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院子裏的差役剛開始還筆直地站着,但是随着夜深,六記齋幾人回房後,又知也不會有人再來,索性一個個尋了地方,打瞌睡。
差役們心道,反正這些人也不跑,更何況,就算要跑他們也隻有躲得份,哪有追得份,自然如此,又何必盡心盡力。
當然,他們誰也不會意料到,這院子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那個小小的身影,先是在各個房門前晃來晃去,後來又索性将那門窗推開小縫隙,湊上去,往裏面瞧。直到看到第三個屋子,晃悠悠地穿門而入。
一入門,便伸了個懶腰,笑嘻嘻道“掌櫃,怎麽你把六記齋搬到這縣衙來了,真讓我好一頓找。”
床上那人早已起身,斜在床沿,擡眼看看已經坐到桌旁,裝模作樣将那燭火點了,又拉過茶壺給自己斟茶的身影,倒不驚異,淡淡道“閻憩,怎麽閻羅王放你出來了?”
閻憩一聽,小臉鼓道“什麽叫放我出來?告訴你,我這次可是光明正大來辦事的。我問你,四日前那日夜裏,青古鎮一下子有七人中毒身亡,爲何來的時候這城裏都說這人是六記齋害的,你們門上又是潑糞又貼告示。”
“照理說,我們地府是不管這凡間的案子了,不過這次的事幹系你這隻饕餮,我家那老子便關切了幾句,畢竟你若惹了大事,我們那裏怕也不得安甯。”
姜九笑道“這應該你的想法吧,閻羅王,才懶得操這閑心吧。”
閻憩一聽,撓頭不滿道“什麽叫閑心,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看平白無故死了七個人,那些個冤鬼,連自己怎麽中毒都不知道,那日的記憶也沒了。若真是你饕餮又起了那殺心,在這凡間作惡,那地府豈不也得跟着倒黴?”
姜九淡淡道“那你覺得這毒死人的到底是不是我?”
一聽這話,閻憩煞有其事分析道“來的時候我還真細細打聽了,說是那日一屋子的人吃飯,都中了毒,後來說是有幾個跑出去到醫館尋醫,可是卻毒發身爲,而剩下的沒有跑出去的人都被掌櫃扣在六記齋,接下來縣衙便派人将六記齋圍了起來,卻一直卻沒有攻入,直到這縣官一個人獨闖六記齋,說服掌櫃自首,至于在六記齋中毒的衆人,身上的毒卻不要而解。恩,這人證俱在,又有這案犯自首,我若是這凡間的縣官,就算判六記齋合謀殺人也是沒有什麽疑問的。”
姜九聽罷閻憩這般取自凡間的說辭,淡淡一笑,道“好像确實如此。”
閻憩喝掉一大杯水,又道“怎麽,難不成你還想應了這罪不成。我家老頭子說,饕餮那家夥用得着下毒嗎,還下毒殺凡人,說出去不是讓三界笑話。”
閻憩又緊接着道“怎麽,就你饕餮,還有人用這法子陷害你不成,再說同你有仇的也定然不是凡人,既然如此,直接想辦法殺你不就行了。何必費這些個事?不通,不通?”
姜九見閻憩一副不解的樣子,好心解釋道“這陷害我的,确實不是凡人,至于仇人,”
說道這兒他略一沉思,又接着道“倒也不能算仇人,不過是舊人。”
“舊人?”閻憩琢磨道,“嬌娆?啊,對了,是嬌娆了。說起來,你不提我差點忘了,嬌娆去哪了。”
“這舊人,既是嬌娆,又不是嬌娆。”姜九解釋道。
“這是什麽意思?”閻憩不解道。
“告訴你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一件事。”姜九道。
“咦?你饕餮也會知道做交易。地府有什麽事是你想知道的。”閻憩半揚起頭,瞧着姜九。
“當年,我在冥道,和鬼王的事,你應該也知道吧。”姜九淡淡提起。
“那是自然,别看我年紀小,這地府的事我可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閻憩拍着胸脯道。
“那我問你,當年芸卿的魂魄是不是全被太白金星收回去了。”姜九盯着閻憩,一字一頓問道。
“這個,”閻憩似是被問住了,愣了半晌,方遲疑道“這個,當年太白金星來時,老頭子應該是将芸卿的魂魄都給收回去了,不過,”
說道最後,卻又有幾分猶豫,撓着頭,半晌忽又有幾分生氣,問道“你問這個作甚,難道你想将小陸身體裏的那魂魄給喚醒不成?”
姜九此時早已從塌上起身,在屋裏踱了幾步,才坐到閻憩對面,鄭重道“小陸是小陸,小陸不是芸卿,我雖然想再見到芸卿,可是芸卿是不是想回來,這不是我決定的,而是她決定的。”
“那你問這個?”閻憩松了口氣,道。
“是因爲有人說,可以幫我将芸卿的魂魄從小陸的體内喚醒,讓芸卿回來。”姜九淡淡解釋道。
“這不可能,芸卿的魂魄飛入餓鬼道,雖然勉強救回兩魂四魄,給了李太白,可是餘下的一魂三魄都被吞入暝貅體内,無論如何,芸卿的魂魄也不可能會完完全全地回來。”閻憩反駁道。
“你說什麽?”姜九手猛地壓起桌子,湊近閻憩厲聲問道。
“我說,我說芸卿的魂魄被暝貅吞了。”閻憩被陡然充滿殺氣的姜九駭住了,吞吐道。
“暝貅是誰?”姜九又問。
“自然是餓鬼了,還能是誰。”閻憩回道。
姜九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緊盯着閻憩,半晌,閻憩隻好又補充道“好吧,好吧,告訴你,這暝貅自然不是那尋常的餓鬼,他天生比尋常餓鬼心智、法力都要高上許多,閻羅王便讓這暝貅當了這餓鬼的頭領。”
“所以,這芸卿的魂魄是鐵定回不了了,除非,”閻憩說到這兒,又不往下說。
“除非什麽?”姜九反問道。
“你應該知道餓鬼因受饑餓折磨而不斷吞食,但是很多時候他們并不能消化吞下去的東西,特别是魂魄,暝貅雖然不比尋常餓鬼,可是芸卿的魂魄畢竟屬于仙魄,所以,他一直沒有消化,也是有可能的。”閻憩這才将心裏話講出來。
“原來是這樣。”姜九沉默半晌,方低低道。
“我跟你說,這事我老子都不知道我知道。若不是念在小陸,我跟你說,打暝貅的注意是沒有可能的,再說就算芸卿的殘魂不被消化,在暝貅體内那麽久,互相沾染也是有可能的。”閻憩又道。
“行了吧,家底的東西都掏出來了,你也該說你的吧。”閻憩等了半天,隻見對面人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禁不耐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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