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錦州,就全然是高方平的治下了,它歸屬成都府路轄區。
其他路沒有省高官,乃是四巨頭、經略使,提刑官,常平官,轉運使聯合管轄。然後這四個巨頭還沒有管民的權利,民政權仍舊捏在那些知州的手裏。
不過目下高方平帶宰相職務判成都府路,就沒有四巨頭了,包括各州的民政權也在高方平手裏。
其實林摅這家夥不算被整的太慘,此番進成都的班子裏,林舅舅仍舊挾開封府的光輝簡曆,有“權知成都府”頭銜。
那個老滑頭張綿成,已經接到吏部調令從江州出發,上任成都府民政參軍。
王德旺那孫子也不能在京城快活了,他在京根本沒存在感,誰認識那個棒槌啊,根本沒人鳥他,于是他主動找高方平毛遂自薦,獲得成都府司法參軍的“再就業崗位”。
成都府路面臨和吐蕃的一些關系,所以原本想把有過平吐蕃經驗的童貫帶進來,然而他撂挑子了,老太監他已經受夠了和大魔王共事,便推脫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來成都。
于是張叔夜發調令,把種師中從秦鳳軍任上借調入川,出任成都府路經略使。這麽安排不是高方平需要他來打仗,論打仗的話就算他老哥也落伍了,不如新一代的畢世靜等人,不過他和種師道師承一脈,都是修建攻勢的酷吏專家。所以修鐵路也是打仗,高方平需要戰士來完成,而不是養尊處優的官僚文青。
至于被帶出來的那個最跳的鄭居中,此番從樞密都承旨貶官爲“永康軍知軍”。
永康軍乃是“同下州”建制,轄下兩個縣,青城縣和導江縣。這兩個縣合起來就是後世的都江堰市。
這個地方非常重要,關系到了成都平原的富庶和安全問題。這就是設立永康軍進行半軍事化管理的原因。
對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歲修制度、設立常駐機構每年定期維護,就是從宋朝才開始的。永康軍就是爲此存在的,用後世流行的體制解釋的話,他們是水利專屬的武警部隊。
此外青城山是道教發源地,天師道聖地,宗教影響嚴重的地方,官府工作都相對難以開展,這也是這個地方撤縣設“軍”的第二用意。
高方平總體上和道士苦大仇深了,在成都工作會有一定摩擦,好在成都是天師道地盤,而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目下是高方平的人。張繼先對青城山會有很大影響力。這就是當初高方平不把他整死的原因。
否則大魔王一向無差别攻擊。張天師他真該慶幸還有利用價值,人失去了價值後,都沒人想用他的話,那就很容易會死了。
蔡京雖然是個超級大奸臣,但這個問題上不糊塗,在成都執政過的他太知道都江堰有多重要。于是在确定了鄭居中是國賊的那會,蔡京始終不看好把鄭居中放永康軍,想放在成都府做參軍之一。
但高方平藝高人膽大,有把握盯住鄭居中,不使都江堰出問題。所以處心積慮的要殺鄭居中,就必須放他在永康軍。
就算是大魔王殺文官也要理由的。成都府的級别真不低,所以成都府的廳局長建制高于永康軍知軍。其次既然叫永康軍而不是某州某縣,其本身就代表了軍事化管理的性質,身在都江堰知軍,于文官那個位置等于已經立下軍令狀的意思。
錯誤施政的文官是真不能随便殺的,但“打了敗仗的軍人”可以殺。身在那個位置鄭居中他就是半個軍人,特殊情況下被砍了,就沒幾人會咬豬肉平了。
所以這些就是大魔王處心積慮的安排用意。他鄭居中能幹的好那最好,政績算高方平的,以後在慢慢的找借口害死。隻要有一點不對的苗頭,就以威脅成都平原安全的名譽把他給一刀砍了。
正如上YY着,前進的大型隊伍停止了下來。
高方平好奇下,梁姐把他攙扶穩當後,在險要的山道上前行。
真兇險,道路狹窄,車不能行,馬不能騎,必須騎手牽着馬。這似乎比入雲南的五尺道還兇險,隊伍又龐大,人擠着人。
在這種路上走貨的話,隻有經驗豐富的馬班可以。他們的技術、他們的馬,已經适應了這種環境。若換畢世靜部的軍馬則隻能走,不能托重物,否則也會很危險。
最終到達最前方,隻見畢世靜鐵青着臉,看着那垮塌了的吊橋。
“又是這樣?”高方平皺着眉頭。
畢世靜道:“是啊進錦州以來,這已經是第二次。沒這個橋,繞行的話至少耽擱三天以上時間,要在盤山間忍受着毒蟲瘴氣等等威脅,糧草補給也就成了大問題,錦州州城方面的糧食想運也都運不過來。”
說話間,遠處密林間有了些動靜。乃是幾個鬼頭鬼腦山民模樣的人,他們路過的樣子,在某道山泉處喝了幾口水,肮髒的手袖一抹嘴巴,又很猥瑣的閃不見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之前就遇過了一次。
倒也沒有太大威脅,這些家夥肯定是來搶人的。裝作路過,結果看到人山人海,于是就吓跑掉了。當然了,如果遇到的是小型馬班打得過,他們大概率就會上來念台詞“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幾日前遇到這事的時候,高方平下令突擊修橋,過程中還有一個民夫跌落山谷死去。其後順着足迹,尋找到了一個在深山的寨子,有兩百多口人。
當時韓世忠很猥瑣的說“就等相公一聲令下,一個沖鋒就解決這些賊人”。
但高方平沒答應。媽的說句沖鋒當然簡單,然而剿匪真不是這麽剿的,否則就變許洪剛了。
某種程度上他們的口号并沒有喊錯,還真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這麽說有點誇張,但這些道路呢,初形不是他們搭建的,卻一定程度是他們維護的。
否則蜀中土地肥沃,植被是瘋長,這個時代人口又少,願意在蜀道行走的人更少。說誇張點,隻要一個月不清理,原本走出來的路,就能被周圍瘋長的植物覆蓋,讓你看起來就像是沒路一樣,然後就迷失在山裏。
樹雖然不是他們栽的,但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要算他們栽的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許多這樣簡陋的過山吊橋,當年秦人修的那些早已經塌了,于是爲了他們自己方便,不少橋就是他們這些原始人似的寨子自己修的。
這些家夥隐居深山不和世間接觸,他們甚至不知道依照大宋政策,他們有權收過橋費。于是他們把自己的行爲,看做一種很原始的生存需要:搶奪。
既然都搶了,一代人比一代人的胃口大。這叫膨脹。
當然要看當地父母官是什麽人,遇到範仲淹的話,這些山民會并入大宋稅役體系,他們會信任範仲淹,跟着老範吃苦,一代又一代的守在這山道上維護,方便過往客商。
何必搶呢,提供向導服務、提供價格略高的土特産和飯食,甚至提供旅者的按摩推拿服務,然後有些山貨在東京很珍貴,一但流通就能掙錢。
如果遇到大昏官呢,官府一定把這些人看做逃戶,就是對立開始。于是就絞殺,絞殺也要能力的,以大宋官軍的廢材程度,拉了仇恨又殺不光,那麽這些道路就不是大宋治下了,商隊在這裏走貨就猶如打仗。山民就算打不過,也分分鍾就把橋毀了。
不依靠山民的話,這些原始道橋每年都需要維護,這筆人力物力的投入昏官就絕對做不好。那就更别說燒毀後的重建了。
所以爲官一任,人和人的差距真有這麽大。有的官員可以把一個地區變得民不聊生,然而路子對了它也能是另外一番盛世景象。
沒有驚喜,看來錦州知州是個大棒槌。也不知道他把山民給怎麽得罪了,導緻了上一次,那個寨子的獵戶去收保護費,結果看到人多打不過,幹脆就把橋燒了不許過。
高方平帶着一群**追去寨子後,扇後腦勺扇的他們雞飛狗跳,最後詢問他們理由。那些大頭山民也沒什麽理由,大抵就是“打不過你們,拿不到錢,反正就不想讓你們過。雖然咱們也知道此舉對咱們沒好處,然而腦袋一熱就把橋燒了”。
媽的這就是結果。
這理由讓大魔王大跌眼鏡,他們簡直是強盜思維。但事實上也很難定論他們的強盜行爲。
因爲高方平翻開手裏的“旅遊指南”看看,那個橋真不是官府的,不在官府資産表單裏。那些山民很萌的樣子說是他們爺爺輩修的。然後他們看高方平兵強馬壯的就慫了,求饒别殺他們。
所以這是基層工作的缺失,宣傳口的失誤。
要真正把川中土匪肅清,依靠的絕不是畢世靜部的神臂弩和神武炮。而需要公務員真正深入基層,跑斷腿,和他們溝通,讓他們信任,進而達成共同利益。
YY着上述的思維,高方平看着這又被燒毀的吊橋歎息一聲道:“咱們的工作還任重道遠啊。大宋的基層工作比一千年前的秦人,做的可是差太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