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皺着眉頭開始尋思。
這裏有個關鍵就在于:柴家的人,他們到底怎麽看待老趙的行爲。當然可以當做一個恩賜,然後在趙家給的優惠政策下低調的過富貴日子,享受自己的封地,自己的稅收。
與此同時也有可能他們的子孫會記恨:屬于老子們的江山被趙家偷走了,必須搶回來。
這些東西沒定數,都有可能。要看這一代柴家嫡系子孫的價值觀是什麽了。不過從尿性上看,當時那個柴繼輝是非常反宋的一個存在。
至于正式持有丹書鐵卷的柴進,高方平沒見過這個人,暫時不好評估。
不過根據他在水浒裏的作爲而言,結合文章現在說的這個消息,高方平真覺得恐怕一切事件都有柴進參了,甚至他就是幕後主要人物之一。
水浒裏的柴進牛逼到他自己都說“但有做下不是的人,無人敢搜”。
這句的意思是說,幹了壞事躲在我這裏,沒有官府的人敢來查我柴家。
然後柴進非但這麽說,還這麽做了。他收留各種通緝犯殺人犯的事真太多了,比較典型的是宋江犯了案子去投奔他。柴進的原話是這麽說的“兄長放心,縱使你犯下了宋刑統所列十惡大罪,既然到了我這裏,就不用在擔心。不是我柴進誇口,不管哪路差人和官軍,都不敢正眼看我這莊子上的太祖題字”。
然後宋江說了,我此番錯手殺了一個近似情婦的閻婆惜。
書中的柴進笑将了起來,這麽回答:“哥哥放心,便是你殺了朝廷命官,劫持了府庫财政,我柴進也敢把你庇護在這有太祖皇帝題字的莊子上。”
厲害了柴大官人,他就是這麽用老趙給的免死牌報答老趙的。
其實以前高方平也被蒙蔽了。
以前的高方平總下意識的認爲,柴進是個暴發戶,喜歡裝逼收留些江湖好漢,廣交天下朋友而已。包括高唐事件中,高方平都沒怎麽去想柴進的問題,以爲是柴繼輝自己作死。
這是因爲高方平沒有想起一些細節,同時也被電視上那個仗義疏财、義氣爲重的小旋風形象給蒙蔽了。
實際上想想,梁山造反的創始人白衣秀士王倫,沒考起之後對宋朝心生怨恨之際,收留他的就是柴進,還贈予了銀兩資助王倫造反起家。
如果說王倫的事是個巧合,那麽後來但凡收留打家劫舍,犯了彌天大罪的人,柴進基本都有選擇的往梁山推薦。
梁山最後一任CEO宋江,也幾乎算是柴進挺起來的人。
這些細節串聯起來,現在結合文章關注到的要點,這麽一想,高唐事件其實也有他的影子,北方的兇悍流寇田虎部有他的影子,幾乎每一次反宋事件、每一股反宋勢力的背後,都有這個人的影子。
于是現在高方平覺得,需要重新評估這個人,把他當做一個處心積慮反宋的智慧型恐怖份子頭目對待。
汗。
這麽一深想高方平一身冷汗啊。有的節奏不能亂帶,有的輿論不能放任。因爲群衆在大多數時候還真是不明真相的。縱使奸詐如高方平,也都曾經一度被電視裏仗義疏财的好漢柴進的形象給忽悠。老覺得他是個溫文爾雅的好人。
但實際想想,一言不合險些把人打死跑路的武松投奔柴進,柴進接納了。大名府放高利貸的黑幫人士石勇,因賭博的事殺了人,去找柴大官人,柴進也接納了。基本上這些草菅人命的人一去,柴進都笑嘻嘻的顯擺一番,奉爲上賓。
柴教父還對附近的客棧酒樓放話了:“但凡有發配過來的犯人,都可以叫他來投奔我莊上,我資助他們,我罩得住。”
我了個去。老趙他顯然寫憲章在保護一個大宋掘墓人啊。柴進專門這麽結交“壞人”,其實已經算明目張膽的反1社1會、和朝廷對着幹了。
見高方平始終臉色陰晴不定的在思考着,文章試着道:“相公?”
高方平回神後低聲道:“文章你是個細膩的人,你既彙報了和敏感人物柴進相關的消息,耽擱了這麽多日,肯定也在當地打聽過柴進這個人,你給我說說,在當地的民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文章嚴禁的樣子道:“這些卑職當然就會打聽的,這幾乎已經是我的一種習慣。說他那莊子上,犯過事的狠人死士常年都保有一定數量,那是去了一波又會來一波。我也專門觀察過,當地貧民絕口不提他柴家的事,基本上大家都避開柴家莊走。其他的我無法判斷。”
高方平微微點頭道:“這也正常。先不管他們是不是欺負老百姓了,要換做我,一個大老闆堂口上,常年聚集幾十個勞改犯殺人犯什麽,出門前呼後擁,左青龍右白虎,他都不用做什麽事,我也會不說話,避開走的。”
文章重重的點頭道:“大人一語中的。”
“你接着說。”高方平又道。
文章道:“苦人老百姓不會說柴進的事。于是卑職專門徘徊在一些酒館酒樓中,在東京我不敢說,但在滄州那窮地方,能去酒樓的都是有一定層次的,最典型是做生意有資本的人、或者是閑暇時候的公務員,最愛聚集酒樓喝酒聊天。從他們的交談中能透處些信息,總體上就是牢城的差人,州衙的公人,幾乎從上到下,都把柴進挂在嘴邊,看似都和柴進有交情。聽說别處發配過去的犯人,隻要攜帶了柴進書信,或者有柴進打過招呼,那麽一封書信值得一定黃金,差人不但不敢收錢,還不敢用刑。”
頓了頓,文章給出結論道:“若假設柴進是有問題的壞人,那麽看來,當地公務員系統我不敢說全部,但至少一半已經腐化。”
高方平當即把整個桌子給掀翻怒斥道:“亂我綱常,毀我法度,壞我吏治,擾我穩定……他不是那些賊寇,卻比那些賊寇更可惡。實乃爲我大宋心腹之患。這個因爲啊,若是作亂的田虎部,王倫系,梁山泊,大家還知道他們是威脅,還知道要躲着他們,要防備他們。但此柴進卻是實實在在、堂而皇之的紮根在民間,就處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文章道:“皆因地方官僚不作爲,緻使了賊人做大,平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而不敢說話。”
高方平微微搖頭道:“沒那麽簡單,這未必能怪到地方官頭上。敢動柴家的人真不多,除非是柴進強勢觸動到了當朝貴系的利益,否則将心比已,一個沒根基的文人書生,十年寒窗做官了,他敢放棄一切身家和柴進這種超級坐塘魚鬥法嗎?答案是大概率不敢。就算遇到敢作爲的,一個文绉绉的窮書生、帶着兩家鄉助手,萬水千山的遠赴滄州上任,沒有根基,沒有幫手,沒有經驗,在公務員隊伍基本腐了的情況下,鬥得過這種受憲章保護的黑教父嗎?”
頓了頓高方平道:“縱使把現在的裴炎成放滄州任上,大概率死的是他、而不是柴進你信不信?當年的孟州,僅僅因一個牢城營的總管施家出問題,就險些把老常都給弄死了,而施家的能耐和柴家比,弱了不止三個檔次那麽少的。如果不是我帶禁軍路過孟州強勢平亂,要出更大的亂子。”
這麽一想的話,媽蛋看起來柴教父是真有貨的人,一般人都治不了他。
觀察高方平的神色許久,文章這才跪在地上抱拳道:“相公,卑職對大宋忠心耿耿,但有一事皆因太過重大,導緻卑職始終不敢對您言明。但現在事件不同尋常,卑職覺得不宜在隐瞞。”
說着,文章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道:“這是當時在上京,卑職突襲李賢耀據點,獲得的一封信,直指我大宋高層、樞密都承旨鄭居中犯下叛國罪!”
真實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高方平猛的起身,注視着他。
暫時沒去拿信,高方平鐵青着臉道:“這指控極其嚴重,甚至能夠左右到朝局和政治走向,但有一絲幺蛾子,那是許多人都罪大惡極殺無赦的境地。文章你想清楚了?”
“正因爲此,卑職遲疑到現在才拿出來。起初我也在懷疑,獲得此迷信的過程有些簡單,這種東西理論上也不該存在于世,于是我保留信函不拿出來。但因爲高相您使遼出現的種種事,我又看到了在上京和李賢耀接觸的‘汴京人士’、在這個諸事并生的當口進入敏感人物柴氏的莊子。于是我有理由相信,事情雖然尚未浮出水面,但越來越不對,不能再隐瞞,需要高相您知道全部,綜合分析後加以決策。”文章道。
高方平眯起眼睛道:“文章,你這是在假設,那個京味濃厚、進入了柴家的人,就是鄭居中的人?”
文章抱拳道:“事到如今,種種迹象都不對,卑職必須做此假設,這是卑職的職責所在。”
高方平微微點頭後,又遲疑了少頃,伸手拿過了那封信函。
拿着信搓了搓,猶如後世有經驗的老财迷這麽一搓就知道真錢假錢,高方平微微皺眉,信紙的材的确是大宋汴京特有,幾乎是專供貴人的高端貨。
但問題在于,會不會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鄭居中不但寫親筆信,還用了非常凸顯身份的“專業紙張”。
親筆信在這個時代有其意義,那是投名狀。但故意用這種凸顯身份的紙張則是一個疑點。
但也僅僅是個疑點,興許是故意的,興許又是無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