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一小段,麻敏兒聽懂了,那是因爲語文課本節選了某個章節,其餘的她就聽不懂了。沒一會兒,背書聲停了,裏面傳出老者點評的聲音,左一句,右一句。
等了很久,就在麻敏兒雙腿發軟要跌倒時,裏面終于叫了。
“進來——”
聲音稚嫩是少年人的聲音。麻齊風連忙帶着孩子進去,門口仆人擋住了麻敏兒姐妹,房間内居然隻讓男人進去。
“二娘子,還請朝邊上站站。”老仆人看似客氣,實則一臉輕屑。
麻敏兒知道,老仆的客氣純粹就是大家族本身的修養,跟自己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氣得牙癢,大爺的,總有一天,本姑娘要叫你們看看什麽叫男女平等。
顧不得生氣了,房間内有聲音傳出來,是她便宜祖母的聲音。
“老六,昨天買了水和餅爲何不先敬長輩?”即便一路流放,麻家輪落至此,麻老夫人當家主母的威嚴仍氣勢逼人。
昨天晚上就知道今天會有這麽一出,麻齊風沒有被當家主母駭住,不急不慢的行禮道:“回夫人,那水和餅并不是我買的,而是郭家嫂子讓他兒子買的。”
老夫人臉色難看:“老六,你糊弄誰呢?”
“夫人,信不信由你,但子常身上沒有半文錢。”
對這樣的回答,這樣的态度,老夫人仿佛司空見慣,冷冷的闆着臉:“老六,你是不是覺得麻家流放了、敗落了,我這當家主母就拿你沒辦法了?”
“子常不敢。”麻齊風低首。
“哼……”老夫人輕嗤一聲,“不管麻家如何,但這孝道、家規不會丢,輝兒,你來執行家規,讓你六叔也知道知道什麽是孝道。”
麻奕輝看了眼坐在主位的祖父,發現他并沒有阻止祖母讓自己當家,行禮道:“是,祖母。”微微轉頭,掃了眼麻家父子三人,眉眼透出不耐煩,甚至厭惡,背起手,跨步向門外走去。
家規?麻敏兒心想,難道他們想體罰父親?不會吧!正疑惑,房内有人出來,是麻家嫡長孫——麻奕輝,剛才背書的少年。
年紀不大,手背在後面,深沉的像個老學究,拽什麽,跟二五八萬似的,随即,他爹和大哥小弟也出來了,“爹……”
麻齊風輕輕擺了一下手。
麻敏兒并不懂這擺手是啥意思,想跟過去,被老仆人攔住了,“二娘子還請留步。”
“我爹幹嘛去?”
“大公子要給六爺行家法。”
“行……行什麽家法?”
“丁叔,讓人禁聲。”
“是,大公子!”丁叔連忙彎腰行禮。
麻敏兒咬牙看了眼十幾歲的少年,長得倒是挺清俊,神情舉止卻刻闆嚴肅跟三四十歲似的,讓人讨嫌。
站在廊前台階上,居高臨下,衣衫雖破舊,但人卻一絲不苟,端肅道:“六叔,背家規。”
原來不是打人,麻敏兒不知覺的松了口氣,都說古人有家規,她好奇的豎起耳朵。
“是——”
“一百遍!”
什麽?一百遍?剛才還覺得這種懲罰小兒科,沒想到大招在這呢,麻敏兒擡頭,快到早上十點了,太陽毒辣起來,站在大太陽底下念百遍家規,豈不是要暈在這裏!怪不得他自己站到廊下。
麻敏兒咬牙切齒,你咋不站在大太陽下呢?她期待麻家的家規隻有幾句,可是等麻齊風背過一遍後,她才知道,麻家家訓還挺長,竟有兩三百字,我去,還真他大爺。
在晚輩面前念家規,麻齊風也渾不在意:“忠君誠仁,爲臣責耿,敬父侍母,孝倫唯悌,親和悅心,尊師扶幼,立嫡承賢……”
麻敏兒站到爹身邊,默默的陪着他,麻奕輝這個‘大家長’卻進了房間,哼……你也知道受不住高溫,真是……她暗暗白了一眼。
麻齊風嘴裏的家規沒停,伸手撫了撫挨近的兒女們,隻要孩子在身邊,這些責難又算什麽呢?
一遍又一遍:“忠君誠仁,爲臣責耿,敬父侍母,孝倫……”
難熬的不僅是體力,還有被衆人輕屑的目光,這才是真正的軟刀子,它把你的尊嚴剝得一絲不剩,比打一頓更讓人承受不了。
麻敏兒看着渾然不在意的父親,這樣的懲罰,是不是曾經上演過很多次,多到他已經麻木了?
小半個時辰後,父親在搖搖晃晃中終于背完了一百遍家訓,小弟和小妹已軟倒在地,已經被大哥拖到走廊下了,隻有麻敏兒陪着他爹。
幫她爹數完一百遍後,大叫:“到了,到了——”
可是麻奕輝并沒有從房間出來,卻來了兩個青年仆從,他們上前就搜麻齊光的破衣衫。
“你們幹嘛?”麻敏兒沒防到會來這麽一出,驚叫。
還沒等她上手幫父親,一個老女仆上前搜了她,麻敏兒明白了,這些人以爲他們身上藏了什麽,至于懷疑是銀子還是吃食,她就不得而知了,呵呵一聲,松了阻攔老仆的手,“搜吧,要不要我把衣裳脫了?”
她譏笑一聲,虧了自己剛才還在想,你看看人家古人,都流放到這境界了,居然還規矩、家訓一樣不少,貴族氣質還真深入骨髓。
去他大爺的,什麽貴族氣質,都是虛僞,而且虛僞的讓人惡心。
廊下,麻家三兄妹也沒逃過,他們也被搜了一遍。結果什麽都沒有收到。
“要不要把我們衣裳留下?”麻敏兒嗤笑一聲,叫道:“大哥,三弟,把衣裳都給我脫了,一件不要留。”
“大妹——”麻大郎驚呃的看向妹妹。
“看什麽看,給我脫,我告訴你,你這破衣裳說不定能讓人家賣幾文錢。”
麻大郎看到了大妹眼中的憤怒,是的,是制止不住的憤怒,他也曾這樣怒過,可他除了自惱自怒怪自己沒用外,從沒想過怎麽解決這憤怒,咬牙轉頭看向坐在廊檐下的其他麻家人,他們從來都是這樣冷漠的看着他們,用目光把他們一家打入塵埃。
突然就想發洩,伸手就去脫三郎已經破爛的看不見布顔的衣衫,三下五除外,七歲的三郎光光的站在人前。
廊檐下的衆人先是一愣,馬上傳出女人們的尖叫。
“啊……”
“啊……”
……
她們捂着眼朝三間房内亂竄。
聽到失慌失措的尖叫聲,麻大郎感到了從沒有過的輕松,雖然此刻他餓得兩眼發花,仍然興奮的開始解自己的衣裳。
要說解麻三郎的衣服,廊下的男人還能接受,畢竟隻是個七歲的男娃嘛,可麻大郎就不一樣了,他十一歲了,算是少年小子了,竟……
麻老九立起身,“初兒,你幹……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