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方琴神色更加古怪的道:“那時候我覺得一切都很好笑,好假,我觸犯了兩條教義卻未被神明的聖火燒死。于是我不在絕望,我開始領悟他們說的鬥争。但凡他們禁止的東西,我就有沖動去偷吃那個禁果。我開始讀李清照,讀蘇轼,我沒想多會有那樣爛漫優美的意境,哪怕真實的世界并非詩詞所寫那樣,我也願意去那麽想。我覺得那才是真正的人和女人。我開始讀‘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酒杯空對月’。‘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如雪’……”
高方平也不禁動容。看來以往的自己剛愎自用,對柳三變李太白這些人,太過那啥了。世間之事存在就是道理,“人生得意須盡歡”這雖然有點沒心沒肺,但是誠如高方平之名言不添亂就是功勞,這比極端的“殉教上天國領取來生”有意義的多。至少在有“殉教赴死”想法的土壤裏,必須同時存在“人生得意須盡歡,莫管他娘的來生九世”這樣的歡樂思想。
“大人?”見大魔王走神,方琴低估了一句。
“至今我方才知道,學無止境,文人爲什麽偉大,李白爲什麽偉大。因爲他喝高了後,在以無盡的才華唱‘他李白式的唯物’而不是唯心。”高方平回神之後微笑道。
方琴頓時英雄略同的樣子道:“對啊,好偉大,那些被禁止的東西竟是這樣的有趣。可惜許多不明就裏、偷看了的教衆會被處死。這讓我徹底對教義心灰意冷。”
高方平點頭道:“解放思想不是說着玩的,别處我管不了,但你提及的問題我江州正在解決,我鼓勵想法,但是嚴打‘教派’,嚴打私刑。就是爲了杜絕這類事件發生。那些秃驢和道士的狗屁東西,我也不喜歡,但他們不極端,他們隻能詐騙而不能強迫别人,就是我容忍的底線。在道場裏聽了他們的理論的人,可以馬上轉身進入茶館,聽秀才解讀我高方平的策論,聽秀才歌唱李白,這就是解讀和開啓民智。私刑就是毒瘤,動刑的都是流氓,但是王土之上隻能有皇帝一家流氓,堅決不允許出現其他流氓。可惜我這個皇帝麾下的金牌打手、朝廷鷹犬,我的大砍刀被那群猥瑣的相爺們沒收了。媽的不能砍人日子,真是有點難過啊。”
方琴和梁紅英面面相視,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他的畫風又開始真真實實了。
方琴接着道:“我不知道往後的路在何方。但我知道方天定始終在江州某事,江州知州是蔡京的兒子,而他又不作爲、縱容麾下許洪剛。所以自來都有傳言,整個東南都黑暗但是最黑在江州,下一個最大信徒的來源地就是這裏。于是教内兩個派系的鬥争理念,讓我也坐不住,方天定幹方天定的,我也需要來江州觀察。這個時期我已經不悲憤,我麻木,我也希望有支持我的信徒,将來夠力量公開真相。我不知道天下有沒有救,我不知道那些凄慘的苦人有沒有救,我更不知道這場鬥争會以什麽方式結束,不知道我方琴會以什麽方式死去。但是當我聽到消息江州來了一個酷吏,一個敢說話敢作爲的大魔王,我就一直在觀察。”
到此方琴語出驚人:“後來的某個時候,知州衙門被架空,傳出小道消息來,大人您打算出陣于天子廟峽谷剿滅許洪剛所部,那個時候我震驚了!與此同時,方天定派人冒死溜出城外,打算把消息通知這個人渣許洪剛!他們之間一直都有勾結,許洪剛的确不蠢,可惜被方天定的福壽膏控制了。哼,但是教義不是讓我鬥争嗎,我又怎麽會讓方天定得逞,所以方天定派去報信之人被我消失了。緊跟着就是舉國震驚的江州案件,五千人被判死刑,那時方琴就對您是個什麽樣的人,充滿了好奇,我想知道你判決時候的心态。于是有了今天的會面。”
高方平和梁紅英面面相視了起來。梁姐以眼神表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相公您當時哪一戰,還真是有點懸啊。
高方平聳聳肩以眼神表示:她說的是真是假不重要,運氣本來就是實力的一種,我豬肉平就有這樣的運氣,所以蔡京隻能認慫。而且就算許洪剛獲知,不走天子廟峽谷,他們的最終命運也不會有改變,依舊是叛軍。隻是說就要變爲拉鋸型野戰,那時爲了方腦殼的公道真會在江州英雄紀念碑之上,多上千烈士之名。但也必須要打,必須前赴後繼,那真不是當時高方平吹牛,那就是江南的醒覺之戰,流再多血都值得。
高方平固然有運氣,但做決策從來不從運氣角度出發,調遣太平軍進江州,蠱惑黃啓冠從無爲軍出陣等等部署,真不是爲了用于剿滅叛亂用的,而是爲了天子廟峽谷戰事出現變故後,不至于讓江州一敗塗地。
所以當時,高方平已經想到了消息走漏後的後遺症,嚴令黨世雄所部不能救援,以免被套牢。與此同時依托全騎兵糾錯能力超強的優勢,就算許洪剛所部避開天子廟峽谷,也沒什麽卵用,騎兵原本就不是用來打伏擊的,而是伏擊失敗後可以依靠超機動糾錯,剿滅江州軍,它就隻是時間和代價的問題。
混血兒美女講了非常美妙動人的一個故事,順帶很文藝的表達了她身世的離奇複雜。
高方平相信,作爲古人,任何一個人都會被方琴給感動得稀裏嘩啦的,然而高方平作爲一個穿越者,各種苦情肥皂劇看太多,總體顯得沒心沒肺的。
最後高方平一副奸詐小人的模樣嘿嘿笑道:“所以呢,你的故事講的不輸給《大灰狼》,然而都是過去式,自始至終沒什麽幹貨。結論是什麽?你要我幹掉方臘和方天定,扶你上位嗎?”
方琴又難過又尴尬,還不太習慣他的風格。她此番算是懷着某種寄托來吐露心聲的,要說太大的部署和目的,她一個女子,暫時還真沒有想的太深,然而大魔王這麽市儈的德行真的讓她有些亂了陣腳,好尴尬。
“我……其實我也不是太清晰我想幹什麽,就是忽然間信了一些東西,便把一些期望放在了大人您的身上了。于是就來見面吐訴了。”方琴道。
高方平摸着下巴道:“你沒主見沒問題,我幫你主見。你要在教内鬥争、要報複方臘毀了你一生也沒問題,我幫你整死他們。天降我豬肉平于大宋,就是用來拉仇恨幹壞事的。然而我是個奸商無利不起早,我要問,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方琴一聽就急了。她此來的确有些小女子心态,主要是傾訴,其中當然包含了太多對義父方臘的不滿,對教義的不滿,隻是說真正“被主見”後,要把這一事作爲一種陰謀叛教,害死義父奪權這樣的奸商立場,她的确不太明确。
始終觀察她神态的高方平微微一笑,又道:“你此來心态上果然是一頭淩亂了、又蠻是牢騷的小鹿,我不逼你做決定,先回去吧,你等想清楚你要什麽,追求什麽的時候,再來見我。”
作爲一個從小人見人愛,人人挽留的大美女,就這麽的被送客了,方琴真的有些淩亂了,怎能吐露了心聲被他獲知後就送客了。
“我……你……”她感覺有點上當受騙。
高方平老奸巨猾的模樣道:“你有點不甘心,見我并不容易,此番卻沒有聽到你想聽的。女人找人傾訴有時候沒什麽目的,興許僅僅隻是想聽對方兩句認同。你還覺得你在剿滅許洪剛所部一事上幫了我,卻也沒有被我感謝。方臘是毀你一生的人你有怨氣,但他畢竟養育了你,是義父。這些所有,形成了你現在複雜沒有主觀的心态,這是正常的。如果你真想聽,我有一萬句暖人心的花言巧語可以說出來。但那并沒有什麽用,沒有在我的立場上解決任何問題,亦不會在你的最終追求上,産生作用力。”
頓了頓高方平道:“我就這德行,做事一定要有目的。你想要,你就一定要對我說你要什麽,然後可以給我什麽。等你想明白此點之後再來見我。”
方琴神色又古怪了起來,明白沒有賴着不走的理由了,于是心裏也有些氣,起身沒有一句告辭便離開了。
“相公不信任她嗎?”靜下來後梁紅英好奇的問。
“其實我已經信她了。”高方平搖頭。
“那您爲何這麽直白的把她氣跑了,難說她以後就不來了。”梁紅英神色古怪的道,“她這樣有勢力有地位有想法,又被人寵習慣了的絕世美人,不會喜歡你風格的。”
高方平道:“那沒辦法,總不能讓我去适應她的風格。有一點她必須自己想明白,她能給我的東西,我換個方式去努力也能做到。我不接受要挾,世間少了誰都一樣過日子,就是我的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