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富安疑惑的樣子,高方平又道:“好吧我多解釋幾句。賣豆娘以前天天被騷擾,不但造成直接損失,還導緻少了些人去買豆子。那麽她掙不到錢,你覺得她敢花錢嗎?”
“不敢,存着給老娘抓藥。”富安道。
高方平點頭:“對。所以隔壁張屠夫的肉就賣不完,因爲豆娘吃不起肉。張屠夫掙不到錢,青樓的紅娘就少一個客人。紅娘掙不到錢,那麽水仙坊的老闆胭脂就賣不完。”
“這是一個循環,最終大家一起窮。但你去把地痞打跑後,豆娘手邊有了點錢,日落後她就買走了張屠夫的肉,張屠夫帶着錢去找紅娘,紅娘又帶着錢去找胭脂老闆,胭脂老闆最終又買走了豆娘的豆。知道錢從哪來了嗎?”
“我的老天!這種賺錢的法子都能被衙内想出來?”
富安五體投地驚爲天人,其實還是沒怎麽聽懂。
高方平道:“但你沒有發現大家都有利嗎?所以我什麽心思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街坊能不能富貴。他們富貴老子們就掙錢,簡不簡單?”
富安打算發表些評價,卻是後腦勺一疼,扭頭看,是被高殿帥抽了一巴掌。
高俅擺手道:“快滾!這麽高深的問題,你也配讨論。”
額。
富安灰溜溜的走了。
高俅首先表揚了高方平的賺錢能力,跟着洩氣道:“老夫收到消息,你在密謀坑張步帥?好小子啊,要不要這麽可惡?”
高方平嘿嘿笑道:“爹爹不懂。他喝兵血喝得滿嘴流油了,而且他真的太想要徐甯的盔甲了,徐甯剛烈,打死也不會賣的。如此最終會導緻沖突。”
“兒子我能讓張步帥買到喜歡的盔甲,也能讓老徐心甘情願的賣盔甲。對不對?”
“錢就是要用來花的,沒有一身四十萬的名牌甲,老張那棒槌,都不好意思承認是大宋朝的第三武将呢,太寒碜了。”
聽到這。
高俅老爹險些笑死,“哎,這麽來說,你打算改天賣八十萬的盔甲給老夫穿上去踢球?”
開心了一刻。
高俅又正色道:“我兒,賣盔甲就賣盔甲,不要把張步帥坑害的太狠,否則我這個殿帥面子上過不去。都是禁軍老兄弟,他雖不太得寵,影響力有限,但也不要把事情做絕,知道嗎?”
“大人威武,兒子理會得。”高方平乖乖點頭。
“對了,官家喜歡新奇,對于你的某些個語法很是贊賞。今天官家就對趙相公說‘加油,朕看好你哦’。這讓老夫險些笑死。”
“明眼人都知道,趙相公一黨影響力大不如前了。這是被官家諷刺呢。”
高俅離開的時候這麽說道。
高方平很無語。
當初爲了這個句式,還被老爹抽了一下呢,結果轉眼他教給官家了?
随即歎息了一聲,趙相公失勢的話題,又讓高方平想起李清照的那句話:将來,不論貧賤富貴,你都是我朋友嗎?
“估計清照就快離開京了,難怪,她當時說要問我要句詩。那時她神色很詭異。”
“以前隻是讀過她的作品,全部都讀過,全部都記得……”
“沒見過面,但見的時候又感覺認識了很久,也是神奇。”
“清照,一路走好了,君子交往平淡如水,所以我也不會去送行。”
“沒把記憶中的詩詞送給你,是因爲不想侮辱你,也不想侮辱别人。話說我們的相識、你刮目相看的其實是那個粗鄙、不學無術的花花太歲。”
“你認可了這樣的我,不管美醜,不論貧賤,不談雅俗,既然這樣,我送了你那句‘名句’,就是應景。你願意交往的,就是那個說‘一隻衙内兩個眼’的高方平,不是嗎?”
“我其實沒什麽太好的東西送給你的,如果要有,希望能用二十年養最多的戰馬和豬,培養兩絕世名将,讓他們帶着最好的肉幹軍糧、最兇猛的騎兵集群去和蠻子作戰。他們打仗我就掙錢,百姓就安定,官家就安心。”
“這麽說是因爲我知道你骨子其實是個愛國女文青。”
“有首辭賦我超級超級喜歡,有時做夢都在夢。當面無論如何都不會念給你聽的,不過現在既然你聽不到,就算我爲你送行好了。”
高方平始終在院子裏看着晚霞、喃喃自語着。
此時又清唱: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
之所以走這個形勢,是高方平真不會去送她。
但又對她很好奇,很喜歡。
說起李清照,她終其一生無法在感情上獲得幸福。
她自身才華橫溢,最喜歡的卻不是才子,而是有骨氣的沙場男兒。
想着這些曆史事實,高方平心裏很有些感慨。
總感覺都還沒開始交往,尼瑪離别就來了。
“靠。”
高方平甩甩頭,回屋練字去……
高方平離開後,富安鬼鬼祟祟的走出來。用筆記錄下了剛剛衙内有感而發的經典語錄。
“衙内,不要怪我盜版啊,都是錢鬧的,貪污會被你收拾。但記錄點你的語錄拿去賣錢,總不至于得罪你吧。嘿嘿。”
富安很得意,覺得文人全都腦子有病。
因爲是真有人付錢說要收集小高這家夥的金句的,金主說了,包括粗鄙的金句也要……
晚間。
琉璃坊燈紅酒綠,歌聲樂器,詩詞歌賦不絕于耳。
雅緻的包間内,着男裝打扮的李清照靜靜候着。
富安恭恭敬敬的走來遞給一張紙,然後從李清照手裏領取五貫錢。
“富安粗鄙,就不打擾貴人了。”
富安很尊敬此尊貴美女。其實也很怕。
人走後。
李清照打開紙張觀看,這便是富安記錄的高方平語錄,這是要花錢買的。
李清照之前就是這麽偷學高方平語法的。
這種類似偷窺别人内心的行爲,還讓李清照有些小興奮呢。
原以爲看了會大笑的前俯後仰。
因爲往前的一些時候,猶如看日記的李清照,發現那個家夥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有時很滑稽,有時很搞笑。
但這次一字一句的讀完後,笑不出來了。
“清照就快離開京了,所以專門問我要了一句詩?”
二次讀到這裏,太意外了,又又又又又又意外了。
他竟是知道自己要離京了?
好吧有點小得意的是,猜對了他一次。
這家夥這次終于在“日記裏承認”,他讀過全部的李清照文集,并且全部記得。
當時他說記不得,又給了那讓人噴飯“金句”的原因在于:
“你結識的其實是那個粗鄙、不學無術的花花太歲。不管美醜,不論貧賤,不談雅俗……”
看後心情一直很奇怪。
李清照十分肯定富安沒搗鬼,這就是那小子的句式和語法。
玩世不恭的他,内心世界依舊充滿市儈。
但大氣磅礴,軍國天下之志,表現在了最後的《怒發沖冠》。
相當相當的震撼!
又又又又又又又被驚了,又意外了。
早有預感有天見識他真正金句的時刻,會很震撼。
但還是低估了震撼程度。
看到激動處,李清照也以自己的節律清唱了起來: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
然後久久回味。
正在這時。
趙明誠才子風流的模樣走了進來,擊掌笑道:“清照終于有了一直想要的詞,但你沒發現不通嗎?靖康恥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
李清照神色古怪的搖頭。
趙明誠也愕然了,很少會聽這個才高八鬥的女人說“不知道”啊。
趙明誠歎息道:“若解釋不通此處,這辭就……”
言下之意是下乘了。
但實在又不敢說,因爲它忽略此點的話,很好,還會是李清照很喜歡的那種好。
李清照相反沒去想此節,輕聲道:“這不重要。某些人惜墨如金,這原本也不是寫給我的。總之他就是沒人能讀懂,興許他有什麽特别用意吧。”
言罷,李清照神色古怪的樣子,把高方平語錄,湊在燭火上燒了。
不久。
趙明誠道:“清照快聽,外面名姬在彈唱你的詞。記得這首詞乃是你我相遇,你浪漫的情懷感慨于我們的邂逅所作。”
李清照閉眼傾聽了一下,略微有些煩躁的道:“現在聽來,是那麽的小家子氣,從今往後不再聽了,真正的好語錄在……”
“在什麽地步?”趙明誠好奇的道。
“額,燒了。”李清照攤手。
趙明誠好奇的道:“既能被你評價爲好,一定就是好,你怎的不給我看?”
李清照神色更古怪了,搖頭不說。
趙明誠又道:“對了,今日午間我去太學,而你跟着姓高的去試探,你總說他有才華卻在藏,探到了什麽金句嗎?”
“噢……你不會想聽的。”
李清照露出了詭異神色,想了一個衙内兩隻眼這句。
真的,現在想來,這句才是最有趣了。
太反差了。
反差正是小高衙内的一大特點。
不服不行。
趙明誠道:“也罷,我不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