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綿成一副死谏的模樣,抱拳苦笑道:“許洪剛幾乎和蔡倏的利益捆綁一起,乃是宰相蔡京的嫡系親至,其麾下骁勇善戰,五千精銳。代理相公您是否真的想好了?我張綿成也承認他們喪心病狂,這絕對是群體性行爲,且已經形成了内部文化和習慣,五千人中沒有哪怕一個有良心的人站出來密報或者說話,他們的确該死。但是大人你是否想過,在軍力處于劣勢的時候要打這一戰嗎?萬一打不赢,帶來的民生後果是什麽?”
高方平冷冷道:“打得赢的。以前我弄錯了,許洪剛所部根本不是精銳,那隻是一群欺善怕惡的人渣土匪,沒有信仰的烏合之衆,面對真正以保家衛國爲信念的軍人時,說豆腐擋刀都是擡舉他們!”
“誓死追随相公斬妖除魔!”
全體列帳參與誓師的軍官,被大魔王鼓舞的不能自己的模樣,一起跪地大吼。
張綿成和丁二則是面面相視了起來,他們是文人,的确會想的有點多。他們不懂軍事,又聽聞高方平以往骁勇善戰,其實信心是有的。然而他們最擔心的是政治問題,一但打不赢,或許說赢的不利索,江南就毀了,高方平的政治生涯也毀了。
一但高方平毀了,擡舉他的以張叔夜爲首的一群相公的政治生命,也基本就沒了。
“就算打赢了,帶來的政治後果是什麽,大人你想過嗎?”張綿成又道,“您真的打算和宰相蔡京水火不容了嗎?”
“你又想多了。身爲皇帝派來的守臣,我豬肉平在處理朝廷叛軍而已,如果蔡相爺硬要跳出來說他和這隻叛軍有關系,這……”高方平尴尬的樣子攤手。
“可能怎麽判定他們是叛軍呢?”張綿成皺眉道。
“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他們的行爲背棄了他們的軍人身份,吃着皇糧的責任就是保護皇帝的子民,但是他們殺害皇帝的子民,不是叛軍是什麽?你以爲‘叛亂’兩字真的很難解釋嗎?“高方平道。
媽的張綿成這個棒槌真的就會瞎想,這次開會是命令又不是建議,所以高方平沒有功夫應付了,揮退了手下去各自準備……
蔡倏的權利已經被高方平聯合張綿成給奪走,他的親信随從被抓空了,人都見不到,媽的理由都沒有一個。或者說根本就不要理由,後世的警察看誰不順眼也是可以捉來關四十八小時的,何況是在古代,面對高方平那麽大的官。
這是感覺要變天的節奏,真的吓到了老狐狸蔡倏了,他嘗試着闖通判司想和高方平撕逼,但是根本進不去。
另外有楊志帶八個虎頭營軍士寸步不離的跟着蔡倏,拉屎都不例外。喊都喊不走,罵了也沒用,蔡倏一罵,楊志們就嬉皮笑臉的應對,順帶拍幾句馬屁。
至于打,蔡倏也打他們了,然而打了那些穿着刀槍不入盔甲的老粗,除了蔡倏自己的手受傷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結果,楊志等人平時去找人推拿按摩是要花錢的好吧,這次卻是免費的。
莫名其妙的就被否決了職位架空,蔡倏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将要發生什麽。本着不好的預感,他也知道現在待在江州沒用了,于是他便讓楊志他們保護他上京告狀,試圖奪回權利來。
是的現在是反過來,蔡倏請求楊志等人保護他上京,因爲他的人全部都被抓了,他是不敢單獨上路的……
五月中旬梁紅玉不辱使命,帶着張叔夜相爺的虎符回江州了。其過程有些小插曲,耽擱了一陣子,不過好在趕上了,最終,張叔夜基于以往對高方平的信任,同意了讓他指揮太平軍。
“我當心相公等急,于是快馬先趕來了。至于殿前司的黨世雄,則去江甯府和太平軍交接權利,擇日便會帥太平軍進駐江州。”風塵仆仆的梁紅英抱拳道。
高方平拉着她的手摸摸,想說句辛苦了,卻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來到之後,梁紅英已經了解的這段時間所有的事和細節,以及目下部署的來由,她是最關心小方力的人,此時眼睛紅紅的抱拳道:“相公殺伐決斷,彰顯真正的帥臣風範。太好聽的話,紅英一向都不會說,但能跟着相公效力,是紅英一生最大的榮幸。”
高方平喃喃道:“誰知道呢,興許經此一事後,我就不會做官了。”
梁紅英固執的道:“就算不做官了,以你魄力和決斷,也一定會以另外的方式,走到巅峰的。”
“也許吧。”高方平漫不經心的回答。
其實高方平是在說心裏話,這次做了這事後,天曉得被評價爲什麽?就算有了理由,趙佶畢竟是個帝王,畢竟不喜歡流血和兵事,所以壓力太大的時候,就算趙佶再喜歡高方平,高俅和張叔夜在擡舉。但高方平被罷官的風險也是很大的,這是一種平息官場衆怒的辦法。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也無法意料到這件事最終的政治走向。不過高方平的決定和初衷不會變,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做的。這就是先行者和吃螃蟹的人。
媽的事事都要請示,要命令,那設立行政區主政幹嘛呢?這種口子誰敢掀開?請示彙報了以後誰敢批準?誰敢來面對?結論是老張也不敢。
所以在爲難之際,酷吏有酷吏的用處,許多事情請示了就永遠做不了。隻能摸着石頭過河,快刀斬亂麻的做了,既成事實後,再由張叔夜拼了老命的在中書門下扯犢子,然後皇帝放水,來原諒高方平的不良作爲。
這就叫政治。
媽的拼了,不借着這個機會掀開風暴,怼死這些财狼國賊,進而掀開運動。江南就白來了,大宋士大夫們的免死牌一般用來貪财,然而高方平現在錢太多了,用都用不完,免死牌就用來做事闖禍好了……
“末将黨世雄,依據殿前司委任,以樞密院虎符爲憑,改防區爲江州,聽候小高相公之調遣。”
五月十七日,黨世雄終于帥太平軍進江州,這家夥最會做表面工作,風塵仆仆的先來找高方平繳令。
然而進入大堂跪地繳令之際,黨世雄看到滿地擺放着的屍體,以及牆壁上的大型軍事圖紙,以及大堂之上的諸位軍官們那想吃人的神态。又根據進城之際的戒嚴态勢上看,處處都透出了即将打仗的預兆。
這一驚可謂是來的大了些。黨世雄一陣郁悶,當時被從殿前司掉出京他便覺得不對,想不到今趟真的遇到大事了。
黨世雄這樣的老滑頭老司機,真個是比誰都精明機靈,和他的主帥高俅老兒幾乎一個德行,于是低着頭什麽也不說。
“你帶來的部隊什麽情況,可能打硬戰?”高方平第一句就開門見山。
黨世雄頓時色變,繼續把頭壓的更低了,一句話也不說。
“說話?”高方平道。
然而黨世雄就是不說,決定軟對抗不卷入事務了。
話說他這樣的老滑頭是非常機智的,這明顯是要打仗的暴風前兆,然而江南之地又沒有蠻子,也從未聽說過有什麽大型土匪勢力,比北方溫和得多。所以老司機黨世雄第一時間心裏跟明鏡似的,能和誰打呢?江南之地明顯就是蔡黨的自留地,這戰如何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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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這個滑頭不說話,高方平有些郁悶,然而他也是高家的心腹,總不能因爲不說話就把他幹掉吧?
“機智啊,黨世雄你真的是個人才,我家老爹的壞脾氣你學了個十足。然而古往今來,你聽說沒有擔當的聰明人能到巅峰嗎?”高方平道。
黨世雄哭着臉道:“衙内威武,卑職對當下非常滿意,巅峰那是您這類的大人物待的地方,卑職不敢,其實小将對現在的位置都有些高處不勝寒了,若不是殿帥爺擡舉厚愛,小将會比現在更不堪,小富就安的。”
“你……”高方平起身瞪着他。
然而,黨世雄就比孫子還乖的樣子跪在,又不說話了。
大堂之内放着的十幾個韓世忠找出來的無頭屍體,很明顯就是窮人苦人,明顯死于有規則可尋的制式兵器傷害,那些箭傷穿刺,也明顯是接近禁軍的制式弓箭的傷口穿刺,獵戶和反賊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裝備和兵器。
這些隻有一個解釋:這群人死于訓練有素的軍隊之手,絕不是小型的土匪所殺,更不是苦人自己相互鬥毆死亡。
再仔細觀察那些屍體的特征,根據黨世雄的經驗,他們絕對是民而不是匪,因爲黨世雄從未見過這麽瘦弱的土匪,一個都沒有見過,做土匪就爲了有肉吃,既然有肉吃至少身體是壯實的,否則出去搶劫,相反被農戶用鋤頭把腦子打出來了,就鬧大笑話了。
再看這些屍體那粗糙的手,以及肩膀的老繭,這就是在底層做苦活的特征,絕不是握刀的土匪特征。
是的,黨世雄是真正的精明人,軍旅經驗非常之豐富,跪地的這個空檔不需要高方平解說,他近距離的觀察屍體,基本已經得出結論來了:江州出了大問題,有許多民被那些喪心病狂的軍人當做土匪殺了報功。然而偏偏運氣不好,遇到眼睛揉不得沙子的大魔王,這事被掀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