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祝钰和窦淵相視大笑,是爲天下,也爲自身。
半晌窦淵又笑道“九霄真人,你這一字果然千金難換。隻是不知九霄真人就甯願這一池深水就此下去,還是想攪上一攪。”
祝钰淡然道“我們本就在這一池深水之中,何來攪和,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抽身就能抽身的。這一盤棋局,我們都是棋子。”
窦淵反問“我們既然是棋子,那麽誰又是這下棋之人呢?”
“這誰又知道呢。”祝钰望向天空,喃喃道。
半晌,祝钰又轉過頭,同窦淵道“大雪既來,我也該走了。窦兄,我在京城等你,這東南之事,也該了兩。”
窦淵笑道“是啊,是該了了,畢竟,你的那位徒弟,陸姑娘不是還要請我在六記齋吃飯呢,我怎麽好拒了美人之約。”
祝钰沒再說話,隻是擡頭望向空中,雪花就那麽洋洋灑灑飄落,明明一片寂寥,卻又那麽熱鬧喧嚣。
……
京城的雪來得這麽措手不及。“陸瑾岚”站在六記齋的門口,看着街上的人行色匆匆。
不知什麽時候麖呦突然湊到“陸瑾岚”的身旁,問道“你又想什麽呢?”
“陸瑾岚”回道“心境不同,原來看雪也不同。”
麖呦譏诮道“我是沒那什麽心境,不過我知道,若是那些貧民百姓,瞧見這風雪,估計背地裏又該罵老天了。”
“陸瑾岚”轉過頭順着麖呦是視線望去,看見遠遠的有一個身穿單衣的老乞丐哆嗦着身子,手裏似是抓着一塊餅子,一步步向前走去。
“陸瑾岚”有些吃驚,麖呦竟然會關注這些,縱然是她,幾時注意到這些勞苦的民衆,若是真的走到六記齋的面前,或許她會注意,可是若是沒有,她也不會關注。
但是這世間的事,不就是這樣麽。
半晌,“陸瑾岚”歎息道“風雪豈知人間疾苦。”
麖呦卻并未答言,“陸瑾岚”望着那消失在風雪之中的乞丐,又道“你我亦不知。”
麖呦伸個懶腰,似是這是一段無關緊要的插曲,而他的感歎也是一時興起,他忽道“聽說宮裏那位已經給祝钰傳旨意了,想來這幾日,那家夥就應該回來了。”
“陸瑾岚”聽了,面上一喜,道“謝了。”
麖呦道“謝?不用謝,莫要忘了你還應我一件事就成了。”
“陸瑾岚”本想再問到底是什麽事,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些天,宮裏那個神出鬼沒,千奇百怪的妖怪都是你吧,你說若是祝钰回來了,知道要捉到妖怪是你,他該如何想?”
“如何想?他應該高興才是,若是真是個厲害的妖怪,他豈不還要費盡心思捉妖。”麖呦哼道。
說完,又連連打哈欠,道“我去睡會兒,晚上我再出去。”
麖呦的妖怪雖然白天偶爾也出沒,可是基本上還是晚上出沒的多,畢竟,大白天裝妖怪要更加耗費心力。
周王的旨意雖然下了,但是麖呦的裝妖卻不能就此停止,還得等到祝钰回來,甚至讓祝钰将這“妖”捉到才算了事。
麖呦雖然表面裝得不在乎,可是“陸瑾岚”卻知道這件事麖呦仍是盡心盡力的,否則也不會這麽快就見到成效。
另外雖然宮裏傳出的關于妖怪的說法如此可怖,但是“陸瑾岚”自然知道麖呦不會真的做出那妖怪吃人之事,可若隻是裝裝樣子吓人,那位周王定然不會下定決心将祝钰急召回來,否則也不會在這些天請了那麽多能人異士去宮中降妖。
“麖呦,那些被你擄走的人呢?”“陸瑾岚”叫住正準備走的麖呦。
“哦,他們啊,丢到百裏之外了。就算想回宮裏,恐怕一時半刻也回不來。畢竟又不能真殺了他們。”麖呦又打哈欠。
說着又道“最近幾日不擄人,來來去去,累死人。那個,待會兒起來我要吃炒豆子,一大袋。”
“陸瑾岚”眨眨眼,道“行行行。”反正左右都是嚴松下手,她倒是偷摸嘗試了一次豆渣餅,可是當她把那一坨放入鍋裏去烙的時候,她就決定放棄了,下廚這事,這輩子,下輩子她都做不來。
不過好在從那次以後,麖呦也沒再提給他的豆渣餅炒豆子等到底是她做的還是嚴松做的,每次隻是拿起就吃。
頗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這些天,因爲麖呦扮妖的事,晚上也不在六記齋睡覺,白日裏雖然仍在“陸瑾岚”房中歇息,可是這樣一日一夜,兩個人鮮爲見面,“陸瑾岚”暫時也放下了擔憂,擔憂被麖呦瞧出來,她的身體裏是芸卿而不是陸瑾岚。
她甚至有一點點奢望,就這樣也好,自己就這樣做“陸瑾岚”,做着這些事,等着姜九,等着饕餮,陸瑾岚是純粹的,而她芸卿,做這些,最終卻是一個誰也無法知曉的結局。
“陸瑾岚”歎口氣,喃喃自語道“陸瑾岚啊陸瑾岚,你一直不醒來,是真的想把這具身子給我麽,你是不是覺得,這樣,芸卿和小九就能在一起。可是,明明就是天各一方,再怎麽靠近,中間也是隔着一條深深的鴻溝。”
但是身體中的陸瑾岚仍然在沉睡,連一丁點波動都沒有。
“算了,現如今,事已至此,我們都無可奈何,不是麽。就像這風雪,它要下,就讓它下好了,又怎麽能攔住呢。”“陸瑾岚”又道。
這幾日,随着這風雪愈大,六記齋的生意更是冷清,“陸瑾岚”經常一個人抱着湯婆子,就那麽隻能在門口,一旁包子鋪的廖大嫂隻當她在迎客,又不見她招呼過往行人,隻是搖頭,這六記齋的生意還沒有她一個小小包子鋪好,恐怕這關門也是早晚的事。
想到這兒,廖大嫂也不禁啐了一口,這年月,生意再好也白搭,太平日子沒了,就像這寒冬,怎麽也過不到頭兒了!
這一日清晨,因爲連續幾日的大雪,街上厚厚白白,冷清的街道,一匹白馬就這麽悄然出現在雪街之上,隻聽一聲長鳴,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從白馬上跳下。
站在了六記齋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