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岚一入六記齋,便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祝钰,神情似是頗爲悠閑地同姜九自飲自斟。
陸瑾岚連忙跑上前,帶着幾分氣意和不解問道“祝钰,爲何?爲何你要同窦淵那樣說?”
祝钰神情依舊,瞧了一眼陸瑾岚,轉過頭沖姜九笑道“你看,這丫頭就是沉不住氣,未問三分責。”
姜九擡頭,朝陸瑾岚道“坐吧。”
陸瑾岚一屁股坐到兩人身旁,問“祝钰,難道我做的不對?”
祝钰輕搖折扇,輕笑道“不,你做得很對,你明知道這件事牽涉到嬌娆,但是你沒有向他們說出,而隻說兇手在宮裏,且不是凡人,這樣的話,你既沒有說謊,又說了真相。當然若是我沒猜錯,你想你說兇手在宮中,當時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若不是你沒想到又有兩個人失蹤,恐怕這件事不會這麽甚嚣塵上。”
陸瑾岚神色稍霁,道“還有一件事,我沒想到,窦淵不僅是水幫的幫主,竟然還是皇城使。”
祝钰笑道“他,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這家夥,一向不喜歡我,這次我想他之所以這麽積極,恐怕也是想借着此次的事拉我下馬,畢竟,宮裏的事,想賴總能賴到我身上。”
陸瑾岚不解,問道“我不明白,你爲何要包庇嬌娆,明明她,她不是害人的修羅,既然如此,爲什麽要眼睜睜瞧着她爲非作歹呢?”
祝钰見陸瑾岚這麽問,也不在意,反而轉頭問姜九“掌櫃,你說以我的法力能捉得了嬌娆嗎?”
姜九淡淡道“勉強。”
陸瑾岚又問“那不還有掌櫃,還有麖呦,還有六記齋,再要不然等紅蓮和馮正一起……”
祝钰又笑“原以爲你有三分像芸卿那丫頭,這般瞧來,還是有凡人丫頭的天真。”
姜九面色沉沉,道“天真未必不好。”
祝钰望向姜九,道“我還以爲,你會同意我的做法。怎麽,你想找嬌娆?趁早說,我是一丁點也不想插手你們之間的事,再者說,若是沒有你的噬心蟲,你有這自信還可,可是現如今,你也不敢輕舉妄動吧。更可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嬌娆那家夥的真實身份,所以我覺得現在最好還是等。”
“等?身份?”陸瑾岚露出疑惑的神情。
姜九沒有同陸瑾岚解釋,隻是盯着祝钰,半晌才道“深海已沉淪,最難解脫。”
祝钰輕笑道“掌櫃又心生感歎了,不過,想來地府也已經得了消息,在青古鎮,嬌娆在暗,他們在明,自然難以尋人,而在此地,又平添了幾條冤魂,地府想視而不見也難了。既然如此,爲何不将這難題交予他們。”
姜九執起酒盞,一飲而盡,方道“等地府那幫人插手,等地藏那老兒大發慈悲,你倒是真會打算。”
祝钰執起筷子,夾起一片魚脯,道“倒不是我會打算,而是事實如此,你也知道,我在人間這些年,可不像你,出淤泥而不染,而是早已與這世間的濁氣,同流合污了。”
姜九盯着祝钰,他眼神依然清亮,隻是在這清亮眼神之下的他,卻有怎樣的猜不透,想不透。
半晌,姜九忽發出一聲低笑,道“沒想到,現如今,我饕餮竟然也會謀劃這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勾當計謀。”
祝钰又夾起一塊魚脯,道“我爲刀俎,你爲魚肉的道理,掌櫃自是也清楚了,畢竟,我和你饕餮,不皆如此。”
陸瑾岚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他倆猜什麽啞謎,半晌才插嘴道“難不成,這件事,就任由這樣發展下去,那狸奴、落瓊,現如今也找不到了,連落瓊的屍首也尋不得,還有,還有另外失蹤的那兩個人,若是嬌娆再殺人的話……”
“小陸,”祝钰忽打斷道“你知道,這世間最優雅的死法是什麽嗎?”
“啊?恩?”陸瑾岚恍然。
“自掘墳墓。”祝钰故作高深道。
“什麽意思?這同我說的有什麽關系。”陸瑾岚更是迷惑。
“這樣吧,我替你們算上一卦可好?難得今日天色正好,最适宜蔔卦問詢。還是老規矩,以字蔔吉兇好了,最是方便。”祝钰避而不答陸瑾岚的問題,而是喚她蔔卦。
“這個?”陸瑾岚遲疑,爲何不明明白白告訴她。
“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測。”祝钰笑道。
陸瑾岚見桌上有空盞,索性到了一杯酒,以手指代筆,一筆一劃在桌上勾畫出一個“嬌”。
祝钰一看,笑了,道“小陸,果然,還想知道嬌娆之事。”
陸瑾岚點點頭,頭“心中疑惑,不得不解。”
祝钰輕輕道“有女爲喬,高挑妩媚,身姿卓越,可惜,曲折反複,不過畫地爲牢。”
說罷,又用手蘸取自己杯中之酒,似是無意地滴在那字上,隻見“嬌”字霎時被酒水沁成一團,他方又笑道“你瞧,隻需輕輕一點,便再也尋不得蹤迹。而這一點,便能解開這一截死扣。”
陸瑾岚似懂非懂,聽祝钰話裏的意思是說,嬌娆她,遲早有人收拾,隻是,現在還未有人點出這一點?
祝钰卻不想講得太明白,又轉向姜九,道“今日,掌櫃,可不知有沒有興趣算上一卦。”
姜九瞧着桌上的“嬌”字慢慢消失不見,方緩緩地伸出手,也蘸了一下酒盞,在桌上,灑脫地寫下一個“九”字。
祝钰笑道“想當初,我從青古鎮走時,我便爲小陸測了一個‘九’字,如今,掌櫃也寫了一個‘九’字,倒還是巧。小陸,你可記得,當初我是如何所說。”
陸瑾岚有些發愣地瞧着姜九寫的“九”字,不同于她的一筆一劃,姜九寫的“九”一筆而就,像是一條打了彎的線,尾部長長飛起。她當然記得當初祝钰同她說過的話。
“世有九難,道長且艱,九九終歸一。”祝钰一字一頓說着解詞。
“掌櫃,這九九倒你這兒,方歸了一。”祝钰瞧着姜九,忽鄭重說道。
姜九不答,隻是低頭看着那彙成一條線的“九”字,半晌,嘴角方噙着笑,道“如此,倒也甚好。”
祝钰笑道“好了,明日要同陛下出城,又是一堆瑣碎之事,又是吃不上掌櫃的好酒好菜了,說起來,這些天也沒少讓掌櫃破費,不如今日,送掌櫃一件小小的禮物,權當酒菜錢了。”
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黑色錦袋丢過來。
姜九接過,打開一看,臉色微變,半晌才拱手道“你倒還真是舍得。多謝了。”
祝钰不在意道“這東西雖然金貴,但是我卻是用不上,給你便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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