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興慶府籠罩在陰雲之下,這裏是西夏國的都城。
在以往這裏會猶如宋國汴京一樣,充滿了紙醉金迷,那些大青樓裏的美女會模仿着宋人的青樓文化,靠在街邊的門口搖着扇子,吸引達官貴人前來抛金。
然後興慶府的大頭百姓們也會聚集在街市上,迎接王師的凱旋。許多人都會看着那些從宋國搶回了東西來的軍隊緻敬,從而開始想入非非的意淫又能富貴多少年月。
以往一次又一次的複制粘貼着西夏的财富,但是好運終結了,這一切因爲宋國出了個豬肉平。
西夏的平民在興慶府相互傳言着:高方平部大軍已下耀德城,遙望西京!
西夏的西京就是西平府,西平府告急的消息對西夏的分量而言,完全等同于大宋的大名府被遼國大軍圍困。
南下戰略失敗,西夏精銳被宋國基本全殲,更有四萬西夏軍人成爲了高方平的俘虜,這些問題如同惡魔一樣困擾着西夏皇帝李乾順的腦海。
于是從宋地逃亡回來的察哥,已經被李乾順軟禁。
察哥是李乾順的弟弟,雄才大略的察哥不但幫助李乾順順利肅清了外戚梁氏亂黨,穩固了皇權,還改革力推漢文化,讓西夏經濟得以休養生息。
更重要的是西夏人都懼怕的陶節夫曾經就栽在察哥手裏,兒子都被擦個一箭幹掉了,就此察哥成爲了西夏戰神,号稱一箭退宋軍。這樣的形勢下讓察哥真正成爲了一人之下的存在。
是的,天下最詭異的事都出在帝王家。早在察哥遠征宋國進展不大的時候,西夏朝廷内建議殺察哥的聲音是有的。
理由是什麽呢?便是帝王家都通用的理由:尾大不掉,功高鎮主!察哥他威望太大、功勞太大了。
前三排的幺蛾子又不是大宋才有,西夏自然是免不了的,當年梁氏外戚亂黨架空皇權的事,又不是隻有漢家的李唐有,又不是隻有劉氏漢朝有。于是當時什麽言論都出現了,主流的聲音是:若西夏勢微,察哥很可能會在外傭兵自重,另立朝廷。
而現在察哥戰敗後逃回,隻是被軟禁了。也就沒有幹掉察哥的聲音了。
所以作爲一個解放軍,此番高方平連察哥的命也順便搭救了。
正因爲高方平在西北擊敗了不可一世的察哥,導緻察哥的不敗神話被打破,導緻察哥在西夏的威望、在軍中的威望被壓制。所以他的命保住了。理由就是如此的簡單:西夏皇帝李乾順又能駕馭察哥了。
李乾順可不是李元昊那麽殘暴不仁,對兄弟感情是很看重的,隻要不危及皇權,那麽察哥就不會因失利而被處決……
被軟禁于府邸的察哥,絞盡腦汁的想了許多個晝夜,也想不通爲何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敗在了高方平手裏,然後一轉眼,他高方平已經帥大軍北望西平府。
最緻命的在于,察哥知道高方平的陰險狡詐,他夾大勝的士氣,目下卻在耀德城引而不發,那絕對有原因。而自己目下遭遇了忌諱,無法再次領兵阻擋高方平了。
在察哥眼睛裏,高方平是個幾乎不可戰勝的惡魔,除自己外西夏無人能擋他小兒。這個時候任何一絲的戰略做錯,都會觸動西夏國運!
“妖孽啊!”
察哥心急如焚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喃喃道:“高方平就是一頭妖孽,他此番指揮劉延慶圍死夏州,卻引而不發。他自己在耀德城北望西平府而不進兵,定有大陰謀。”
“大帥,如今自掃門前雪,管不了那麽多了。”一個心腹屬下眼睛紅紅的道。
察哥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道:“怎能不管,這關乎我西夏國運,關乎我李家龍運!西平府若被他們丢了,則參考當時的河中府戰役,将來誰也無法從高方平那頭妖孽的手裏搶會西平府來。”
心腹下屬道,“西平府防禦極強,就算高方平也不能在短時間輕易打下來,另外朝廷已在讨論,打算調遣白馬強鎮軍司、以及右廂朝順軍司南下,意圖是防衛西平府,然後救援夏州。”
“什麽!”
察哥聽到那些帶路黨做如此安排的時候心口薄涼薄涼的,半張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這有何不妥嗎?”心腹屬下不太明白。
察哥無力的坐了下來道:“做此計劃者其心可誅,當列爲國賊殺之。連這都看不出來,高方平的圖謀正式如此,利用恐慌的情緒,要把我最後的機動戰力白馬軍司和右廂軍司,引出吃掉。那樣一來他再無後顧之憂,方便合圍夏州。若他的戰術成功,繞開了西平府攻堅,在來一次野戰勝利,那我西夏危矣!”
心腹屬下不禁楞了楞。
這個時候,攜帶着燦爛笑容的西夏樞密副使蕭合達來訪。
蕭合達強勢的揮手後,察哥的心腹退了出去,屋子裏隻留下兩人了。
“卑職參見相爺。”蕭合達皮笑肉不笑的抱拳。
察哥沒給好臉色,但是也始終和和氣氣的安排了酒宴開出來,招待這個“西夏新貴”。
在察哥眼睛裏,這個蕭合達不是帶路黨,卻是一個好大喜功的軍事狂人。
可惜因爲遊牧風氣的問題,西夏的軍中,有不少人是這個蕭合達的粉絲。非但如此,爲了某些方面的政治利益,皇帝李乾順也很重用這個蕭合達。
這沒毛病,英明的皇帝不太喜歡讓某個臣子一家獨大,那麽李乾順當然也會啓用一些察哥的對頭。這是一。
其次但凡英明的皇帝,不會真正信任太能幹,太雄才大略的人,而相反會喜歡蕭合達這種頭腦不複雜又勇猛的人。
還有第三個原因,這個蕭合達以前是遼國将領。他是跟随安成公主來西夏的。
安成公主是遼國宗室女,現在遼國天祚皇帝的親戚。當年被一向最重視外交的李乾順去請婚,于是天祚皇帝就把安成公主嫁給了李乾順做皇後。蕭合達就是護送安成公主來西夏的遼國大将,算是“陪嫁”。
那麽一是爲了不讓察哥太專權,二是爲了外交方面的政治正确“信任遼将”,三是西夏皇後吹枕邊風,所以蕭合達就被強勢啓用,并且賜爲西夏國姓“李”。現在叫做李合達。
然而察哥固執的認爲他是蕭合達不是李合達。
說起來,這個蕭合達也算骁勇善戰的一個大将。可惜察哥就是不信任這個人,此番打算調遣白馬軍司和右廂軍司南下、被高方平戰術牽着鼻子走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蕭合達!
就這麽的,兩個關系暧昧的西夏大佬,懷着各自的心思坐了下來。
察哥是“過氣了的相爺”,而蕭合達則是新貴,在察哥戰敗的現在,顯然西夏軍中對蕭合達的支持聲音也很大。皇帝大概率要犯錯而中了高方平的奸計。
“蕭大人好謀略。”察哥諷刺的笑道:“想必此番鬧的沸沸揚揚的調遣我北部機動軍力南下‘被牽制’,必出資蕭大人謀劃吧?”
蕭合達聽他又叫“蕭合達而不叫李合達”,便很不高興,淡淡的道:“王爺無需針對在下,我不過是陪嫁過來的一區區外将,威脅不到誰的利益,隻想爲西夏國運而戰。我以往被你壓制,苦無機會。現在若有機會和宋國名帥高方平決戰沙場,此生無憾矣!”
察哥一陣郁悶,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又道:“蕭樞密一心爲國出力,這心思是好的,出發點是好的。然而你之戰略,興許會帶來我西夏的恥辱,必定被後世之人恥笑。你真以爲和高方平對戰沙場是好事?”
蕭合達冷笑道:“相爺還真是陰溝裏翻船後,都有陰影了。别人怕他高方平我卻不怕。況且其他人或許可以質疑我,但偏偏你這個敗在高方平手裏的人不能。”
察哥不禁臉頰抽搐了起來,有點像要變身的狼人。
這一點是洗不白的,四十萬大軍,真在宋地栽在了高方平的手裏。察哥自問可以痛定思痛、知恥後勇,但無奈現在别人不信任了。實在是敗的太慘烈了,代價太重了。
見察哥臉頰抽搐想犯渾的樣子,蕭合達也是個猛人,手按刀柄獰笑道:“怎麽相爺您要動粗嗎?”
察哥是真想把這個赫赫有名的家夥給謀殺在這裏的。
然而也隻能想想,卻不能真的動手。他是西夏皇後的嫡系,還是西夏和遼國間的外交紐帶。真個動了他,那是要翻天的,我察哥鐵定被皇帝哥哥立馬幹掉!
于是察哥又松開拳頭,呵呵笑道:“想多了,蕭大人想的太多啦,我察哥還不至于這麽沖動。”
蕭合達擡起酒碗,豪爽狀的一口喝光便起身:“話不投機半句多,相爺始終不信任我,當我是外人,始終叫蕭合達而不叫李合達,這讓我很心痛。我原本是想來詳細商議一下此番戰術部署,因爲最了解高方平的人是您。但現在,看起來您已經被高方平吓糊塗了,當做我沒來過吧!”
他離開後,察哥一個酒壇子朝他消失的方向砸過去,大罵道:“小人僞君子,蠢貨棒槌!你根本不是來問戰策,而是來耀武揚威,看我這個敗軍之将的笑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