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認爲童貫應該改名叫“遲到”。
此太監就這德行,他的調任文書早就下達了的。和當初江南鬧災就他不上任一樣,此番是四月初,埋伏在北1京之外的太監知道亂局被梁中書平複了,他這才“到任北京”。
京畿路經略使到,縱使是高方平和老梁,也出去迎接了,在城外等候着,看着這個奸賊以一副統兵大将的姿态帶着儀仗到來。
不得不說,大太監的大将之風,是比誰都裝的都好看的。
到達近處,童貫下馬恭敬的道:“卑職童貫,參見梁中書。”
“呵呵,童節帥風采不減當年。”老梁笑着迎了上去道:“老夫這都想不起來,當年一别,至今是幾個年頭未見了。”
童貫歎息道:“承蒙中書相公挂念,皆因童貫多年帶兵在外。又拜了您的寶貝女婿所賜,始終不能回朝。”
高方平一陣尴尬。
老梁都有些尴尬呢,想不通這個太監到底是和高方平如何互動的,按常理,一般是不會這樣說的。
于是梁中書看着高方平道:“方平,你是不是惹了童節帥,往後你們再此合作,須得好好爲朝廷效力。”
童貫似乎也發現自己語氣不妥,趕緊又道:“恭喜中書相公,得了這麽一個好女婿啊。”
老梁哪裏知道這童貫生氣是有原因的,他作爲一個江南的統兵大将,,結果曾經在江州被高方平請去喝茶,派幾十個刀斧手威脅。
節帥的意思是節度使。
大宋的節度使和唐朝不同,隻代表一個軍銜,是用來核算工資用的。譬如高俅老爹拜太尉前,官職就是“應天節度使”。
盡管是個虛銜,但是對于軍人也非常重要,節度使就是一個門檻。混軍旅的人都把“建節”作爲一種升華的指标。譬如南宋時期韓世忠看不慣嶽飛的在于,媽的老子辛苦、這麽多年才“建節”,你嶽飛卻這麽年輕就做到了。
建節的意義就是有資格統帥集團軍作戰了。節度使之下的人在大宋,一般都叫将軍而不叫帥。
老梁和他客氣完畢後,換高方平過去摟着他的肩膀不懷好意的道:“說到身法,本府隻服童帥。通常是亂子處理完了,您呼啦一下出現,這叫什麽迷蹤步,崆峒的還是少林的?”
童貫一陣尴尬。
梁中書呵斥道:“方平不得胡言亂語。”
高方平一陣郁悶,人家現在是公衆場合,哥最讨厭某些人以長輩身份壓人了。
“都别愣着了,酒宴已經設下,本中書和童節帥多年未見,定要暢飲一番,走吧。”梁中書率先轉身走開。
“要不……您先把手放來,摟肩搭背的總歸有些不成體統?”童貫斜眼看着高方平道。
“那,我先警告你,喝酒你就好好的喝,不要喝高了就發酒瘋亂言,你要敢亂告以前的黑狀,我是不會沉默的。”高方平道。
童貫強撐着道:“英雄出少年啊,明府果真了得,維的一手好穩。算好此番你維穩失敗了,這個否則啊,我實在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成功上任呢。原本本帥關心局勢,想去西北爲國效力,卻又被您搗鬼,弄來這裏了。”
高方平不禁大怒,死太監他還敢說老子,他自己弄出來的幺蛾子,他反倒說别人的不是?
卻是不能繼續扯,遠處的梁中書轉回身道:“你們還不走嗎?”
……
北1京的演藝圈的先進程度僅次于東京,所以依照慣例,官老爺設宴,是一定會有無數女明星來參加飯局的。
此番原本來說隻應該梁中書、高方平、童貫三個大佬喝酒座談,不該有其他人參與。但童貫首先壞了規矩,以他的名譽邀請司法曹官王德旺來參加作陪。
這很正常,王德旺他爹王厚,曾經和童貫合作一起打吐蕃,所以他們關系是很好的。
既然太監開了先例,高方平也邀請了裴炎成過來。然後老梁有樣學樣,請了敏感人物何足道來參加酒宴。
就這樣,六個奸賊加無數美女一起嗨。
有兩個美女不識趣的圍着童貫轉悠,還伸手動腳,不停的把手裏的絲巾在童貫面前甩來甩去的。
更有一個美女笑道:“将軍的胡子好漂亮好含蓄呢,看得奴家心癢癢的哩。”
汗,就算高方平拿他胡子說事,大太監都是要暴走的。這下真的炸鍋了,力大無窮的童貫兩巴掌把那個美女打的東倒西歪的,最終激動之下還起身,把腰刀抽出了一半來。
王德旺吓了一跳,急忙死死拉着他家叔,不讓犯渾。
抽刀是不允許的,上次這個太監已經因爲類似的事被碰瓷黨高方平收拾過了,高方平起身剛要發作,想命打手把這個太監吊起來。
卻是老梁又做好人了,呵呵一擺手笑道:“乃是老夫考慮不周,娘子們都退了下去吧。”又道:“童節帥消消氣,勿要和風塵女子一般計較,其實她們也不容易。”
于是童貫也覺得不妥,急忙抱拳道:“乃是卑職越線放肆了,請中書相公原諒則個。”
喝酒期間,老梁老奸巨猾的樣子,忽然道:“童節帥?”
“卑職在。”童貫低着頭。
老梁直接問道:“前些日子聽說你幾次上書官家,對西北軍事指手畫腳得,可有這事?”
童貫微微色變。這事若是高方平私下來說,那到也正常。可以說童貫已經習慣了大魔王的橫沖直撞了。但是朝廷相公之一,這麽問就顯得有些暧昧。童貫甚至不知道是他梁中書想問,還是蔡京想問,或者是陶節夫想問?
高方平暗暗好笑,這下被打臉了不是。小高知道以老梁的尿性,他不會對此感興趣的,所以這一定是來的時候,張叔夜和陶節夫逼迫老梁“敲打”童貫。
這擺明了意思是:你童貫的時代過去了,有官就好好的做,不要在對西北指手畫腳,否則大家面子都過不去。
規矩已經打破了,被梁中堂當面這麽說,已經算是問責,于是童貫無比尴尬,從桌下伸腳過來捅了高方平幾下,意思讓高方平打圓場,順便解讀一下這是誰的意思。
高方平一陣驚悚,不懷好意的看着太監,意思是你在敢來拉拉扯扯的,老子就和你拼了。
童貫還算識趣,沒繼續進行對高方平騷擾了,卻是一副哀求的表情。
老梁喝了一口酒,呵呵笑道:“童節帥,怎麽老夫的問題很難回答嗎?”
高方平這才打圓場道:“還是小侄來說道說道吧,大帥同學始終關心西北,乃是對國朝的忠勇行爲。當年大帥幾次和夏賊拉鋸,卻迫于遼人反水對我大宋橫加幹涉,最終迫于政治形勢,而無法有所斬獲,還陪上了大将高永年的性命。此番西夏來勢洶洶,加之再有大将折可适陣亡,大帥自是義憤填膺,也就難免有些不冷靜了。他這乃是報國之心。”
老梁一陣郁悶,尋思老子故意擠兌一下童貫,這不也是爲了讓你小子有點面子不是,這下好,老夫來拉仇恨,你來做好人。
不過既然這樣,高方平幫他胡亂找了個理由,老梁也隻好到此爲止了,說了句:“如此就好,但是往後,勿要再對西北軍事指手畫腳。”
這肯定是張叔夜和陶節夫讓敲打童貫無疑了,皆因劉延慶是童貫的嫡系,老劉和種師道又有些不對付。以前劉延慶作爲種師道的副手,就出現過依照童貫的指示,一定程度拖種師道後腿的事。此番西夏來勢洶洶,若是童貫爲了被啓用,又遙控劉延慶弄點什麽幺蛾子,那就真的玩大了。
那麽現在高方平幫助童貫解圍了,當然也就等于給童貫背書了,以後調教和壓制童貫這事就是高方平負責了。
梁中書又笑着道:“如今西北危機,關于西北之事大家都給說說。這裏不是廟堂,可以暢所欲言。”
話是問大家的,不過老梁卻是看着一臉戾氣的何足道。
之前老梁問責了童貫過問西北事務,現在又堂而皇之叫大家說西北事務。這當然邏輯不對。
所以老梁不是真想問西北事,而是看起來第一次說服何足道效果不好,于是于這個場合當着衆人的面表面朝廷的意思:現在一切對西北戰事讓路,在有可能需要高方平從北1京出兵的局勢下,你就算是何執中的兒子也必須認輸,離開北京,回吏部去等待東山再起。那樣大家的面子都下得來。
都是老狐狸,心理更明鏡似的。于是全部一起不懷好意的看着何足道。
何足道還能說什麽呢。早前在府裏,老梁爹做了大家工作,那是以他梁爹的私人威懾力在說事。而何足道回答的模棱兩可。現在當着幾個大佬的面這樣說,已經很顯然,這是朝廷的集體決定。老梁爹也是在公事公辦了。
“西北戰事下官沒什麽意見,一切自以朝廷和留守相公您的意見行事吧。”何足道歎息一聲,念着短短的胡須做“壯志未酬”的模樣。
在北1京這場轟轟烈烈的鬥争之中,這也算是何足道于正式場合,對高方平部分認輸。
而早先高方平也答應了對老梁爹部分妥協,不在牽連過廣。于是老梁很滿意,念着胡須微笑不止。
到此應該就結束酒宴了,然而這個場合裏王德旺是唯一的傻子,他覺得老梁爹問了西北事,他王德旺機會便來了。
于是他從袖口裏,掏出了他寫的所謂《西北策》遞上道:“下官始終在憂心西北事,苦于無渠道對朝廷陳述,中書相公果乃國士無雙,請過目下官對西北的谏言。”
老梁一口酒噴了出來,看着高方平,意思是這就是你啓用、你調教出來的人?成何體統,這犢子早N年就不被老夫信任,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他居然敢現在都還找存在感。
媽的老梁太清楚王德旺的尿性了,甚至懷疑北1京局面鬧到這步,如此多的人牽連被抓,就是這個滿肚子壞水的王德旺給酷吏小高的建議。
“狼狽爲奸,瞌睡遇到枕頭啊。”老梁于心中這麽評價高方平和王德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