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康國是個懦弱的棒槌,他爲了迎逢蔡京,擺了高方平一道後,果然給了些糖果,試圖緩和情緒。
在得知了梁師成被高方平當衆敲詐勒索後,張康國故意賣了一個人情給高方平,借用陳留縣平亂的軍功,徐甯升副觀察使,解除了第八陣統制職務,在高俅的建議、樞密院和吏部批準之下,暫時出任捧日軍左廂——副都統制。
副都統制就牛了。捧日軍是上四軍最精銳的軍隊,分爲左右廂,每廂有十個軍,兩萬五千編制。徐甯目下就是捧日軍左廂的副将。
史文恭升任第八陣主将——統制。
林沖、關勝、楊志等人差遣暫時沒有調整,依舊領一營指揮,不過官銜都有所升遷。就連參與陳留之戰的小牛臯,也都在他師傅關勝的麾下做到了十将,帶領十人了。
當初才跟着高方平的時候,小牛臯沒發育,年紀十七歲,卻像個十三歲的孩子,但最近時間不長,天天吃肉,天天練武,幾乎是見風長,現在已經變爲一個大小夥,壯得和頭牛差不多。
且因爲天賦問題,小牛臯的武藝很不賴,不耍聰明的話,已經可以和燕青打個平手。當然了,每次和燕青比武都輸,因爲他詭計沒有燕青多。
對此小牛臯非常郁悶,整天尋思着該怎麽動腦子打赢燕青。但高方平給他指點說:别浪費時間在你的短處上,一個勁苦練就行。到一定的時候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憑霸氣就可破盡天下。任何的陰謀詭計在絕對力量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
他師傅關勝聽後非常高興,連連稱是。很明顯大胡子對當時在大名府輸給林沖一事耿耿于懷,他認爲隻有絕對力量的取勝,才是取勝。也一直在這樣教導小牛臯。
當然了,梁紅英和史文恭都大呼可惜,都認爲牛臯是材料,卻已經錯過了啓蒙的最佳階段,永遠也進入不了一線高手行列,練死了也就是關勝的程度。但高方平無所謂,真能有關勝的程度已經很好。哪能到處都是趙子龍和呂布呢。
除了高方平陷入了低谷期,該升官的都升了,捧日軍第八陣的刻苦訓練依舊沒有停下。高方平不許他們多想,盡管即将要被調離京城,也必須時刻記住軍人的身份,簡單,聽話,照做就行。至于勾心鬥角和政治問題,是高方平操心的,而不是這些大頭兵操心的……
陶節夫的路其實更近,但是種師道比陶節夫先一步進京了。
種家幾代名垂西軍百年,種師道之前更因得罪蔡京被罷官閑置了幾年,後因與西夏戰事緊張而被再次啓用,卻弄到了武臣系列。
這次回京乃是種師道第二次“落馬”,京城大佬們對這一切顯得無比自然,沒人關心,沒人去迎接。
不過聽種師道進入京畿路的消息後,高方平帶着梁紅英姐妹以及史文恭一起,在汴京的西門外等着迎接種師道。
夕陽下,沒看到塵土飛揚,隻是看到遠處孤零零的一輛牛車搖晃而來,一個年輕的漢子在驅趕牛車,旁邊簡單的兩個中年漢子騎馬随行。
老種怎麽說也是在沙場激情洋溢過的名将,然而他進京的情景,配合目下夕陽,卻是讓人有些不是滋味。
到達近處,牛車停下,騎馬的中年漢子湊近牛車低聲道:“老爺,有人來迎接,豎有旗幟‘高’。”
“小高還是老高?”
牛車之中傳出略沙啞的聲音。
中年漢子一陣尴尬,低聲道:“是小高,如今形勢爲妙,老高殿帥那樣的人,是不會來迎接您的。”
“如果是老高來,老夫也不見。”
一個聲音中,牛車的簾子拉開,下來了一個五十出頭中年人。
清瘦的身材,略微有弱不禁風之感,兩鬓頭發已然花白,三縷長須捶胸,穿着普普通通的青衫布衣,五官文秀周正,這幅不折不扣的儒将坐派擁有者,正是當今西軍的靈魂人物、大家口裏的小種經略相公——種師道。
瀑布汗。
高方平想象過無數種他應該有的造型,卻愣是沒想到是這樣,除了顯得有點寒碜落魄外,高方平甚至以爲在看一個老年版的自己?
急忙下馬走前,高方平恭敬的見禮道:“下官高方平,參見小種相公。”
說實在的,高方平現在也不知道應該叫他“小種相公”還是“老種相公”。他都五十幾歲了,曾經被叫“老種相公”的伯父種鄂,也死去多年了,但他弟弟種師中目下威望不夠,還不是“相公”,所以大家因爲習慣問題,還是叫他“小種相公”。
果然如同楊志說的,種師道永遠一副睡不醒的模樣,總是微眯着眼睛,看什麽都斜着眼。
波瀾不驚的打量高方平少頃,種師道回身走向牛車的時候道:“名滿東京的流氓原來是這麽一個模樣,看你像我年輕時候,老夫就放心了。”
“……”高方平尋思,說什麽呢,你年輕時候要是有哥英明神武,還會被整那麽慘?
“小種相公請留步,下官已經備好了酒宴爲相公接風。”高方平急忙又道。
種師道背着手,夕陽下的背影顯得尤其單薄,不過卻像刀鋒一樣筆直,他淡淡的道:“酒免了,也不是相公了,如今老夫是個閑人,隻想過兩年清靜的日子。”
“國朝内憂外患之際,能臣名将正是當用之時,何來清靜日子?”高方平道。
種師道回頭,第一次正常的睜眼看高方平一眼。
高方平下意識的不禁後退了些,老種的眼神真有殺氣,這種血與火中幾十年曆練出來的鎮邊大将,眼裏看過數萬屍體和鮮血,正常人被他看一眼那真是會心裏發寒,也難怪他總喜歡半閉着眼睛裝-逼了。
“呵呵。”老種又半閉着眼睛道,“老夫不中用了,老了,你像老夫年輕時候,所以我放心。既然國朝内憂外患,不正是你們年輕人從軍效力崛起的時候嗎?”
“從軍還是算了吧,小子不成的。”高方平尴尬道。
“沿途聽聞了你在陳留縣平亂事迹,老夫覺得你骨骼精奇乃是可造之材,不錯,敢殺人家夥總是有用的,也總是異類。繼續再多殺些軍官就好了。”種師道說道。
汗。
高方平也實在不知道他是誇獎還是諷刺。
“回去吧,你要的東西老夫沒有,也不記恨你這次坑了我。”種師道又要蹬車。
“下官依舊堅持請種老爺子吃酒,另外我直接點,想請您進入捧日軍任職?”高方平道。
“捧日軍難道不是個養豬的地方?”種師道不禁好奇了。
“……”對此高方平沒什麽好說的。
種師道歎息一聲道:“老夫帶不了捧日軍,那是用來裝門面給皇帝看的‘儀仗隊’,不是用于打戰的軍隊。所以帶兵的方式是截然不同,老夫相信你小高也清楚,老夫一進入捧日軍難免就想殺人,但京師重地,皇帝的親衛軍不容老夫殺,所以大家都難受,高殿帥也無法用我。”
他說的是事實,高方平不是不知道。真個讓他進入捧日軍,要不就是手下全部被他折磨死,要不就是他被手下氣死,那是大家都難看,不可改變也不可調和的事。
高方平這麽建議,也隻是想給他一個交代,讓他多拿一份俸祿而已。
但事實上高方平高估了些金錢的誘惑力,種師道就這德行,甯願不要錢也不想進入“養豬場”去挂名。
墨迹了一下,老種答應了去吃酒的請求,放棄了坐車,一起騎馬和高方平并肩入城。
整個過程他再也沒有和高方平說話,依舊是那副略感風燭殘年的樣子,半眯着眼睛,半死不活的神态。
東京街市上正是熱鬧之際,天色茶黑,處處燈紅酒綠。
沒有喝彩歡迎,名震西北國門的名将回京,竟是這樣的和京城格格不入,更凸顯了一種小種相公身上的孤獨之意。
高方平有些感慨,不知道自己将來出陣沙場,班師回朝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的景象?
街市上偶爾有人喝彩尋來注目禮,也是爲了觀看目下名滿京城的豬肉平,而不知那個老頭是誰?
既然捧日軍第八陣即将離開京城,所以開封府的防務也進行了交接,由黨世雄的第七陣,維持遼國和西夏使節在京期間的次序。
說起來,捧日軍乃是這個時代“最好看的”軍隊,沒有之一。
他們擁有最好的甲胄,擦的锃亮,穿得幹幹淨淨,軍馬也膘肥體壯。長槍的槍頭鍍了銅,金燦燦的,像是金槍。
并且禁軍的挑選是很嚴格的,對體型身高甚至長相,都有嚴格要求,上四軍的捧日軍更是如此。所以黨世雄所部軍隊,走到哪裏都能帶來喝彩,真個是連身高都整整齊齊的一隻白臉軍隊。
高俅老爹最擅于門面功夫,所以對于捧日軍的規定也是嚴格要求,包括他們在街市上擺造型的每個一個動作,也是高俅專門研究的,顯得風度翩翩又男人味十足,對着美女目不斜視的清高樣,的确對得起皇家親軍的血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