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哥……”田先生不理她,麻敏兒轉頭叫章年美。
“我……我……去看小将軍……”章年美自己還蒙呢,咋回老妹的話,想想也溜了。
莊颢看看小将軍的背影,略一思索,走到小娘子身邊,看向被扔的玉墜卻并沒有言語。
隻一眼,麻敏兒就知道眼前的家夥是個精明的,這家夥等自己開口呢,微微一笑,伸手就撿起玉墜遞到他面前:“煩請帶給……”
“姓莊!”莊颢并不伸手接玉墜,而是微微帶笑。
“莊将軍!”
“大家一般叫我先生。”
麻敏兒臉上的微笑沒了,有屁不一起放了,這家夥是不是故意的,蓦得垂下手,本姑娘正想打玉水滴的主意呢,白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将軍夫人——”莊颢對着玉墜叫道。
要不是看在玉墜秘密的份上,麻敏兒能把玉墜摔到姓莊的臉上,咧嘴假笑,“我會找個适當的機會還給小将軍的。”
“此言當真?”莊颢雙眉一挑。
“将軍夫人,我可高攀不起。”麻敏兒撇嘴瞟眼。
哦,有自知之明就好,莊颢原本的意思就是讓她主動還回去,現下聽她這麽說,嘴角上揚,“走吧,一起去宿營的地方。”
自己不敢拿,讓我還,奸詐小人,麻敏兒暗暗瞪了對方一眼,要不是荒山野嶺,她才不跟這家夥一起走。
拖着被摔的身體,麻敏兒一走一拐,邊拐邊想,這麽容易就得到有秘密的玉墜,一般電視劇都不帶這麽演的,難道……
麻敏兒想起夏臻醒過來時,玉墜影像消失的情景,難道我想再次看到未來,不僅非得把玉墜挂到他脖子上,還得把他敲暈?
麻敏兒朝前面的人群看過去,夏臻的背影高大挺拔,健碩有力,在人群中特别顯眼,我把他敲暈,怕不是在說話?除了迷藥,怕是沒其他辦法吧!
莊颢餘光一直留意小娘子的動靜,發現她不時朝将軍背景看過去,不時皺皺眉,到底是在思索如何還回玉墜,還是打主意做将軍夫人?
“敏兒……敏兒……”麻齊風看到大部人馬,就是沒看到自己的女兒,跌跌撞撞的叫過來。
“爹……爹……”麻敏兒在人群後面,伸手揮動。
“大妹……”
“姐姐……”
麻家人劫後重逢,激動喜悅,個個擁在一起,喜極而泣。
“大妹,都怪哥哥睡成豬了,都怪哥哥……”
“大哥,我去方便了,就算醒着,你也不方便。”麻敏兒抹淚。
……
一個小娘子當衆說‘方便’真得方便嗎?
人多廣衆,麻敏兒心道,你以爲我想說啊,可要不這樣說,哥哥自責的心如何才能放下,跟狗屁的面子、禮數相比,當然是哥哥的最重要啦!
好吧,你說的全對。
天色已亮,近千兵士折騰了大半夜,章年美等人折騰了整整一夜,見老妹跟家人團聚了,心也放下了,問道:“将軍,我們從那邊回縣城?”原本這話,他是不需要問的,從山北下,繞過小道,上官道直接進城,但現在……
章年美看了眼不遠處的老妹,她……她居然成主人的小媳婦了,他到現在都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夏臻劍眉微微蹙起。
雖然小主人什麽話也沒說,但田先生還是明白了,“章将軍,我們現在站在東邊,就由此下山,從雲水鎮回縣城。”
“是,先生。”
千人隊伍,走在鄉間小道上,蔚爲壯觀,引得村人紛紛立在道邊看稀奇。
牛大寶發現東家居然也在隊伍中,高興的伸手就揮胳膊,“東家……東家……”
麻家人走在隊伍最後面,見牛大寶叫他們,停下腳步,等他跑到面前。
“你家就在這裏啊!”麻敏兒伸手指向旁邊的村子。
“是的,東家,這裏就是牛家溝。”牛大寶見到麻家人滿臉都歡喜,那種從心底透出的喜悅遮也遮不住。
到是麻敏兒發現牛大寶本就灰頭土臉的氣色更灰了,瞥了眼路邊,發現牛嬸面色發暗,低頭垂頸,一股死氣沉沉的樣子,就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擡頭就朝四周看過去,發現幾個人死賊死賊的盯着她家看,眼中透出不屑的神色。
麻敏兒微垂雙眼,看了眼自己,明白那幾人不屑的目光何來了,她掉到坑裏了,身上跟牛大寶一樣,一身灰土,又髒又亂,這些人以貌取人,看不起牛大寶的東家,突然就冒出火氣:“牛大寶——”
“小東家。”牛大寶被吓了一跳,小東家對自己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不管人前還是人後,都是牛叔牛叔的叫,咋這時連名帶姓叫自己,愣愣看向她。
“你不是請半日假嘛,咋沒回去,扣你工錢。”麻敏兒哼道。
“東……東家……”牛大寶正被爹跟後娘纏着不讓走呢,爲何不讓走,一個跟他們要錢,一個讓他們把家裏的活幹完。
麻敏兒瞪眼:“趕緊回去該幹嘛幹嘛。”
“是……是……”牛大寶有些不知所措,一邊是難纏的爹與後娘,一邊是發火的小東家。
氣色灰敗的施春月聽到小東家讓他們回去,雙眼一亮,高興的搗了一下男人。
麻敏兒看到牛嬸的動作更确信自己的猜測了,不過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跟她沒關系,她隻管自己的雇工。
自己确實就請半日假,今天早就該回小旺村了,牛大寶硬着頭皮去爹那裏打招呼,說自己要回東家去了。
“放屁,田還沒耕好呢,回什麽回……”原本以爲大兒子跟了富貴東家,那想現在看到的東家竟跟他們一樣灰頭土臉,牛家有不屑的罵道。
牛大寶苦着臉:“爹,我們可是跟東家簽了約的,要是不按時回去做工,沒工錢拿的。”
“他敢不給工錢!”就他們這樣,牛家有心想,我帶着舅子村人能把他們揍怕,敢不給錢,哼!
“爹……”
……
夏臻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後面,麻家人站在小路邊一動不動。
章年美馬上明白什麽意思了,連忙小跑過來,“老妹,咋了?”
“牛叔被纏住了。”
章年美看了眼十幾步遠外的牛大寶,大步跨過去,甩起手中的馬鞭就抽了過去。
“啊……”
“啊……”
……
圍觀的人害怕士卒,也知道士卒不好惹,但沒想這麽快就抽上他們了,等他們驚魂半定時,發現抽得不是自己,而是牛老頭時,個個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牛馬氏見男人被打,撲過來就要抓章年美,鞭子卻沒頭沒臉全抽在她身上。
“想死的潑婦,還敢來打老子,抽不死你。”章年美的鞭子抽得很狠,一夜折騰,情緒全在這個潑婦身上發出來了。
麻敏兒不想搞出人命,走到他身邊,微微一笑,“章大哥,累了一夜了,咱們走吧。”
聽到麻敏兒的話,章年美才不緊不慢的收回鞭子,“嗯!”說完哼了一聲,上了小道。
牛大寶被吓得抱頭蹲在一邊,麻敏兒叫道:“不走,還等吃鞭子?”
“啊……”牛大寶呆愣愣的,看了看被打的老父及繼母,咬緊牙,小跑着跟上了麻敏兒。
施春月見男人來了,低頭高興的轉身上了小道。
牛家溝的人現在都知道了,牛大寶的東家很牛,牛得讓大将軍甩鞭子,個個神色複雜的看向被打的牛家有,這下牛大寶這個沒娘的長子怕是不好欺負了吧。
是啊,怕是不好欺負了,牛家有老夫妻倆身上全是鞭傷,疼得在地上直打滾,卻不敢叫喚。無知無畏的下場是什麽,就是這些隻知道在窩裏橫的愚昧之人。
大半個時辰後,個個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到了麻家小屋附近,夏臻揮了下手,“軍隊先回城。”
“小将軍你呢?”田先生問。
夏臻看向不遠處的小木屋廊下,“我睡一覺再走。”
田先生和莊颢相視一眼,嘴角直抽,還睡上瘾了!
等到了小院門口時,雲水鎮亭長黎耀宗正帶着手下人等在那裏,見到夏臻連忙點頭哈腰的上前,“小将軍——”多少年了,終于有機會拍馬屁了,他顯得很激動,将軍府啊,翼州的天啊!
夏臻皺眉,顯示了自己的不耐煩。
田先生端肅問道:“将軍累了!”
“先……先生,小……小人沒别的事,就是把麻六老爺的冬小麥種子送過來,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莊颢發現小将軍眉角一根眉順了下來,他的寒毛豎了起來,不會吧,這是什麽鬼,難道小将軍……
黎耀宗那敢在翼州土皇帝跟前造次,馬上轉身,一臉谄笑,“麻六老爺,你家的種子,黎某人親自送過來了。”
“多謝亭長,辛苦你了。”看了眼大刀闊馬的夏臻,麻齊風如何不知道這裏的道道,拱手客氣的謝了黎亭長。
黎亭長馬屁沒拍到,心裏着實不爽,面上擠出笑容應付:“爲民辦事嘛,應該的,應該的。”
麻敏兒發現施老爹等人眼巴巴的看向自己,明白他們的意思了,馬上說道:“黎亭長,你不要光送我家的呀,雲水治下的種子都發了嗎?”
聽到小娘子的問話聲,黎耀宗本能的就想瞪眼,突然感覺有兩道厲光射向自己,吓得汗都出來了,連忙道:“黎某馬上就回去辦,馬上就回去辦……”
施老爹等人聽到黎亭長的話個個興高采烈,“太好了,太好了,終于有種子下地了,明年的糧有着落了。”
聽到村人們的話,田先生如何不懂,加了一句,“那黎亭長趕緊去發吧!”他的一句可謂舉重若輕,姓黎的不敢不聽。
“是,是……”黎耀宗這馬屁算不算把自己拍進去了呢?
哈哈……麻敏兒看到黎老頭吃癟,感覺特爽,給田先生一個贊美的微笑。
這小娘子……老夫啥時要你贊美了,田先生啞然失笑。
大人物都開口了,施老爹等人知道黎亭長不敢糊弄,個個高高興興的跟上黎亭長,讓他分麥去,不一會消失在麻家小院周圍。
郭李氏娘仨想跟麻二娘說兔子之事,看到夏臻等人,不敢上前開口,也跟着村人一起朝東,先把冬小麥種子拿到手再說吧。
還有一些菜沒有摘完,牛大寶夫婦和付老爹沒有住處,就住在草棚子裏,一邊當家住,一邊幫東家看菜地,見将軍們在,他們也自覺的悄悄退了。
千人軍隊已經撤去,留下的還是昨天那些護衛和将領,他們繼續在麻家屋外紮營,坐等小将軍。
既然到家了,一切都放松下來,雖然廊下躺了一尊大神,但麻家人實在太累了,顧不得他了。
麻敏兒一邊燒開水,一邊準備午飯,煮了大米飯,做了三個菜一個湯,有葷有素,都是小炒,簡簡單單,實在是太累了,沒精氣神去弄複雜的大葷,吃完趕緊洗洗補覺。
秋日午後,天高雲淡,習習微風,縷縷陽光輕柔的曬向每個人的臉龐,惬意舒适,有種享受生活美好的感覺。
夏臻仿佛在自家床上一般,慵懶的睡在廊下木地闆上,頭枕軟墊,半卧身子,面朝木樯,已經沉沉睡去。
小院籬笆樯根種了些不知名的蘭草,居然有幾株開了,碎碎小小的花朵,不仔細看,都瞧不見,随着絲絲秋風飄來,輕香淡溢,有種沁人心肺的美感。
麻家小院呈靜一派安靜、恬淡,雲水鎮卻熱鬧的翻了天,個個在衙門口等待冬小麥種子,由于僧多粥少,每家每戶能發到的種子并不多,但對于災後什麽也沒有的人們來說,有總勝于無。
黎亭長看着種子被分發出去,感到了肉疼,老天啊,我的油水,我的油水……
馬屁沒拍成,還被刮了油水,黎耀宗感覺自己又瘦了二斤。
麻宅裏,老夫人正坐在客堂裏和三媳婦算家用的銀子:“這個月怎麽又用了這麽多,不是讓你們省着花嗎?”
麻三夫人連忙站起來,立在老夫人跟前,“母……母親,也沒買别的,主要就是糧食,實在是糧食太……太貴了。”
“能有京城貴嗎?”老夫人歹着臉,“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擅自給慧兒添了衣裳。”
“母……母親,慧兒是個小娘子,總不能沒有換洗的衣裳……”
麻老夫人打斷媳婦的話:“别跟我說,不許再給他們随意添置衣裳、首飾。”
“是,母親。”強勢的婆婆,麻三夫人隻能口服。
看到媳婦敷衍的樣子,老夫人感覺心口疼,不耐煩的拂拂手:“不要杵在我跟前了。”
“是,母親。”麻三夫人跟小媳婦似的退了出去。
老夫人揪揪眉心立起身,想想去了老頭子書房,重重歎口氣坐到他面前。結果麻承祖跟沒看到似的,依舊在練字。
老夫人氣得把硯台挪到了一邊。
麻承祖頓住手,終于擡眼看向老妻,目光仿佛在問,什麽事。
麻老夫人把家裏的情況對吃糧不管事的男人說了:“黎亭長看在姚大人的份上把冬小麥種子送過來了,也讓押種子的解差帶了銀子和糧過來,可這些東西隻夠一個月的開銷的。”
“那就開銷一個月。”
“那一個月後呢?”麻老夫人反問。
麻承祖繼續運筆寫字,“你兒子都三四十歲的人了,該他養我們了。”
“你……”老夫人氣得倏一下站起來,“你都沒辦法,蒙兒能有什麽辦法?”
麻承祖擡眼皺眉,“難道讓我這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出去賺錢養他?”
“你……”老夫人胸口起伏,一口氣就差憋過去,“你……”氣得轉身出了門。
老夫人腳步虛浮,掩面而泣,男人靠不住,隻能找兒子去了。
“母親,你找我?”麻齊蒙正在榻上品茶,腿邊小丫頭正在幫他錘腿,見麻老夫人來了,小丫頭連忙出去,他趕緊立起來。
老夫人剛剛平複的心氣又怒起來,就差急火攻心,“蒙兒,你竟還有心情讓小丫捶腿喝茶?”
麻齊蒙回道:“母親,我一沒差事做,二沒庶務要打理,不在家喝茶,難道要到茶樓去喝呀,再說去外面茶樓喝茶還要銀子呢,在家喝姚大人送給父親的茶還省銀子呢。”
“……”兒子的一番話,真是挑不出一點錯處,可麻老夫人感覺氣喘不上來,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麻三夫人等婆婆走了,才從隔壁進來,闆着一張臉。
麻齊蒙眉頭緊鎖,“你又擺什麽臉色?”
“從京裏出來我就是這臉色,你又不是頭一天見。”麻三夫人語氣很沖。
麻齊蒙瞪眼:“幹什麽了你們一個一個的?”
麻三夫人冷笑一聲:“母親嫌我家用多,嫌你不去賺銀子。”
麻齊蒙眉眼動動,“雲水鎮能有什麽地方賺銀子?”
麻三夫人撐起眼皮看向他,“那你就一輩子窩在家裏了?”
“不有田嘛,我已經讓老丁雇傭得力的農人,把家裏的地都種上。”
麻三夫人冷哼:“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每天都要吃喝拉撒,每天都要用銀子,可家裏的銀子快沒了。”
“不還有姚大人嘛。”麻齊蒙無所謂的回道。
麻三夫人睜大眼睛,“你當姚大人是誰,每個月給你送銀子啊!”
麻齊蒙嘿嘿一笑,“那怎麽可能,但到過年至少還要送兩次,再送兩次,今年就能熬過去了,等明年開了春,田上東西長出來,日子就好過了。”
“還能送兩次?”
麻齊蒙點頭:“嗯,一個是冬至,一個是過年,而且會在小年前送過來。”
“好像還真是呢?”麻三夫人細細一琢磨,“怪不得你有心情在這裏喝茶。”
“那是當然,等到過年時,姚大人過來拜訪爹,我就求姚大人把我弄到平定縣做個主薄什麽的,日子不就起來嘛!”
麻三夫人低沉的臉瞬間生動起來,“是啊,我怎麽沒想到?”
“哈哈……”麻齊蒙得意極了,“婦人就是婦人,頭發長見識短。”
“那你剛才爲何不對母親講?”
“母親他就瞎操心。”
呃……兒子能說的話,媳婦不一定能附合,麻三夫人可是京中貴女,這個道理深懂,隻笑不吭聲。
麻四夫人從鎮上回來,手裏的籃子裏隻多了兩把蔬菜,兩小塊布頭,不過她心思好像不在籃子裏,步履急切,快速回到家裏,進房間之前,還朝外面看了看,然後才關上房門。
“大白天的,關什麽門?”麻老四麻齊文皺眉。
麻四夫人看了眼文質彬彬的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老爺,我在鎮上打聽到個消息。”
“什麽消息?”
“聽說亭長夫人正在給他大孫子物色媳婦。”
麻齊文沒有像一般男人那樣顯得不耐煩,相反,他迅速開動腦筋,“你想把葭兒嫁過去?”
“是啊,老爺,要是葭兒嫁給亭長孫子,那你在雲水衙門謀職不就容易了?”
“果然是我的賢内助。”麻齊文雙眼一亮。
麻四夫人卻不樂觀,撇嘴:“你先别說賢内助了,聽人說,亭長夫人看上嫡女了。”
“老大家的還是老三家的?”
麻四夫人哼一聲,“就算看上老三家,老三媳婦也能推了這門親事。”
“哦,那就是老大家的眉兒了。”
“老爺,你再不動腦筋,我們可要喝西北風了。”麻四夫人瞅着男人。
麻齊文咂嘴:“其實我想進平定縣城。”
“老爺——”
“但我知道,肯定不行,得一步一步來。”
“老爺,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嗯!”
麻四夫人高興極了:“那我得搶在老二家前面。”
“夫人,那就看你的了。”麻齊文适時的拍了妻子的馬屁。
“你就等着吧。”麻四夫人一臉笃定。
平定縣城小将軍府,淩如雅等在正前廳,焦急的朝外面張望,都過午了,怎麽還不見人,丫頭青錦急步從外面進來,“三娘……”
“怎麽啦?”
“三娘,我打聽到了,三公子不在軍營,他出城打獵了,昨天半夜出去的軍隊是爲找他。”
“什麽,表哥他怎麽啦?”淩如雅急得死死抓住丫頭的手。
青錦的手都被她抓疼了,“三……三娘,你别緊張,聽說公子追獵物掉到坑裏了,現下找到了。”
“那他人呢?”
“聽說在城外某戶農家休息。”
淩如雅提裙轉身就朝門外跑:“我要去找他。”
“三娘——”青錦追了出去。
小将軍府管家見表小姐要去接主人,也不說什麽,安排馬車讓她去了。
一覺睡到下午近三點,要不是想着給外面的大神煮晚飯,麻敏兒能睡到天黑,沒辦法,有客人在,隻能起身了,醒來時,付老爹已經很貼心的把蔬菜都摘好了,整齊的放在廚房。
“沒什麽肉啊!”麻敏兒自言自語。
“念叨什麽呢?”
聽到章年美的聲音,麻敏兒轉過身來,“沒肉招待你們。”
“哈哈……”章年美壓着聲音笑道,“那能讓老妹破費呢,我已經讓士兵騎馬去縣城買回來了。”
“哇,章大哥,你真細心,将來要是誰嫁給你,肯定幸福。”麻敏兒真心誇道。
“是嘛!”章年美被小丫頭誇得飄飄的。
“那是當然。”
要不是走廊内有大神睡覺,章年美能仰天長笑,“不說了,趕緊做個早晚飯,我估摸着将軍要醒了,等他醒了,吃一口,我們就要回縣城了。”
“好,章大哥,我盡快弄簡單的。”
“要不要人幫你?”
麻敏兒搖頭,“有我哥和爹,不需要。”
“好咧,那就勞煩妹子了。”
麻敏兒家的竈頭跟其他農人的不一樣,有兩個竈眼,且中間相連的後面,還有個水吊,一般時候用來放水,不管是大鍋裏煮飯,還是小鍋裏炒菜,都會連着水吊,把水吊裏的水燒開,平時,她家就是喝這裏的白開水,又省事又省柴。
不過今天,她沒有拿來燒白開水,而是用它炖了一隻老母雞,放了山藥、當歸、苟杞等中藥材,跟着大小鍋一起燒,等一鍋米飯、幾個菜都弄好時,水吊裏煲的湯,又鮮又清淡酥爛的出鍋了。
“哇,好香啊!”章年美立在小廚房門嗅着鼻子叫道。
“炖了小半天,你說能不香嘛。”麻敏兒把山藥老母雞湯端到鍋上,兩隻手燙得不停的用嘴吹,呼哧呼哧好玩極了。
夏臻醒來坐在走廊上入眼的就是這幅情景,小娘子圓圓的娃娃臉,跟年畫上的小仙女似的,還挺可愛。
圓臉……可愛……要是麻敏兒知道别人是這樣看她,估計能跳河。
“将軍——”廚房外的小桌子正對着走廊頂頭,麻敏兒一擡頭看到了他,客氣的叫了一聲。
章年美轉身,龇牙一笑,“公子,你醒啦!”
曉文、驚墨連忙上前伺候。
看到被人伺候的夏臻,麻敏兒轉過臉暗暗撇嘴,鑽出廚房繼續端菜,趕緊把這位大神請走,讓她家過些自在清淨的日子。
此刻麻敏兒大概忘了,要不是這位大神,老奸巨滑的黎亭長能把麥種送到她家,能讓她家一點也不操心的得到麥種?
呃……好吧,麻敏兒承認,她是忘了,不過等她從廚房出來時就記起來了,要不然,她怎麽這麽熱情的招待大神呢!
太陽漸漸西沉,沒有了午時明媚,卻溫情脈脈的普照大地,溫柔恬淡,又像一位慈祥長輩撫看蒼生,田間、路頭歸家的人多了,不一會兒,鄉間炊煙缭繞,人們開始煮晚食,簡單而樸實。
像麻敏兒家這樣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飯,不要說在鄉間,就算是在雲水鎮上,也算是奢侈的,當然,要不是沾這些軍将的光,她家也沒這麽奢侈。
惬意舒适的午後,在落日餘晖中不舍離去,卻又在熱氣騰騰的晚飯中開啓了一個美妙的黃昏。
夏臻的食欲似乎不錯,如果沒有人來煞風景的話。在他準備喝第二碗山藥母雞湯時,籬笆門外響起一柔美女聲:“表哥,聽說你受傷了?”提裾急匆匆而來,擔心的神色顯露無疑。
夏臻喝湯的手頓了一下,然後随即放下手中的碗,看向來人,面上無甚無情。
“表哥——”小娘子走到小桌前,松了提裾的裙,端莊的給夏臻行了一禮。
“怎麽到這裏來?”夏臻眉微蹙。
“老大人不放心你,讓我過來看看你,在縣城府裏等你,聽說你受傷了,我就趕緊過來了。”小娘子說得條理清楚。
“哦。”夏臻轉過頭,再次端起湯碗,然後微仰頭,一口氣喝了碗中的湯水。
這湯喝得,讓麻敏兒覺得是在喝藥,真是不懂品償美食,不過現下不是她吐槽的時候,連忙從廚房内出來,笑道:“這位小娘子,要不要在我家吃點?”
淩如雅看向八九歲的小娘子,見她雖然粗布衩裙,倒是落落大方,目光微掃,發現這院子裏,除了她,就還有一個更小的小娘子,仿佛沒有女主人,微微一笑,“不勞煩了。”
人雖有禮有貌,但麻敏兒還是看出了對方輕視自己的眼神,也微微一笑,不再客氣,又站到廚房内收拾去了。
既然表小姐都來了,本就打算走人的一隊人馬快速收拾一番回城了。
“這獵打的……”看着他們的背影,麻齊風再次歎氣。
麻敏兒也跟着歎氣,“爹,不管這獵打得怎麽樣,我們是得到好處的一方。”至少讓聞風來拍馬屁的黎亭長主動送了冬小麥種子。
“爹知道,要不是他來打獵,咱們的冬小麥種子不知何時才能拿到手。”
“是啊,最壞的打算是拿錢去買,可今年天災,拿銀子都不一定買到。”
“嗯。”麻齊風贊同的點點頭。
夏臻等人在黃昏中策馬奔騰,很快進了城,并且去了軍營。
表小姐淩如雅的馬車被甩得遠遠的,小丫頭青錦急得跳腳,“大娘,你看,你看,三公子一點也不顧你,自己就騎馬跑了。”
“不要亂說話,表哥是大将軍,小小年紀管着整個翼州府二十萬軍卒,他當然急着回軍營了。”淩如雅端莊柔婉。
“三娘……”
淩如雅語重心長的對小丫頭說:“我們是女人家,要體諒男人的難處。”這話說得根本不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倒象是五六十歲的婦人。
“三娘子……”青錦急得不知該說什麽,“可……可他卻有時間在鄉間小娘子家裏吃飯喝湯。”
“放肆,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嗎?”
青錦癟嘴低下頭:“是,三娘,小的不敢了。”
淩如雅面色端凝:“咱們趕緊回去,我還要幫表哥收拾一下府裏府外,把準備好的衣裳拿到軍營去,再做些可口的飯菜送給他。”
“三娘,你總是對三公子這麽好。”青錦替主人心疼。
“我是他表妹,當然要對他好了。”淩如雅溫柔的笑笑。
青錦的眉頭緊凝:“三娘,難道你們成親以後也要過種日子嗎?”
“青錦,我們的事還沒有擺到明面上,以後不許你亂說話。”
“哦!”小丫頭撅撅嘴。
日子仿佛再次平靜下來,可是麻敏兒的内心卻不再平靜,一直想着玉水滴的秘密,也想着怎麽讓夏臻再暈一次,讓她再見見現代的父母,可是她知道,這種事可遇不可求的事。
當下,她得先種麥,麥種下去,又要想有沒有營生做,賺點銀子,最後就是那天想到的冬天取暖的事情,每一件都得想、都得做。
麻齊風坐在屋内門口邊曬太陽邊做繡活,眼前頭,女兒不停的走來走去,繞得他眼都花了,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敏兒,你幹嘛呢,眉頭皺得跟小老太似的。”
“想賺錢的辦法。”麻敏兒想也不想就回道。
麻齊風搖搖頭:“爹的繡活一個月有二兩進賬,你的醋酸蔓菁(蘿蔔)條、泡菘菜,一個月也有一、二兩進賬,咱家一個月有近五兩進賬,你還愁啥?”
“咱家開銷也大。”麻敏兒仍舊想也不想回道。
農人家一個月要是賺五兩能省四兩半下來,但她家不行,第一,麻家出生富貴,即便是庶子,那吃穿住用再不濟,也比真正的農人好很多,其二,麻敏兒來自未來,已經習慣物質豐富的生活,讓她過缺油少水的日子,怎麽可能!
麻齊風拿大女兒沒辦法,繼續做繡活,突然想起什麽,擡頭:“好像聽你說要做熱坑防寒,怎麽弄?”
麻敏兒停住腳步,朝外面看看,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天地一片蕭瑟,身上已經開始穿薄絮襖袍了,要不是午後太陽暖和,現在都不能随意呆在外面了,很冷。
“對對對,我馬上找大寶叔,還有施老爹的兒子們,請他們幫我家木屋下面,用石砌好,然後在我們睡的地闆下做土坑,再不做還真還不及了。”麻敏兒邊說邊踩着木梯下去,風風火火去忙了。
眼頭終于清淨了,麻齊風無奈搖搖頭,“這孩子,還真像她娘,什麽時候都閑不下來。”
麻大郎和郭大平等大小子正在村外林子裏撿枯木準備過冬用,麻三郎等小小子一邊撿枯葉、茅草,一邊玩耍,鄉間的孩子雖忙卻有無盡的樂趣。
麻敏兒叫上牛大寶等人,就在牛大寶的小草棚内,跟他們說了自己的思路,讓他們弄石料、耐火的黃土泥等。
“行,小東家,我們知道了!”幾個男人,就數施寬最大,他是施老爹的大兒子,在家排行老二,拍胸脯道。
“寬叔,那就麻煩你了。”
“反正現在田間的活也少,正好找點事做做。”施寬實在的笑笑。
“好,那你們準備材料,等材料好了,就趕緊開始做。”
“好的,小東家。”
莊颢拿着文函來找田先生簽名,結果人不在:“先生人呢?”
“出去了。”
“那裏?”
“先生說随意走走!”
随意?莊颢轉頭看向天空,十月中旬的天空碧煉如冼,一眼無垠,天高雲淡飛雁陣陣,讓人心曠神遠,他轉身就朝練馬場而去。
果然,在練馬場邊的白桦林裏,莊颢找到了曬太陽的田先生:“先生,還沒進寒冬呢,你就出來偷懶?”
田先生微眯的雙眼睜開了,“找我什麽事?”
“關于冬季操練兵馬之事。”
“哦!”田先生輕笑:“坐——”
“是,先生!”莊颢坐到田先生邊上,微擡起臉,跟他一樣享受陽光普照。
也不知過了多久,莊颢才開口:“先生在擔心什麽呢?”
田先生收回神思,輕輕一笑:“沒擔心什麽?”
莊颢擡眉:“先生,咱們兩個都是對方肚子裏的蛔蟲,你就不要遮着掩着了!”
田先生失笑,“小莊啊,我在你這個年齡,可沒你這麽通透。”
“先生,你以爲我想通透啊,什麽事都明白的人,活着可累了。”莊颢長長歎口氣,伸手摸摸額頭,“你看我才二十歲,可腦門的皺紋能夾死蒼蠅。”
“哈哈……”田先生看着莊颢光潔的額頭,“你呀……你呀……”
“先生,終于不悶了?”
“唉……”田先生再次歎氣:“子安這孩子苦啊!”
“先生,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是鎮國大将府的嫡子嫡孫呢,從一出生,他的人生就被注定了。”莊颢毫不留情的說道。
田先生苦笑:“可有些人一出生也被注定了,不也活成了纨绔子弟,逍逍遙遙的過一生。”
莊颢眯眼看向遠方:“他也可以換一種活法。”
田先生搖頭:“一個要強且性格又鋼的人,你讓他換一種活法,怎麽可能,除非有一天能頓悟,否則……”
“這就是先生坐在這裏想京城小娘子的原因?”莊颢反問。
田先生沒有否認:“嗯,我沒想到子安會把玉墜子給了這麽小的孩子。”
莊颢輕笑:“一個九歲的小娘子是挺機靈,廚藝也不錯,爲人也活乏圓融,但鎮國将軍府的女主人并不是什麽人都能勝任的,那怕她是帝師的庶孫女。”
“這正是我愁怅的地方。”
“先生打算怎麽辦?”
田先生回道:“從子安丢出玉墜子,我一直想到現在。”
“那想出什麽結果了嗎?”
田先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如果讓你處理,你會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