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把文件展開看了看,大皺眉頭。
竟然是林靈素申請在神霄宮舉行“千道大會”,要開壇講經。
“你禮部竟然批準了?”高方平鐵青着臉道。
“這沒什麽毛病。”這個禮部官僚攤手道:“這事一直以來,是我禮部負責審批的。每年不論是上清宮還是神霄殿,都有祈福和開壇,這都是常法。雖然這次叫千道會,規模大了些。但既然有了神龜祥瑞在神霄池,配合真武降世的說法,這也正常啊。”
“正常嗎?”高方平道。
“正常啊。”這個官僚繼續攤手道。
高方平幾把将這份禮部批文給撕了粉碎,撒在地上後問道:“現在還正常嗎?”
這個家夥呼噜呼噜的搖頭,哭着臉道:“現在不正常了。您撕了我禮部官文真的好嗎?”
“可以的。現在的我老牛逼了,就像縣爺不高興,就可以把主簿的文書撕了一樣,身爲中堂之一我爲啥不可以批禮部呢?”高方平擺事實講道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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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官僚很郁悶,因爲高方平的理論成立。撕了等于不批,或者說雖然禮部批了卻被他否了。
“你去告訴許将他盡管跳,我看着他能跳多高。他禮部還有多少審批權可以損失?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蔡相公成立議禮局用意,就是不想讓他許尚書審批這些事了。”高方平說完,轉身離開了中堂。
老蔡真的已經混不成,他人老了,精力不夠,水平有限,加之現在聲望急速下跌,很多人已經不拿他當回事了。
好不容易設立了“禮儀領導小組”,卻也一團亂麻,到底該怎麽開展工作他們自己内部也沒搞清楚。類似林靈素這種其心可誅的“千道會”,或者說傳銷洗腦大會,議禮局竟然不主動介入,就堂而皇之讓蔡卞他們把控的禮部批了?
天下就是被他們如此搞亂的。敵在宣傳口那不是白說的。要是縣一級行政區犯這種錯誤也就算了,但是到了禮部大堂,這個教育部、宣傳部、外交部合體的要害口子這裏,這種宗教性質的傳銷盛會于皇家舉行,竟然被他們如此輕易的批了?
媽蛋在後世,工作方式古怪的直銷企業五十人開會,都得要報備公安局和工商局,那是有原因的。
是的安利公司超過五十人開會沒報備,那是可以去舉報拿獎的,公安工商如果不作爲那直接去紀委投訴公安工商。
其實大宋的政治制度是很先進的,這方面也是有體制可依照的,可惜,被這些官僚執行成了這個鳥樣?
幾千人宗教性質的傳銷會,要在皇城舉行幾天幾夜,别說趙佶了,興許高方平去開幾天會都會信道士。這恐怕才是趙佶自封道君皇帝的原因呢。
一邊思考着,高方平來到了張克公堂口。
見他一來,張克公一口茶水噴出來,急忙起身道:“你又來幹什麽?老夫雖然在策劃彈劾你不務正業開發蕾絲的事,但那僅僅還是個想法,都還沒啓動,你現在就得到消息殺上門來了?”
高方平不禁瀑布汗,小老張叫不打自招?竟敢策劃坑我大魔王的事。
“我本來是想罵你的,然而這次來乃是有更重要的事。”高方平道。
張克公這才坐下來道:“老夫聽着,你有什麽料?”
“林靈素策劃的在神霄殿舉行千道大會,這你聽說了嗎?”高方平道。
“沒聽說。這事是禮部負責的,道會每年都有,我這裏不管這裏。”張克公搖着頭,卻也皺眉道:“不過似乎……這次要聚集那麽多,有必要嗎?”
“看起來你隻是覺得略微不妥而已?”高方平道,“我告訴你啊,這個問題大了去。”
“願聞其詳?”張克公覺得怕是有料了,可以咬人了,便來了興趣。
“其一,當年張懷素案影響下,汴京百姓不太喜歡道士,改而喜歡看大相國寺的佛牙。現在這事雖然不在開封府而在皇家神霄殿,但這用訴棍的話來說,叫做傷害汴京百姓感情。小打小鬧也就不說了,這麽堂而皇之如此規模,所謂千道,各處道士聚集汴京,那時候各種要錢要糧的口子一開,損失的是誰?”高方平道。
張克公撚着胡須頻頻點頭:“不錯,你小高說的誇張了點。大宋百姓戾氣不重,但張懷素影響在前,皇家這麽搞的确算有傷害百姓感情嫌疑。這在皇帝身上沒太大毛病,但禮部批的太草率,至少是工作沒做好,沒爲朝廷和皇家想周全,有把皇帝至于不義嫌疑。”
高方平再道:“其次也是傷害大相國寺的感情。如此多的外來道士聚集京城,龍蛇混雜,素質參差不齊,容易帶來開封府治安壓力,容易引發宗教間的矛盾。”
張克公眯起眼睛道:“這情況當然存在,然而最大的緣故在于你不喜歡道士吧?”
高方平想了想,攤手道:“是的我就不喜歡,咋了。我爲什麽要喜歡他們?他許将喜歡道士就明目張膽的批,我豬肉平不喜歡我當然明目張膽的否,這有什麽毛病,大家都是州官我級别還更高呢。老虎屁股他摸得,我就摸不得?”高方平道。
張克公頭疼的模樣道:“你不要在老夫這裏開吐槽模式,行行,你牛,他可以喜歡,你當然也就可以讨厭。可你們撕逼有必要我台官介入嗎?”
“有的。”高方平道。
“在給老夫一個理由?”張克公道。
“理由就是……”高方平遲疑少頃,“反正你必須介入。如果你也允許道士舉行傳銷會,那就說明傳銷合法。好得狠,要和我高方平比洗腦能力是吧?當年是十萬百姓跪在東華門喊冤。可以的,他林靈素發動道士大會,我就在開封府發動‘百姓和和尚聯誼會’。張公啊,若你認爲林靈素合法,那我高方平當然更合法了。這種‘基層價值念的全民戰争一但打響’,誰再想來讓我叫停,怕是就沒那麽容易了。“
張克公一口老茶噴在高方平的臉上,直接扭頭喝道:“傳本台令,放下其他工作,開始深挖一切道士的行爲,甭管他是龍虎山系還是青城山系,或者是神霄派的,現在台官資源全集中,深挖禮部和道士黑料!”
“哇,咱們搞這麽大真的好嗎?”一個心腹道。
張克公指着高方平的鼻子道:“這流氓來威脅我,他打算玩的更大。所以柿子隻能找軟的捏,先怼死那些道士和禮部再說,否則要出更大的亂子。”
各級禦史覺得無人權,怎能在被挾持下做事呢?
然而會哭會鬧的孩子有奶吃。自從高方平這個流氓混入中樞後,大家的做事和執政方式都在變,這顯得很詭異。
張克公是認真的,高方平的洗腦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此番要是不找理由把林靈素和禮部怼死,真會被豬肉平帶起更大的節奏來。
高方平的出道第一戰是發動十萬百姓東華門上萬言書,第二戰是江州五十萬苦人翻身呐喊。
這個他功力更加深厚、威望更大的現在,誰敢惹他小高啊,張克公真的相信,今個不把禮部整死,過幾日就有百萬東京人士把道士趕回老家去。那就是更大的群體事件。
都是傷害,選擇輕的。于是張克公妥協了。老張認爲這和節操無關,隻是一共工作方式的騰挪,總是要咬人的,找點咬得過的也好……
離開了禦史台,高方平又去了皇家書院,找了議禮局的章談先生,煽動了他一番。
老章這個腐儒真沒啥子節操,被高方平曉以利害,又承諾将來在皇家學院内,仍舊讓儒學占據一半江山。
有這些條件,老章就去找蔡京怒怼禮部和道士去了,要求發起議禮局會議,重新審議關于千道會的審批事件。
很顯然這個會一開,往後禮部審批宗教活動的權利就又會被奪走了。
這除了怪豬肉平太霸道外,還怪蔡卞的豬隊友們太弱爆,他們要是不急速擴張亂捅,禮部還真能低調的做些事呢,用東京之外的道觀度牒什麽的撈點錢,還能在高方平宰執以前再紅火些時候。可惜現在被豬肉平戳穿之後,林靈素的行爲,已經被章談看做了道家對儒家的正式宣戰。
高方平告訴老章:你信不信千道大會過後,儒學徹底退出皇家,道學入住。但是我豬肉平的《理科學範》仍舊有一席之地?
章談信了高方平的話。他和他爹章惇老相爺一樣,是個固執的人。于是就去對禮部去了。就和他爹當年怼太後一樣的幹脆。
哼哼,這下就好了,看他們還跳。
高方平真的不是容不得人,不是說容不得萬家思想,隻是說他們這次吃相太難看,太急切。那就别怪老子在信仰學術上也來個合縱連橫。
豬隊友啊,正發愁太拉腐儒的仇恨,于是你們就跳出來沖大腦殼。要在神霄殿開三天三夜的千道大會、這樣的提議你們居然也敢?
算好我無節操的風格,對執政威力有神秘加成,于是就算現在我的相權還殘缺,卻也應該怼的過你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