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始終還在糾結于高方平的違法亂紀行爲,整天就在尋思着找高方平的晦氣。
然而這也并沒有什麽用,現在高方平整個的躲着他,老常根本找不到高方平。
與此同時,依托江南東路的“戰争狀态”,那些地方官主政并不敢真的違背高方平的“運糧軍令”,從各地陸續運進江州來的糧食,現在開始越來越多。然後作爲補充,高方平從京城方面組織的運糧隊伍也已經開始進江州了。
特别是蘇州方面,劉正夫全面剝奪了應俸局船運名額後,一船又一船的糧食到岸江州碼頭。
這些情況若是發生在别處,并遇到了一起,僅僅收糧入庫都是個絕大的問題。但是在江州,目下唯一不缺的就是人力,唯一不缺的就是次序。幾十萬人上陣參與收糧入庫的情景,讓那些押運糧食過來的各地差人直接傻眼了,話說他們從未見過這樣高效宏大的場面。
盡管是依托搶劫勒索方式弄來的糧食,不過總歸手中有了糧食,高方平心中也就有底氣了。多管齊下之下,現在江州的糧食形勢,比之前高方平預估的最樂觀形勢還稍好些。不出幺蛾子的話,這個危機就算過去了。
于是大觀二年十月中旬,有了底氣的高方平于江州發布政令,全面啓動了首期大建設:在城外劃好的社區裏,全面建設“公屋”。
這在其他朝代的話會顯得很蛋疼。
不過在大宋的确有“公屋”制度。當然受益的群體數量、執行的效力幾何有待商榷。但它的的确确和安濟坊、居養院制度一起,作爲福利政策存在于大宋。
事實上雖然不算多,但是江州本城内哪怕在蔡倏時期,也保有一定數量産權屬于官府的公屋。
當然了,在蔡倏時期那些公屋經過了搗騰轉手後,一般被捏在許洪剛這類違法亂紀的家夥手裏。現在那些家夥中、一些被高方平捉去宰了,一些被開除了,公屋也就空了出來。陳小娅和她娘就分到了一個迷你型的小院子。
不過目下江州的人太多,外面那些流民也不能永遠駐紮露天或者帳篷。這個時節也沒有什麽糧食生産可以搞,所以高方平的政令發布後,江州外圍就變爲了一個大工地。
高方平批示,土地由德1化縣無條件劃撥,勞動力由大家付出。建設出來的社區産權由官府所有,但是高方平承諾了,這些公屋蓋好之後,按需分配給這些參與建設的災民使用,從此以後他們的戶籍也遷入江州,就算江州人了。
汗,得知蓋好房子後自己住,并且算是江州住民了,于是這些家夥基本瘋了,不用誰去監督也幹得熱火朝天,基本上十二個時辰都不停工,在那隻汴京來的專業工程隊骨幹的帶領之下,晝夜趕工,三班輪換,進行着在古代前所未有的大建設……
“大家吃飯啦!”
亂七八糟的城外工地上,有個家夥站在高處拿着土制擴音器一喊,于是許多人紛紛放下手裏的活計,跑過來領食。
吃的很寒碜,很少,也就比前期糧食更緊張的時候多了半個饅頭,粥還是一樣的粘稠度。
但事實上因爲環境的不同,大家也都很快樂。在他們的記憶中,遇到災荒之年,不但不被雪上加霜的搶劫欺負,還有官府的人叫大家“吃飯啦”。正因爲這個年景其他地方沒有這樣的事,所以大頭百姓們很珍惜目下這個氣氛,這就是他們的利益,他們願意爲此去參與維護,不讓别人破壞。
大多數一些人,并不知道這些喊吃飯的官府人士糧食哪來的,人們膚淺的認爲:官府天生就會有糧食。
隻有少數的一群明白人知道,爲了能讓時靜傑麾下的一個小吏含一句“吃飯”,大魔王的名聲在官場已經徹底臭大街,因爲有小道傳言,他已經不顧吃相的用勒索威脅手段,不但收拾治下,甚至還去毫不相幹的兩浙路敲詐了近十萬石糧食來。
人們都是排外欺生的,越落後的地區和年代,尤其如此。
那群跟着方琴來尋找夢想之地的人,到江州的時候就傻眼了,眼見城外二十幾萬、數倍于他們的“地頭蛇”已經紮根,他們非常的不看好自己的未來。
好在江州從官員到差人都已經是老司機,還有一大群陳小娅都在基層的做工作。于是這些都不是問題。很快,方琴帶來的人便發現,這裏除了吃不飽之外,其他沒毛病。
小迷糊穿的破破爛爛,頭發枯黃,又小又瘦弱。她爹曾經乃是意圖造反的狠人,但是其實她極其弱小。
她初來乍到,如同個小乞丐一般拿着個破碗,眼見有人含“吃飯啦”後,幾大桶冒騰着熱氣的粥和饅頭拉過來,掀開了蓋子。但是小迷糊咽了幾口口水後,還是有些膽子小,不敢過去。
“小丫頭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的去排隊。”巡查到這裏的富安,見到發愣的小迷糊後給她後腦勺一掌,拖着小迷糊過去放在第一位。
于是,小迷糊稀裏糊塗的獲得了一碗很粘稠的米粥,以及半個饅頭。最驚異的是,還專門給了半個小指甲殼大小的青鹽。
天啊!小迷糊震驚了,這是傳說中的食鹽。乃是有錢人家才能吃到的東西,記得曾經她父親揚言要造反,就是聽說可以有鹽吃。
這個時代這個時節,大頭百姓對食鹽的渴望甚至還超過肉類。
緊跟着,小迷糊一口先把鹽巴給吃了,覺得很鹹,然後趕緊喝了一大口米粥,卻是被燙的哇哇叫。這一幕把周圍的人不禁給逗笑了起來。
鹽其實并不是真的有多珍貴,它隻是作爲官府的專賣品而抽取了重稅。不過此番高方平老毛病又犯了,又開始違法亂紀,官府帶頭“走私食鹽”供應。
事實上荒廢朝廷鹽政,亦是老常在找高方平麻煩的一大原因。
老常找高方平了好一陣子了,但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帶着賈姨太私奔了,總是找不到那對奸1夫1淫1婦。
于是無趣之下,老常也隻能暫時扣留這史文恭在牢裏調教,其餘時間就顯得非常蛋疼,因爲作爲常提刑,就是要過問刑案。
不過江州治下幾乎沒有什麽案件。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
于是老常悶得慌,隻有整天到處溜達,到處巡查。
譬如現在看着小迷糊充滿幸福感的在狂咬饅頭,遠遠看着大江州城市群以一種新的姿态在崛起。老常也覺得,興許得對豬肉平的事重新作出一個評估。
恍惚的思索間,聽聞小迷糊哭了起來。原是因爲她吃的過快,咬饅頭的時候太狠,連她自己的手指也咬了。
到此,滿臉憂愁的老常也不禁樂呵了。
過去拉着丫頭的手看了看,問題不大,至少沒被她自己當做肉吃了,于是老常就不在意了,問道:“你叫什麽?家人呢?”
“家人死了,我叫小迷糊。”小丫頭說道。
“呵呵,你果然你有些迷糊。”老常走開去别處巡查了。
老常一路過,富安也不敢嚣張,急忙低着頭像個孫子一樣的恭候着。
老常停下,不懷好意的看了富安少頃道:“去告訴豬肉平别丢人了,整天躲着我,他到底是個罪犯還是官員?”
富安尴尬的道:“主要是怕您東問西問的。”
“但凡害怕老夫問的事,就說明有貓膩。”老常又開始好奇的問了,“讓老夫奇怪的在于,爲何蘇州方面會有近十萬石糧食運來?這麽玄乎的事它總該有個原因吧?”
富安呼噜呼噜的搖頭道:“小的實在不知道内情,不過此番江州如此多的人等着吃飯,有糧食總不是壞事。”
老常扭頭,看了一眼無數正在吃飯的泥腿子,歎息了一聲,一句話不說的離開了。
在老常的世界裏,豬肉平絕對不是好人,卻是個殺伐決斷的能吏。
他在孟州抓捕武松、牢城營平亂,算是初露鋒芒,夠霸道的。其後陳留縣平亂、京城查辦張懷案,算是他旭日東升。更是霸氣淩然,誅殺近百軍官,後來被滿朝文武圍堵就是他幹的事。
來至江州,天子廟口一戰,壓制蔡黨的同時他正在接近巅峰,近乎于一種不能被否定的魔王狀态。
在給他一些時間,經過下一個跳闆後,或許他小子真能夠奠定屬于他的政治王朝。
高方平的出現,颠覆了老常對于偶像和英雄的夢想。因爲老常已經對曆史擁有了一種介乎絕望的不信任,老常不信包拯能把高方平怎樣,而沒有包拯把這個不良少年撸了,往後他的巅峰路途上、到底還要有多少個“天子廟口慘案”?
此番他明顯去了蘇州,到底又殺了多少人?
這些,都是老常非常想知道、卻又沒有得到說法的問題。
事實上被打破了對英雄向往的人,不止老常,而是整個江州都如此。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劫富濟貧仗義疏财的好漢思維一向在市井流行。而現在的江州這麽說是要被鄙視的,因爲許多東西已經被高方平刺破,人們猛然發現并不是這麽一回事。就像老常發現:那個包拯除了收拾王爺黨的時候猥瑣一些、其他的也沒那麽神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