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官員衆說紛纭之際時辰到了,全體入朝觐見皇帝。
趙佶臨朝之際面帶喜色。他本身是個腦子有病的文青,而皇城之内亭台香榭,下雨時候自然是很美的,别有一番風格。在幾月前張叔夜也的确幹了當年王安石喜歡幹的事——綁架皇帝,把趙佶弄去求雨了。
所以在趙佶的印象之中下雨是好事,代表國泰民安。
事實上京城的雨并沒有成災,周邦彥還應景似的寫了兩首“情深深雨蒙蒙”之類的詞譜,在大晟府演唱,聽得除皇後娘外的貴妃們一個個傻傻的,于是乎,受到外臣張叔夜相爺的影響,又後皇城内娘娘們的枕邊風影響,趙佶很高興,把這次的雨水看做祥瑞。
“恭賀陛下,此番連綿之雨,實乃陛下出手請來的祥瑞,全國豐收已可指望。陛下聖明,國之洪福也。”
蔡京都不想于此番局勢之下做文章,但是左丞何執中見趙佶臨朝面有喜色,便開始蠱惑聖心。
高俅老兒原想也趁機拍皇帝一馬匹,但是看張叔夜臉色鐵青,于是高俅雖然不懂這些方面,卻也已經用靈敏的觸覺嗅到了不妙的意味,當即忍住了不去參與。否則老高雖然是武臣不能幹政,不過在朝上利用任何情況,不惜颠倒是非黑白的大拍馬屁的事,他幹起來是不亦樂乎的,人家再見不慣,也拿這個奸詐滑頭沒有辦法。
張克公出列道:“陛下勿要聽信此等謬言。須知任何事物過猶不及,此番雨水對于一些地區、一些人是喜信,但并非全國如此……”
張克公于平時浪費人品太多,不好聽的話說了太多,導緻不論什麽問題,他隻要一開口就會讓趙佶頭疼,于是趙佶便心不在焉的皺着眉頭,後半段都不知道張克公到底說了什麽。
但高俅老兒倒是馬上很機靈的聽懂了,張克公的意思是,這些雨水對有些地方是災害,要看地方。
論級陰謀詭計和鬥争方面的東西,高俅是很有悟性的,雖然一時不知道這些雨對于寶貝兒子高方平是什麽。但已經明白了蔡黨的何執中在幹什麽了,老何這是在對一些人往死裏整。因爲隻要不是全國性的大災,一但被老何帶起了雨水是皇帝求來的節奏,此種說法一成立,那麽在此祥瑞下依舊糧食減産、甚至顆粒無收的那些,罪過就大了。
思索着,老高往後退半步,悄悄的踩在了種師道的腳上,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問道:“這場雨對郓城是祥瑞嗎?”
種師道想一拳把這個不學無術的老棒槌打死,卻也隻得低聲嘀咕道:“太尉您知道八百裏水泊是怎麽來的?”
這一聽高俅老兒又吓得元神出竅,也這才明白爲何張叔夜目下無法說話。因爲套用何執中這個老不死的話,這場雨就是他張叔夜慫恿皇帝求來的,自然不方便再随意的去說反話了,否則除了是質疑他老張自身之外,還是質疑皇帝。
“陛下英明!”
“神武啊,此番年景之下若依舊欠收的官員,則足以證明他們的無能。此種選拔官吏、發現害群之馬的妙招簡單有效,非陛下想不出來。”
“陛下威武,的确是這樣的,少數一小撮沒有能力的執政官員,一定能在您的慧眼之下原形畢露。”
何執中開頭之後,這些家夥們便開始了五花八門的說辭。基本上也如同某些地方正在爆發的水災一樣,短時間内如潮水一般的言論,便在朝堂之上定性了趙佶求來的雨水乃是“祥瑞而不是水患”的基調。
趙佶笑得如同個番茄之際,大家都心裏清楚了,此番說辭已經不能再有反對意見了。誰再去提及水患,就等于質疑皇帝的正義性。
更嚴重的在于後面那些家夥五花八門的說辭已經被趙佶所認可,所以這種氣候下,到達秋收之際但凡不達标的人,那根本不用請示便會被蔡京引用今日朝堂的基調,直接免職或調任閑置。
很快,這場有可能讓一些地方受災的連綿之雨,就被這些家夥當做祥瑞,結束了讨論。
針對連綿之雨的讨論定調了,但針對高方平的集中彈劾這才剛剛的開始。
馬政司倒是沒有參與,因曾頭市事件發生後,在下猥瑣份子時靜傑的建議之下,時文彬“惡人先告狀”的文書早就進京了,直接彈劾馬政司縱容地方馬政踐踏耕地,當時蔡京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敢參與說話。
汗。老蔡當然知道這是小高聯合時文彬惡人先告狀。但是在大宋農耕爲先肯定是政治正确。老蔡真不敢輕易的在這種問題上去發表反對意見,當然有可能整得時文彬和高方平調教,然而這種事一但操作不好,被張叔夜張商英這些大奸賊扣上帽子,毀壞農耕那絕對是任何朝代的最好的罷相理由,在任何一個皇帝手裏都是,從不會例外。
于是那個時候,蔡相公一但保持了沉默,就等于默認了大宋馬政的确存在問題。那麽基于皇帝對小高對時文彬的信任,又基于皇帝分辨能力不足,聽風就是雨,一聽居然有人喪心病狂的踐踏耕地用去養馬,趙佶再蠢也知道這不是小事,當庭怒斥馬司,其後三個馬政官員就被稀裏糊塗的革職了。
那次事件被定調爲馬政失職後,所以目下的朝堂,馬政就無法在說高方平的是非。因爲這是無賴行爲,不符合政治邏輯。蔡京其他不想管,卻是個相當注重政治邏輯的人。
馬政雖然不說話了,炭政、鹽政,卻在蔡京的批準授意下,于此番的朝堂之上,集中展開了對高方平的全方位炮轟。
“高方平在郓城胡亂施政,影響頗爲深遠,陛下不能在對其縱容。”何執中出列奏道,“他在郓城一手遮天,鹽政、炭政苦于他的淫1威久了。縱容私鹽和私炭泛濫、大筆貪墨朝廷碳稅鹽稅,已是到了喪心病狂之地步,不管是不行了。否則倘若其他地方效仿,則恐動搖我朝之财政根本!”
“說起這事老臣也要補充幾句。”張克公這個老棒槌又走了出來。
這個老張一出列全體人大跌眼鏡,蔡京和何執中不禁大感頭疼。因爲這個老棒槌他永遠也學不乖,豬隊友,估計又開始全面亂攻擊了,看似咬了好多口,其實是分散了皇帝的注意力。
果然張克公這一開口,趙佶便一陣頭疼,又忘記了何執中的說辭了,趙佶隻是皺眉道:“說吧……朕總不能不讓你在這裏說話的。”
張克公便道:“老臣得到消息,高方平縱容逃戶,違反國法,聚集了大量逃戶在城外,治安混亂不堪。此舉絕對不可縱容,會對城池安全帶來極大壓力。另,高方平除了縱容逃戶逃避朝廷稅費之外,還玩忽職守,名譽上是代陛下知永樂軍守望水泊,而如今有消息,水泊勢力已然開始做大,高方平知永樂軍卻始終坐視不理,遲遲不與反賊展開決戰。有負陛下的信任,有負皇家永樂軍的作用。甚至于老臣認爲,他高方平其心可誅,從大力縱容逃戶和反賊的情況來看,他的忠誠度已經可以被質疑。”
張叔夜色變,連蔡京也色變了。
想不到張克公蠢到了這個地步,開始捕風捉影的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下質疑文臣士大夫的地位忠誠度。這在其他朝代或許是正常的,但是大宋還沒有這樣的先列。
事實上在蔡京的思維裏來說,就是高方平真有忠誠度的問題、也不能用這個問題做文章,必須以其他理由整倒。因爲這基本算是破壞大宋“士大夫和官家共天下”的基調。當時張懷素案中,張康國的行爲換哪朝哪代都是禍連族人的死罪,但最終也隻是讓他罷相告老。就是爲了維持基調和傳統。
趙佶聽後便一陣怒意,連彈劾高方平的其他問題都忘記了,很不高興的道:“張克公你勿要言過其實,高俅還在端王府的時候就忠心耿耿的伺候朕,他兒子小高也爲朕辦成了這許多别人辦不到的事。他固然因年少輕狂、恃才傲物,出過一些問題、辦錯過一些事,爲了給朕辦事還得罪了很多的人。固然你是言官說話可以不要憑據,可總也不能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高家一門忠烈對朕忠心耿耿,不許随意玷污。朕最後在饒你一次,你給朕閉嘴。”
張克公不禁一陣尴尬,撓着頭回到了隊列中,很郁悶,也不知道哪裏錯了?張克公就是這麽覺得的,于是這麽說了,爲毛不讓我說話?依照以往慣例,他高方平骁勇善戰,帶永樂軍鎮守水泊,便應該摸清楚情況後快速決戰,減除毒瘤,以防止毒瘤做大。
事實上張克公的确認爲小高有問題,遲遲不和賊寇決戰在早先還可以用“初到任、不明情況,不宜貿然出兵的理由”,但是現在那小子到任已是半年還多,有消息水泊在不斷做大,他小高卻愣是不出兵圍剿,相反喪心病狂的縱容逃戶逃稅,颠覆固有的國策。
現在張克公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目下亂來會被哥哥張叔夜帶回去吊起來家法伺候,真想撞死在朝上表示決心。媽的豬肉平那種奸人都有勇氣揚言要在樞密院撞牆,難道我張克公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