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靜傑感覺很不好的道,“相公得早想對策,早做裝備。興許您不回應,他們認爲好欺負,其他人也紛紛效仿,那江州在這個節骨眼上,又要多出許多的本地無着落百姓了。”
張綿成道:“有時候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到底被胡市們怎麽忽悠的?這難道對他們有好處?”
高方平搖頭道:“沒好處。但有些事沒好處也要做,正如把公屋分配給流民我願意。他們這是在群體性抗拒我之公屋政策。給我壓力,理論上啊,這還真能一定程度的吓到我。”
時靜傑道:“這些人是背水一戰了。他們覺得若現在扛不住您的政策,他們的地價、屋租,遲早跌的不成模樣。所以他們提前這麽做不是什麽大損失,隻是把損失提前了幾月而已,卻可以在節骨眼上讓你投鼠忌器去談判。”
高方平微微搖頭:“錯。他們不止是提前幾個月損失。而是真正和我、和那群他們賴以生存的百姓對立了。他們并不知道,他們捏在手裏那些符合大宋律的‘賣身契’有多值錢。他們最終沒有弄懂生産人員就是财富的本質問題。這當然是對我将軍,但隻要我渡過了這個難關,這部分被遣散的群體,就真正成爲了被解放的勞動力。那個時候,他們手裏的勞動資産将一文不值,而我手裏多了一群真正有農業技術的工人!”
“爲何說解雇了,他們的勞動資産就一文不值了?”張綿成很好奇。
高方平笑道:“他們剝削那麽狠,而這些莊戶之所以不能談條件,是因爲簽署的長約受大宋律保護。所以别處條件更好的時候莊戶不能跳槽。這就是他們手裏長約的價值所在。現在遣散了,形勢一但反轉,想重新請回這些順手的工人,嘿嘿,在我治下,沒有許洪剛蔡倏幫助他們,那麽請工得根據市場價格來。那就意味着他們成本大幅提高,手裏的田地和房屋,已經不能給他們帶來超額利潤了。”
頓了頓高方平道:“資産價格,取決于這個資産能帶來多少利潤。利潤下降他們不願意經營,那麽你追我趕的賣盤一出現,它當然就不值錢了。”
張綿成擔心的道:“但是現在大量的田産都在他們的手裏,若他們真的頑抗到底,不種植又不賣田。勢必再次造成我江州下年的糧食危機,那可咋辦?”
“涼拌。”高方平眯起眼睛道:“你太高看他們了。其實這是最沒有立場的一群人,止損撤退,見風使舵,他們比誰都快。”
……
雪已經開始下了,感覺天寒地凍的。
高方平穿着如同毛毛熊,在菊京和梁紅英的跟随下出來散步。江州的街面上,的确多了許多無家可歸的群體。
“爺爺,這個時間城外開始施粥了,咱們走快些去排隊,可以領取一份吃食。”一個小孩攙扶着老頭。
“會不會違反規矩被治罪?”老頭對此有些擔心。
“不會的,也沒有規定說隻有城外的人可以領取。聽說小牛家也領取到了。咱們得快些,去晚了就沒有了。”小男孩催促着走快了些。
高方平等人對他們進行了尾随。
事實上施粥還真不對城内住民,但是到了這個節骨眼,天寒地凍的,這些被解雇了的佃戶也得吃飯,高方平也不能說不許他們去蹭吃了。
在城外的流民社區走訪許久,類似那個小孩和老頭人有不少,并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小高相公來了……小高相公威武……見過小高相公……“
高方平隻是路過,不過還是有不少人認出了他來,紛紛都停止下來打招呼。
“小高相公,大家夥出力,房子已經蓋好了,也快下雪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等才能搬進去住哩?”有許多人抓住了機會便如此詢問。
也在這邊參與工作的方琴以及陳小娅,無奈的看着高方平。這不是她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因爲這的确是個存在的問題。
高方平威望再大,但是在胡市的學生說“高方平榨取民意,利用大家服苦役”呼聲很高的現在,又遲遲沒能住進公屋裏,隻能在外面繼續駐紮在帳篷中。于是,大家總歸也就想法和疑問開始多了起來。
方琴湊近低聲道:“我知道相公你很難,若真的兌現不了,壓力太大無法分配,至少你也對大家交代一聲。沒事,我相信大家會理解的。其實大家夥原本也就沒指望官府的公屋,來這裏能有次序保護,能有口熱粥吃,能臨時免除了碳稅鹽稅,度過這個冬天,許多人已經滿足了。”
“請小高相公上台,給咱們指引,給咱們講講。”一個頭大脖子粗的婆娘說道,她不是流民而是夥夫,算是“國企員工”主持施粥的人。
講個蛋啊,話說高方平現在主要想找人單挑,還真沒啥子好說的。
然而小李綱和梁姐對此很有信心,知道這家夥一向最會蠱惑人心了。
遲疑片刻,高方平也隻能站在了高處,拿着大喇叭道:“各位,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因爲此番老子也醉了。我不喝酒也醉了。”
所有人都楞住了,梁姐臉色發綠,這個天寒地凍、大家沒屋子沒吃飽的現在,大魔王哪壺不好提,卻和大家說喝酒的問題。
高方平繼續道:“都知道我會說話,會忽悠。其實我會個蛋。大家遇到困難遇到不公,就會有怨氣,你們都想聽着你們信任的那個家夥,親口給大家陳諾一個美好的未來,一個偉大的遠景。真相是什麽呢,真相是你們看到我顔值爆表鮮衣怒馬,制霸一切場合。而實際上爲了維持住你們所看到的東西,我已經臭大街了,我不寂寞,但是我孤獨,并且要在這條路上繼續前行。”
“興許有天我會在遍體鱗傷中成熟,剛毅,進而披上铠甲走至巅峰。但也有可能我會被他們推倒在地上摩擦。媽的誰知道呢,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到了那一天你們的命運會如何呢?”高方平環視了一圈道:“這我真不知道,所以我無法編造一個結果出來忽悠你們。”
所有人就此愣住了!
的确,大魔王通常給人的形象是戰無勝,制霸一切場合。很少有人去想,萬一有天他被加強版許洪剛捉去吊路燈了咋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曆史沒有真相隻有結果。我現在做的事,範仲淹相公他也幹過,他的結局是不停的換任,病死在了途中。”到此高方平提高聲音道:“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興許我是錯的,但與此同時我要問,那群反對我的人憑什麽認爲他們就是對的,誰給他們背書!拿什麽舉證!那個胡市他妙筆生花,辭藻華麗,在聽取他‘我騙大家服苦役’的論點之前,我要求你們去想通一個問題是:以前他說了什麽。他是否真的代表了你們之利益。”
這下碉堡了,有許多人傻傻的看着高方平。
也有一些之前被影響了的群體猛然發現:胡先生似乎還真沒代表過老子們的利益呢,那爲何這幾日,會有些信了他呢?
“打倒胡先生!”陳小娅又不認識幾個大字,也不是老胡的學生,便開始呐喊了。
“打倒胡先生!”于是萬人雷動的場面就開始了,紛紛舉手呐喊。
高方平難免汗了一把,媽的要是在發動第二次全民戰争的話,鐵定被朝廷捉去喝茶去,還是洗洗睡了。
于是高方平擡手打住,等靜止下來後又道:“他沒造反,也沒逆天,無需打倒他。我的目的是讓大家知道,以他爲首的那群人,不一定是對的。”
“相公的度裏能撐船。”李綱又很受感染的說道。
李綱的拍馬屁,難免讓高方平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高大了起來。
事實上許多大頭百姓也非常的幸福,都被高方平的“草根文采”給震住了。他們現在想的多,就像聽人說點什麽,那些文绉绉的話他們不愛聽也聽不太懂,但高方平此番雖然沒能真的說出一個蛋來,卻也讓他們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有點熱血沸騰的樣子。
“我的後半段道路怎麽走?老實說我現在并不知道。”
高方平提高聲音道:“興許我會被他們如同打壓範仲淹一樣,一會廣東一會廣西,一會西南一會西北,那會讓人一事無成,一晃眼也就江湖老去了。但那其實已經不是最壞的結局,好歹在做官,好歹是個相公。所以我并不十分關心将來。但是在其位而謀其政,隻要我還在江州,我就不接受他們對我政治訛詐,房子蓋起來了就是要用來住!他們讓我收三百文的租金,我當然知道那也不算貴,然而我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是:老子就是不同意。”
幾乎全體性的興奮了起來,紛紛拍手呐喊,喊什麽的都有。有些是在胡言亂語,但是也都是表達着他們的激動和高興。
張綿成捂臉了,同樣作爲一個曾經的父母官,也有過不少場次的演講宣傳啥子的,但和大魔王那真的沒法比,不比還有臉,還覺得比較周正,一對比的話就必須捂臉了。
到這裏許多人都知道他要犯渾,要徹底和老常他們決裂了。
方琴及時的高聲道:“咱們知道相公面對着大壓力,其實三百的租金也可以接受,甚至一些人暫時住不進公屋,繼續忍耐一下也是可以的。範仲淹相公的前車之鑒,房子可以沒有,但是江州不能沒有您啊。”
“是啊,先放放也可以的,我等不懂事,給小高相公添加麻煩了。”有許多人都紛紛說了起來。
高方平擡手打住道:“壓力不壓力的,扯這些犢子無用。它雖然是個問題,不過這是我高方平的問題,而不是你們的問題。今天我在此宣布,公屋正式開始分配,不用再去問誰同意,依照早前德1化縣的分配辦法執行,誰的屋誰就住進去,趕緊的,在下雪前,手續可以後補,甚至不補他又能咋地?有哪一個敢驅趕你們、說你們不合法的,不用妥協,讓他來找我。租金維持一百文,往後每年依據運作維護情況,依據糧食價格比值,做适當調整。此外,此番被地主解除了戶籍合約的,亦無條件參與分配,不過要講究先來後到,排隊等候。暫時沒分到的不用急,要有信心,隻要江州還是我做主,隻要你們信我,你們的問題我一定給予解決。”
全場沸騰!
等他們靜止了下來之後,高方平道:“我對大家隻有一個要求是:勿忘初心,不用在寄人籬下的同時,咱們江州仍舊困難,要自力更生,堅苦創業,全力以赴的參與我大江州的建設計劃。吃的不多,住的不好,其實胡市他真沒說錯,這是在服苦役。這公不公平呢,這當然不公平。但是各位,正如我當初力排衆議出陣天子廟口,正如種家軍中許多娃戰死的時候肚子裏是空的,正如範仲淹相公鞠躬盡瘁客死他鄉。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利益來衡量的。時代需要奉獻,并且始終有人爲此在努力。”
許多人受到感染,眼睛紅了。
高方平最後道:“我不是英雄,我隻做我想做的事。我強勢的要求你們奉獻十年給我,不問條件,不計得失,前赴後繼。但是将來,我還給你們的子孫一世景秀繁華!”
到這裏冬天就不太冷了,萬人雷動的場面感覺上恍惚是盛夏。
張綿成已經不捂臉了,明知道大魔王在忽悠,他也熱血沸騰的跟着喊口号,激動的不要不要的。
小李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也不知道是不是激動之下傳說中的癫痫發作,總之蠻危險的,好在菊京姐姐急忙把他救治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