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少年站在六記齋的門口仰頭瞧着那招牌半天,才掀起簾子進去。
此時,“陸瑾岚”正在擦櫃台,櫃台上有許多東西,她一樣拿起擦過,又一樣放下,擦完之後,桌上還是亂糟糟的一片,她盯着那桌子有些發呆,歎口氣,将抹布扔到一旁,開始整理,可是她明顯不擅長做這些,不管是筆還是硯台都随意規整到一邊,看似整理,卻仍是雜亂。
她整理到一半,又拿起那賬簿,随意翻看了幾頁,似是注意到什麽,便停下來仔細翻看,顯然沒有注意到屋裏什麽時候進來了一個人。
直到那人湊到“陸瑾岚”的身前,也盯着那賬簿,他瞧了一眼,然後笑道“看什麽呢?這麽入迷。”
“陸瑾岚”忙擡起頭,瞧着來人,面色一喜,又忙将那賬簿合上,笑道“祝钰,你終于回來了。”
祝钰将視線從那賬簿上移開,剛剛他也瞧見了,那賬簿上似是無意地随手寫了個卿字,旁邊還有一朵小花。
祝钰笑道“怎麽?你這個徒弟還會想我這個師傅?我還以爲你從來沒有将我記挂在心裏呢。”
“你這個……”“陸瑾岚”剛想說油嘴滑舌,又覺得不合時宜,忙又止住,隻說“好久不見,祝钰。”
祝钰笑道“是好久不見,明明才兩月有餘,卻覺得過了許久一般。”
“陸瑾岚”心裏有許多話,可是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隻是盯着祝钰瞧,說起來,當年同他在天界時,若不是因爲自己,他本不會被裹挾入這凡間,當年不覺得自己虧欠他,可是後來想起,自己好像欠了他許多。
祝钰見她盯着自己,神情複雜,便笑道“怎麽這幅表情?是埋怨師傅沒有好好教你法術?還是怪罪師傅将你丢在這京城之中?”
“陸瑾岚”深吸一口氣,想反駁卻又反駁不出來,半晌,才喃喃道“京城發生了好些事,六記齋也發生了好些事。”
祝钰瞧了一眼空蕩蕩的六記齋,也似有感歎,道“是啊,許多事,一朝風雨,又起多少事。”
恍惚的神情隻是一閃而過,祝钰又笑道“趕了這麽遠的路,徒弟,你不好好給師父上些好酒好菜,接接風塵?一會兒我還得趕去宮裏呢。”
“陸瑾岚”也收了感歎,笑道“掌櫃不在,夥計不在,隻有暖鍋和美酒,可好?”
“甚好。暖鍋解饞,美酒解憂。”祝钰回道。
“陸瑾岚”回到後廚,同嚴松講了祝钰回來的事,問他要不要見,嚴松隻是打手勢要忙。
因時辰尚早,暖鍋底湯雖熬的時間尚短,但此時也來不及等,不過好在是素湯,倒也還好。
嚴松利落地切了兩盤羊肉,一盤兔肉,又備了一些一些素菜,好在隻有祝钰一人,每樣隻是稍微準備,便是滿滿的一桌子。
“陸瑾岚”先将那銅鍋端上,又從櫃上溫了一壺碧香酒,然後再将嚴松準備好的食材一一端上桌。
從頭到尾,祝钰隻是盯着“陸瑾岚”瞧,待都準備妥當,祝钰便道“難得師傅來了,你這徒弟也該陪陪師父。”
“陸瑾岚”依言坐下,順手将兩人的酒杯斟滿,然後一舉杯,道“我敬你一杯。”
祝钰端起酒杯輕笑“我這徒弟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
“陸瑾岚”一咬嘴唇,倒是又忘了,便讪笑道“就是有時候覺得喝上兩杯也不錯。”
祝钰倒是沒追問,也端起酒杯飲下,然後随手執起筷子,将面前的羊肉下入銅鍋之中。
待肉漸漸泛白,祝钰又開口道“聽說姜掌櫃不見了?有消息沒有?”
“陸瑾岚”搖搖頭,握緊酒杯,回道“窮奇和嬌娆也不見了。”
祝钰夾起那肉,丢入面前的料汁碗,才擡頭看向“陸瑾岚”,道“你想讓我救他。”
“陸瑾岚”執起筷子也夾起羊肉,卻沒有放到自己的碗中,而是放入祝钰的碗裏,道“張柏去南召了,如今給掌櫃的藥隻剩下百毒草這一味了。”
祝钰皺了皺眉,盯着“陸瑾岚”瞧了一會兒,道“麖呦告訴你的?還是?”
湊齊那幾味藥,除了當年的芸卿,在這凡間隻有祝钰能煉成抑制噬心蠱的靈藥,這件事,麖呦知道,可是他會告訴陸瑾岚?
“陸瑾岚”也忽覺得自己有些失言,原來的陸瑾岚,雖然模模糊糊知道一些,可是關于靈藥的事,其實麖呦對她講得很模糊,可是當下她說得如此自然,如此清楚,就好像她什麽都清楚一樣。
“呃,是麖呦告訴我的,畢竟要給掌櫃尋藥,所以就問明白了。”“陸瑾岚”隻得這麽講下去。
“哦,麖呦呢?”祝钰夾起羊肉,塞入口中,隻見他神情有一絲絲改變,嚼了幾下吞下,又塞入幾片羊肉,随機又用筷子夾起許多羊肉丢入碗中,然後悄無聲息又丢入兔肉。
“陸瑾岚”瞧了一眼,用筷子替他在鍋裏将那肉撥散,才道“去宮裏了。”
這一句講得清楚明白,祝钰聽了停下筷子,看着神情自然的“陸瑾岚”,揚了揚眉,問道“宮裏的妖怪?”
“陸瑾岚”放下筷子,回道“是他。”
聽到這兒,祝钰笑道“還真是,我就想,窮奇他們不在,誰又能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怎麽,費這麽大勁就爲了讓我回來?讓我想想是誰的主意?總不至于是我這個乖巧懂事的徒弟幹的吧?”
“是我的想法。”“陸瑾岚”并不遮掩,這件事,她早已想好,如果祝钰來,就清楚明白告訴他,畢竟也是欺瞞不了的事。
“沒想到,這才幾個月,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得,甚至不願意認我當師傅的小徒弟竟長進這麽多,倒是有些不像當初那個畏畏縮縮的着話,但是并沒有停下夾肉的手。
“我想讓你救掌櫃。”“陸瑾岚”盯着祝钰,懇切道。
祝钰終于停下筷子,回看“陸瑾岚”,搖頭道“一個執迷不悟,兩個執迷不悟,孽緣啊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