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形勢,大多數人都已經狂妄了,包括朝廷在内,整個汴京都成爲了所謂的“嬌兵”,到處是張牙舞爪的狂人。
實在是此番豬肉平厲害了,不但于白池草原再次野戰擊敗白馬軍司,并且聽說神武重炮的研發已經成功了,雖然性能還不完美,但已經有兩百門神武跑拉到西平府參與狂轟濫炸了。
于是朝廷也前所未有的猥瑣,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包括幾位相公,都已經把西夏看做盤中餐,就等着西夏亡國的消息,然後這些家夥就打算派人去接手設立宋國官府機構了。
是的在這個時代沒人會拒絕國土。相爺們有一大群的閑置官員都等着土地安置呢。
然而就在這樣舉國狂熱的氣氛之下,忽然間有了高方平部暫停炮轟西平府的傳言。
小道消息是:有重重政治黑幕,高方平爲一己之私對西夏放水,收受西夏大額賄賂後代表大宋做人情,開始對西夏施展“不殺之恩”。
至于朝廷方面,也有遠征軍的官方文書、以及西夏的國書到達了:西夏謀求議和,西夏皇帝李乾順已經派親王察哥在來的路上,不日将到汴京,正式對大宋和談。
此番西夏的外交詞透着無限的暧昧,在西夏國書之中正式用詞“大宋”,而不是宋國,這就代表李乾順已經變相承認了是大宋的屬國了。
原本眼看是即将亡國的西夏,但這些事發生的太突然,幾乎無損傷的高方平部卻停止了炮轟西平府,這其中到底透着什麽暧昧和貓膩,那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大群的官僚們各自都有自己的解讀。
蔡京蔡卞張克公那些人就不用說了,他們一向認爲高方平是個超級大奸佞,在錢财賄賂、美女賄賂這樣的糖衣炮彈面前,他小子對西夏放水是有可能的。
就算是張叔夜和張商英,也對高方平有了極其不滿的情緒!媽的那小子不是号稱趁他病要他命的嗎?爲何此番卻忽然停止了屠殺的腳步?
“不可忍,套用已退陶節夫相公的話說:他小子不敢打的話讓他給老夫滾回來,老夫親去西平府打給他看,還真以爲大宋除了他,就沒有會打仗了!”張叔夜拿着西夏送來的國書看後不禁大怒。
“叔夜相公權且不忙發怒,等着看吧,興許察哥親自到來之後,會有反轉。”張商英也對高方平不滿,但覺得興許内中有隐情,于是也不方便在這樣的重大國策之上胡亂發言。
張叔夜歎息一聲道:“老夫這是恨鐵不成鋼,這麽多年了,我大宋西北邊陲從未有過安生。如此的滅國機會,大片的領土等待着納入,卻是高方平在擺平了遼國後,來了這麽一出,我這不甘心啊。”
全部人低着頭,不出氣。固然現在張叔夜的威望是看漲的,然而今時今日的高方平更是如日中天,照樣也有了中書侍郎銜,已經成爲大佬之一了,等他以戰神姿态班師回朝之際,這個中書到底誰做主都還未知呢。
畢竟目下大宋一共有三個中書侍郎,一個是梁子美,一個是張叔夜,一個是高方平。也就是說根據形勢需要,根據皇帝高興,讓誰執掌中書都是對的。所以啊,在這些騎牆黨官僚的立場上,現在就算出了一些幺蛾子,但大宋的權利歸屬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八月初,察哥的使節團終于進汴京。
總歸大宋戾氣也不算太重,還是以禮爲本的,于是仍舊給出了足夠的規格,以國禮迎接察哥。同時也有不少的老百姓被捧日軍阻擋在外圍,觀看使節團。
鑒于宣傳的需要,西夏和大宋的仇恨宣揚也還算到位,所以真會有憤青朝西夏使節團扔東西。如今西夏作爲戰敗方沒人權,被扔些爛雞蛋什麽的沒問題,但相公們也擔心要是有人扔刀子出去那很不好,所以需要出動捧日軍維穩。
維穩的捧日軍能擋住老百姓,卻擋不住陶節夫家裏的人。
隻見陶夫人,以及陶節夫的女兒推着輪椅,突破了捧日軍的防線,來到了官道中央。
沒心沒肺的大頭百姓們看的也有些難過,如今的陶節夫相爺歪着些腦袋,手也微微顫抖着,嘴巴合不攏,始終有口水流出來,就這麽的坐在輪椅上看着西夏的使節團。
見那個體格挺拔、滿臉風霜之色的大漢察哥下馬的時候,陶節夫顫抖着擡起手來指着察哥,語速較爲緩慢又結巴的樣子道:“是,是他,是他……”
他女兒用帕子給老陶擦去了口水後,陶節夫又結結巴巴的道:“他怎麽還沒死,高方平還沒打下興慶府嗎?”
雖然是大場面,但這個時候官道上靜的落針可聞,誰都把陶節夫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察哥無比尴尬,不知道應該做什麽,于是爲了避免更大的尴尬,幹脆低着頭不過去。
這麽拖着不是辦法,主持迎接察哥的張叔夜走了過去,扶着陶節夫的肩膀輕拍兩下,又對陶節夫的女兒低聲道:“就這樣吧,先把他送回去,這些東西都不單純,以後再說了。”
陶夫人她們倒也沒抵觸,把輪椅轉了個方向慢慢離開,卻仍舊聽陶節夫那結結巴巴的話語在唠叨:“他怎麽還沒被高方平打死。”來來去去就這麽一句……
已退老相公陶節夫在街市的一幕,算是捅了不小的簍子了。
這在陶節夫他自身是沒錯的,他和察哥在西北打了好多年,長子就死于察哥神箭之下,他也沒什麽過激的行爲,就是去看着仇人念叨了句“他怎麽還沒有死”。
但各方面的細節組合,成爲了目下一個不小的政治問題:高方平他到底下的哪路棋?
“今日一定要把這些商量出個眉目來,這是我十數萬軍民流血打出來的利益,一日不知道他高方平呼噜裏賣的什麽藥,本相這心裏就是不安。”
中書門下的常務會議上,老蔡以話事人身份這般說道。
倒是也沒人懷疑高方平那犢子的忠勇。然而豬肉平的名聲在官僚中并不好,許多人是真把豬肉平看做貪官的,認爲此番的事件有貓膩。
張克公怒道:“蔡相此話正确,現在的局面是我大宋以血流成河的的代價打出來了,是唯一徹底解決西北隐患、滅國西夏的機會。在已經炮轟西平府的時節,高方平貿然停兵,必須有個說法。”
刑部尚書王祖道說道:“諸位相公啊,高方平虎頭蛇尾,德行不足那是曆來的,這都是公認的不需要去說。對他的處理自有陛下裁定,當務之急還是想一想,如何和察哥談判,以便拿到我大宋的最佳利益。”
尚書右丞兼兵部尚書何執中冷笑道:“沒那麽簡單,戰場具體負責人是高方平,他最了解情況。咱們想怎麽談都做不得主,察哥能來汴京談判,要說他和高方平沒有提前溝通達成默契,老夫是不信的。既然溝通了,陛下欽命的西北帥臣高方平答應他們西夏的條件,咱們就被牽着鼻子走了,隻能依照高方平的大框架去談。”
張克公勃然大怒道:“老夫不服!”
王祖道添油加醋的道:“你不服又咋地?現在的戰果是絕世功臣高方平一刀一槍打出來的,他認爲怎麽談适合,論得到你幹涉?逼急了他料挑子,誰想談誰去西北重新打一遍,你去嗎?”
朝廷的大佬就半哭瞎了,這似乎真是潛規則,具體談判簽訂條約當然是朝廷負責,但其實自古以來大框架肯定是身在實地的帥臣負責的,至少帥臣于這方面給予皇帝的建議,會占據最大比重。
以往的大宋,朝廷真可以節制得領兵帥臣動都動不了,但現在不行,高方平那犢子持有天子劍,幾乎是朝廷平級,除非皇帝也想打他的屁股,否則他搞出來的這些幺蛾子就很難颠覆。
梁中書撚着胡須觀察了他們許久,忽然道:“我就想問一句,一向心狠手辣骁勇善戰的高方平,此番爲何忽然來這麽一出?莫不是他學習陶節夫當年,害怕背負‘功勞齊天’名頭?是不是咱們中書門下平時給他的壓力過重了?”
衆人不禁楞了楞。别說,一部分人認爲這是真可能的,那小子一向都非常奸。
蔡京的立場注定了也會這樣去解讀了。于心理想:若這樣的話也好,對于他高方平,他是不敢背負蓋天之功勞從而被冷藏的,那麽正好利用他這個不尋常舉動,利用目下汴京強烈的民意,對他小子做一次政治聲望上的重大打擊,否則他拜相的話我老蔡幹嘛去,像陶節夫一般的退休嗎?
于是從這個立場出發,老蔡逐漸帶節奏,想利用這事,在中書門下定調出“高方平對西夏放水”這麽一個事實來,以便對高方平做出政治上的重大狙擊。
就在中書門下讨論越發激烈的時候,趙佶忽然駕臨了中堂。
如此正合相公們的意思,他不來,馬上大家都要相約着去找他扯犢子呢。
“老臣主持中書門下商議,就快對高方平此番作爲的定論了,正打算彙報給官家做出重大裁決……”
說到這裏的時候,見趙佶皺着眉頭擡手打住。老蔡不禁一陣郁悶,知道又出幺蛾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