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唐朝,在宋朝走到巅峰的中秋節算是過去了。
宋人不喜歡搞其他戾氣重的,卻人文氣息最爲濃厚,不論什麽節,宋人過節總是最積極了。
中秋過後當然就叫深秋了,此一時刻螞蚱也不怎麽蹦跶了,天地間一切氣息潛伏,不在躁動。依照迷信說法,這個秋後殺人造成的怨氣最少,不易被厲鬼纏身所以,所以死囚牢中那個叫宋江的在冊死刑犯快問斬了。
鑒于這個局面,史文恭已經秘密南下。不日應該就可到達江州。
乃是高方平去密信召喚老史的。他不是高方平的部下,但這在手續上非常簡單,高方平去信之後,史文恭找時文彬請假就可以孤身離開。
在高方平被割除永樂軍知軍後,史文恭所部就歸屬是時文彬節制,時文彬才是永樂軍的主将。
更早以前高方平有過密令給史文恭,讓他嚴密監控水泊動向,爲此史文恭還有過和水泊小股散兵交鋒的事。但是最近以來一直沒有水泊消息,無法确定晁蓋等人是否離開水泊南下搭救宋江了。
高方平分析,興許在濟州有永樂軍嚴密監控,于是晁蓋等人便從郓州登陸離開了水泊。可能在路上了,将要實施營救宋江的計劃。
對此高方平不确定,卻不影響爲此去準備。理由是戴宗已經消失了,在江州見不到了,高方平有理由懷疑,被開除後,戴宗那犢子真的犯渾,要上梁山喝酒吃肉了,他消失大概率就是去水泊報信、研究搭救宋江的細節。
晁蓋是講義氣的人,吳用則不好說。不過爲了他們“聚義廳的合法性”,爲了替天行道大旗,很大概率吳用也隻能支持搭救宋江的提議,否則山寨的現有頭領内,有可能會出現離心的狀态。這同樣是政治問題,政治總是無處不在。
與此同時,楊志已經帶着高方平的文書北上,進京調集糧食。
安排京中親信組織人馬,在京畿附近收購糧食,日夜不同的趕工,生産爲複合飼料,然後開始組織運送南下江州。
現在的江南東路救災中心就在江州,在冬天來臨以前糧食就是生命線,必須不計代價,打赢這場江南糧食保衛戰。
暫時隻能先這樣,朝廷未必能夠指望。鑒于體制問題,大宋又沒有健全的“儲備法”,所以張叔夜的手裏,其實可用的餘糧比較有限。西北日子仍舊不好過,加之宗澤判斷宋夏之戰有可能再啓之後,朝廷要一定程度對此做準備。
北方有餘糧,但是如果戶部出面牽頭,要從北方組織運輸糧食到江州,限于這個時代的運輸能力,以及官僚機構的低效、懶散、腐敗,那個代價太大了,朝廷付出的成本價格恐怕比江南的黑心糧食要價更高。
所以張叔夜已經對高方平較底:朝廷已經沒有能力管你江南東路,老夫力排衆議推你上江東轉運使位置,就是要你能做到“不可能的任務”,不許推脫,誓死抗住此番江南的糧食危機,以此爲前提,今年你江南無需繳納糧食回戶部,銀錢一定程度減免,另外非常之時,老夫允許你動用一定的酷吏手段闖禍。
不論是什麽原因,盡管水災不是高方平造成的,但是曆史從來不溫柔,自來以成敗論英雄,這些就是高方平目下面臨的。
如果這戰輸了,高方平以往的所有勝利都白搭,餓死的人一多,威望也就沒有了。
所以不可避免的,此番高方平去信京城,也以“倒爺”的身份上陣了,誓要掏錢打赢這場糧食保衛戰。在經濟上高方平會虧本,但是在政治上是切身利益,媽的這才是政治資金的正确用法,其他的用法其實并不正義。
此番算是政治和經濟兩手準備。
僅僅依靠權威,威脅那些官員去和他們的狗腿子糧商達成妥協,還不夠保險,高方平不完全信任那些鲨魚,形式不對的情況,他們仍舊存在反水的幾率。
但是一邊通過權力壓制他們,一邊以經濟的手段從京城民間組織糧食南下就是雙保險。在氣勢上就有可能壓住他們,一但形成沒有他們、高方平也能單方面扛住糧食危機的形式,江南糧商内部積壓了太多糧食的一些商人,就會出現立場動搖,興許開始偷偷的放糧。
那時候開了口子就是踩踏效應,兵敗如山倒。是的資本市場沒有驚喜,就這德行,一個東西,大家認爲值這麽多的時候一個都不賣,它在賬面上就值那麽多。一但形式轉變,這些趨勢投資者沒誰是傻子,都希望别人來接盤而他們撤退。
到時候整個江南東路,全是烏雲蓋頂的“賣盤”,糧食危機自然就解了。吃不飽是肯定的,價格仍舊貴是肯定的,但是撐過這個冬天,明年就是絕地反擊的時刻。
在古代出現系統性的糧食危機,其實不是糧食本身的危機,而是運輸能力的危機。
不是說真的沒糧,而是古代沒鐵路,船運能力也非常有限,所以幾乎沒有能力在需要的時候,大面積的對受災地區輸血。
外部糧食運不進去,那麽随着受災地區内部的糧食越來越少,賣兒賣女餓死人的事就會越來越多,然後十倍糧價格隻是剛剛開始。
走陸路在古代就是打戰,特别是災難之年,漫山遍野都是半民半匪的存在,大多數平時不人的百姓,也會在大災之年變爲搶糧食的群體。加之官府低效不作爲,就讓大面積的輸送糧食成爲一種奢望。
就算不考慮治安方面的因素,限于古代的勞動生産力,運輸能力,也很難真正形成規模性運輸。
其實物資運輸到一個地方的最大成本不是貨物本身,而是途中的一切損耗,譬如江州到京城需要走數十日,一噸糧食的運輸隊伍,在大宋缺少馬匹的情況下,需要投入六台牛車,至少十幾個人力。原始的運輸車輛負重長途運行,磨損修理也是非常麻煩的。
加之随行的保镖衛隊費用,民夫牲口路上消耗的糧食和銀錢,各處關卡公差的盤剝,層層吸血,一趟走下來,價值十七貫錢的一噸糧食,運送成本恐怕就要高達三四十貫。
所以這是最爛也是最好的時代,諸如盧俊義那種有能力走貨的教父就算不非法,也能賺大錢。不會被搶,就是他盧俊義的生産力、競争力。
就是基于這些因素,江南大水之後,還沒有真正出現糧食危機時,那些糧商挂出了三貫錢一石米的價格,是平時的三倍。
這是投石問路,也是外地糧商的成本價。
那麽在理論上就算三倍糧價,也真不會餓死多少人的。爲什麽高方平當時說三倍隻是起點而不是終點?
因爲現在的三倍糧價,僅僅是江南本地商會聯盟排外、擋住外部糧商進入江南的一個手段。商人是逐利的,譬如東京的糧商一看,江南隻是三倍的糧價,他們運進來也沒有利潤,所以就不會提前布局。
而一但外部奸商不準備競争,這就形成一個趨勢,就會導緻江南的糧食越來越少,最終于某個時刻開始爆出十倍乃至二十倍。
真出現二十倍糧價的時候其實就是大奸商跑路,其餘人套牢的時刻。早前沒有準備的外部糧商不是傻子,不敢那個時候進場。那個時候進場除了被餓瘋的暴民殺死外,根本就不是來賺錢的,那叫接盤俠。
這個過程在古代是一個循環,并且是死循環,近乎無解。大明朝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算是死于這個“循環”之中。
後世說的要想富,先修路就是這個理。修路代表通商,通商,就代表可以打破本地奸商的壟斷環境。
而江南東路的壟斷環境,高方平已在着手對付。依托現在已經堪用的第二十三代軸承鑄造的運輸車輛,能夠最大程度的節省運力,降低運輸成本。加之高方平運糧可以不被各處官差盤剝,不被土匪搶劫。所以此番經過初步測算,高方平的團隊有可能把運到江州的糧食,控制在平時一點八至一點九倍的價格間。
并且這隻是保本的價格,如果高方平更極端一些,爲了賺取名望略虧損一些,維持在平時一點七倍的價格,并且不是大米而是全營養飼料。由此一來,基本上,就形成了高方平于會上宣布的策略:糧食價格允許比平時略高,但不許喪心病狂。
也就這麽一次了,往後随着大江南工業基地的鋪開,軸承越來越成熟,吏治環境越來越好,工業技術提高,船運噸位提高。這一切都在全面疏通大宋的血管,壟斷暴利事件會越來越少,兩點五倍糧價興許在蒸汽機革命前還是會有的,但是十倍糧價一定會成爲曆史。
那麽上述情況是在大宋。
如果要問這個時期其他大陸的人類是什麽樣的生存狀況?洗洗睡了,基本就不算人,一但有事就等着一片一片的死。因爲在那些野人的世界裏,這個年景沒有一個如同大宋會講“政治正确”的政府。
是的大宋很爛很腐敗,很低效。但是至少政府還把不餓死人當做政治正确,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矛盾。這也就是大宋三百壽命,至亡國時候仍舊沒有全國性農民起義的緣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