驚墨好像沒看到似的,跟隐形人一般立在鋪前的陰影裏。
曉文帶着侍衛已經從客棧找過來,立在小攤周圍,隔絕了行人。
“味道怎麽樣?”吃了幾口,麻敏兒轉頭問。
“嗯。”夏臻幾不可見的哼了一聲。
“好吃,那你多吃點!”
“嗯。”
雖然回答隻有一個字,麻敏兒也不介意,十七歲的小将軍,正是耍酷的年紀,姐懂,姐不計較,樂呵呵的繼續吃早飯。
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馉饳兒就下肚了,“妥貼。”麻敏兒微仰小頭,滿足的歎口氣。
夏臻瞄了眼動作誇張的小媳婦,收回目光,跟沒見啥似的。
麻敏兒見夏臻一碗也吃完了,連忙立起來,又幫他舀了半勺,“你比我大,又是男人,多吃點。”
夏臻看了眼小媳婦,繼續低頭,把又舀的半碗吃完了。
幾十步外,從羅宅趕過來的麻家庶子堂姐妹,個個眼放綠光,“二娘在京裏時,隻知道低頭做繡活,啥時變得這麽玲珑心啦,連小将軍都跟在她身後。”
“是呀,沒看出來呀,還有這能耐。”
麻葭兒看着酸得跟什麽似的麻柔兒,“想要靠近小将軍,我覺得你還是讨好麻二娘比較好。”
“讨好她?”
“是啊,不讨好她,你連靠近小将軍的機會都沒有。”麻葭兒邊說邊朝小将軍周圍看過去。
麻柔兒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周圍侍兵林立,還真是這樣,咬唇不吭聲了。
麻芝兒笑笑:“我們可讓大人靠近小将軍呀,這樣我們也會有機會的!”
麻蒹兒輕笑一聲:“你父親有機會嘛?”
麻芝兒癟了,“好像連祖父跟三伯都沒有機會。”
麻葭兒道:“祖父的私塾馬上就要開了,說不定以後會有機會呢。”
聽到麻葭兒的話,衆姐妹雙眼一亮,是呀,說不定以後就有機會了。
麻老夫人亦聽到街上的傳聞,對三媳婦說道:“等你父親的私塾起來,眉兒和慧兒的婚事就會有轉機,這下你不愁了吧。”
麻三夫人道:“是,母親,媳婦知道了。”
麻老夫人繼續道:“沒想到鎮國将軍府的駐地就在平定,以後眉兒和慧兒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母親,六爺家的敏兒因爲賣菜,跟将軍府的人走得很近,會不會……”
麻老夫嗤笑一聲:“你也知道是賣菜,再走得近,那又有什麽!”
“是,母親,媳婦知道了。”
吃飽喝足,麻敏兒帶夏臻逛了草集,買了兩樣土特産,“過年,我也沒什麽送給你,就這些,你不嫌棄吧。”
曉文見自家主人沒表情,就是默認了,連忙從小娘子手中接過土特産。
轉過身,麻敏兒暗暗吐吐舌頭,自己是不是不地道啊!看到生肖布偶,想到三郎和小妹,蹲到地上挑了他們的生肖,剛想付錢,想想擡頭,“小将軍你生肖是什麽?”
夏臻聞言低下頭,看向蹲在地上的小媳婦,又看向擺在地上的布偶,眉頭微皺。
什麽表情,麻敏兒轉頭問曉文:“曉大哥……”挑挑眉,意思是告訴我他屬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