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拿了上來。
高方平開始揮毫書寫,梁小姐起身,打算看看他寫的什麽。
卻見高方平已經折起紙張遞給店小斯:“拿去讓小安唱這首。”
等台上的小美女展開紙時愣了。
不是思考怎麽唱,所謂唱本模式就這麽幾套,幾乎是固定的。
小安是在體會詞意,想找到内中的情緒和感悟。這才是演藝人士的精髓之所在。
“怎麽停止,今個是主母最喜歡的‘李清照專詞場’?他們這是打算幹什麽?”
賈曉紅的丫鬟道。
賈曉紅身爲這裏的女主人,現在也看着高方平尋思,不知道他此番弄什麽玄虛?
擡上的母女二人還是拿着高方平的紙張在低聲讨論。猶如敬業演員要吃透劇本那樣的投入。
台下的八卦衆們,相互猜測的氣氛也慢慢開始熱烈:
“那是東京來的花花太歲,有沒可能在當衆調戲?”
“不會,傳說他不喜歡嫩的,上次他還在這裏阻止梁太歲幹壞事呢。”
“喜歡有夫之婦?如此說來,盧大官人的夫人也算他的‘菜’了?嘿嘿。”
議論紛紛。
梁家小姐忍不住對台上道:“小安怎的不唱,以往不是唱的挺好,無需左顧右盼,繼續依照排列的詞譜進行就好。”
又道,“姓高的,你就要搗蛋是吧?”
“你懂什麽,真正的聽曲是有程序和步驟的……”
見梁家小姐那看待害蟲的嚴厲眼神,高方平隻得停止了瞎掰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搗亂,是我有首作品,想和大家分享,姐姐不妨耐住性子聽。”
“你會寫詞?”
梁小姐明顯不信的模樣道,“你這家夥,到底寫什麽東西給人家,沒見台上小安的眼睛紅了?要不是聽說你從良了、改掉許多壞毛病,看我不打爆你狗頭。”
高方平道:“你聽誰說的我從良了?”
梁小姐臉一紅,避而不答。隻嘿嘿笑道:“除了聽說你從良之外,本姑娘還聽說你有首名作是‘一個衙内兩隻眼’,這,這個麽……”
“……”
問題這的确是小高當時的雄句。
好在,因爲女兒家害羞,梁小姐最終沒能把後一句念出來。
嗯,明白了,關于這些她是聽李清照低估的。
“不解釋,你們懂個毛,那真是名句,覺得不好的屬于你自己不會欣賞,不是我的問題。”
高方平偏開頭。
梁小姐又非常好奇的道,“唉,小子,你這樣的家夥竟會被李清照如此的推崇看重,能成爲她的密友?你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什麽……他是李清照密友……趙明誠怕是……”
周圍人聽到後,升起了陣陣驚呼。
李清照就有這樣的人氣,她就是在人老珠黃沒車沒房的落魄時期,也有群鮮衣怒馬的纨绔傾慕她。何況現在的她,正是年華容貌的巅峰時期,還是當朝宰相的兒媳。
聽說是李清照密友,那邊的賈曉紅不免又看了過來。
現在,她看待高方平的眼神,更充滿了一種好奇的神采。
“姓高的,你到底寫了什麽給人家小安?弄的她現在都不說話?你個小流氓太可恨了。”梁小姐道。
“我不和你說話了。”高方平扭開頭不鳥她。
梁小姐暗暗覺得好笑,意料不到這小子脾氣還蠻大的。
其實仔細想,他真的有些滑稽,還有點有趣,并且也猶如李清照說的,是個“不解釋”的人。
關鍵是李清照說他才華天縱、絕代風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因爲從始至終,梁小娘子就隻聽過他有名句“一個衙内兩隻眼”。
正在這時,小安開口了:
“大人的詞,平淡處見精奇,端的是辛酸凄怨之美。草民母女二人,此生始終漂泊無定,經曆辛酸,于詞中讀出感悟良多,受情緒所擾,倒不是有意拖延,請諸位見諒。如今,終于找到情緒,可以唱奏了。”
說完,台上母女二人還起身一福。
“真的假的?”
“别想不開啊!亂唱庸詞導緻人氣大跌,會失去飯碗,那得再次漂泊。”
“可惜了啊,她們是人氣才子燕青傾力打造的!事業到此止步了!”
小安也不管大家情緒幾何,撥動琵琶的那一刻,場面上的聲音慢慢的落定了下來。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明星小蘿莉聲情并進,清脆的嗓音合着節拍,伴随着器樂聲同步推進的時候,場内的聲音終于全部靜止下來。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合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争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霧鬓,怕見夜間出去。”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一曲唱畢。
整個樓層顯得很靜,唯有窗外街市上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入。
這明顯是經曆滄桑的女人所作。
當然了,大宋傳統是,也有不少大牌詞人會專爲名姬寫詞,于是需要從她們的視覺出發。
真有點難以想象這時花花太歲臨時揮毫所出。
可這些飽學之士們搜空腦瓜,也找不到這首詞的出處?
“他乃李清照密友,你們說,會不會是易安新作被他所用?”
“确有李清照平淡處顯精奇的風格……卻又似有些不像,李清照此時春風得意,斷無心境寫這樣的詞。”
一個當地比較有名的蒙學先生道。
高方平不得不感歎,這貌不起眼的老頭說對了。
這首是經曆滄桑後的李清照晚年作品。特别最後一句“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平淡語調寫穿畢生酸苦,一種大徹大悟的凄美又不甘心。
富過,貴過,愛過恨過,爛漫過,還做過宰相兒媳,她懷念着舊時鮮衣怒馬,也懷念着舊時國朝家園的那片繁華。
但老時縱使香車寶馬卻也無心情娛樂,應該就是李清照當時的心境。
一曲唱完畢後,許久,賈曉紅還處于一種如癡如醉的狀态下。
這個樓上,興許距離這首詞意境最接近的人是她。
對于賈氏,曾經經曆過的熱鬧和節日喜慶,而今物是人非,雖然還沒陷入孤身地步,但幾乎等于在守活寡的她,聽後心情異樣:地位尊貴又榮光照人,北1京的繁華又與自己何幹,盧俊義都不欣賞自己,自己還能去欣賞其他?
她的心情又實在無處明說,正經曆家庭變化,懷着世事難料的心理,徹底的融入了這首詞的語境當中。
“香車寶馬”更是盧賈氏的一種表面光鮮。
北1京的富貴人家圈子往來頻繁,但多數時候她隻有謝絕了别人好意。有苦隻能自己吞,勉強維持着盧夫人的名望。
梁家小姐若有所思,又神色有些詭異的盯着高方平的後腦勺。
總之。
現在這個場合裏全部喜歡無病呻吟的文青們,全被震住了。
汗。
高方平在心裏推演過很多現場氣氛,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們的的确确是被震住的表現。
看來高估了古代文青們的智商和病入膏肓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