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龐正便被“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此時他正在鳳栖館與蘇煙辦事,緊要關頭哪裏容得人打擾,便在榻上仰起頭,大聲嚷道“哪裏來的沒眼色的糊突桶,沒瞧見爺正在辦事嘛!”
隻聽門外傳來焦急的人聲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城裏六記齋毒死人啦!都死了好幾個了!”
這一聲喊出,身體上某個筋骨霎時軟了下來,龐正撇了一眼春色漫漫的蘇煙,沒好氣地道“等等!”
這才慢慢吞吞地披上衣裳,套上鞋子,塌上的女人懶洋洋地支着頭,嬌聲問道“大人,這就回去了?”
“你沒瞧見出人命官司了嘛!”龐正圓圓的臉上盡是憤色,這好不容易才安生些日子,怎麽又起了事端,看來今年的考評若不下點血本,怕是有大麻煩呐。
一拉開門,見是衙内的差役,小四,滿臉都是汗,看來爲找龐正,跑了不少地方。
“你剛剛說什麽?什麽叫毒死人了?”龐正厲聲問道。
“大人,是六記齋,今天夜裏,有人報案,說是今天晚上去六記齋吃飯的人全都中毒了,送到醫館,一下子死了好幾個。現在還有十幾個中毒的客人被扣在六記齋,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喚作小四的衙役着急道。
“死了好幾個?到底死了幾個?”龐正抓起小四的衣襟,怒目圓睜道。
“五六個,也可能七八個。我找您的時候有五個已經不行了,還有兩三個也,也差不多。至于被扣在六記齋的那些,還,還不清楚情況呢。”小四哆嗦着說道。
“什麽叫被扣在六記齋?怎麽還不把人犯人給押入大牢,難不成你們這些人都是吃幹飯了嘛!”龐正怒道。
“不,不,不,我們的人都在六記齋外面圍着呢,但是被六記齋的夥計攔着,誰也攻不進去,現在城裏幾間醫館的大夫都被喚去到六記齋了,六記齋的掌櫃說,這些人若是出了六記齋,就,就會性命不保!”小四又道。
龐正撫着額頭,剛剛褪去的汗被冷風一吹,竟忍不住頭疼起來,龐正自言道“六記齋,六記齋不是,不是個飯館嘛。”
“對,對。大人您忘了,立夏前那段日子,您還老喚小人去那裏買冰食呢。”小四又道。
小四的接話顯然沒有參透龐正的意思,冷不丁的回話反倒惹煩了龐正,吼道“還愣着幹什麽,快走啊,再耽擱下去,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是,是,是。轎子早在門口備下了,就等大人您了。”小四忙應道,心裏卻想怎麽怨起我來了,您若老實待在府裏,哪裏會耽擱這兩個時辰。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六記齋,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漫長的兩個時辰。這一夜,也是如此的漫長與熱鬧。
門外,是拿着掃把的張柏,對面是幾十個拔刀相向的差役,再往外,則是一撥撥前來看熱鬧的民衆,當然這瞧熱鬧的人群當中,有一些是被困在六記齋裏的家人,手裏拿着棍棒,叫嚷着。
“快沖進去呀,我兄弟還在裏面呢,咱這麽多人,還打不過他一個人!”
“就是,就是。快上啊!”
“你聽裏面那慘叫聲,再不進去,怕是人都被六記齋裏的人害死了。”
當然,沒有一個人敢貿然沖上去。差役們雖然一個個嚴陣以待,但是,誰也沒有一腔熱血殺進去。
畢竟,之前已經嘗試過了。幾十個人一擁而上,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一陣疾風湧來,大家便翻到在地,再上,則是人人又挨了重重的一掃帚,而自己的刀卻差點誤傷了同僚,雖然在窦縣尉的催促下,大家隻得再硬着頭皮上,然而又是風卷雲殘,倒是引得後面圍觀的衆人發出一陣哄笑。
恩,這還是平常那個手腳麻利、和氣生财的夥計張柏嗎?
窦縣尉一看無法,隻得喚衆人擺上陣勢,又再次派人去尋那不知在何處風流的縣官大人。
好在,剛剛那兇犯明明白白講了,殺人的不是他們,可若是放了那些中毒的人,隻怕會性命不保。更何況,已有好幾個大夫進去診治,現如今隻聽見那些直呼痛,卻沒聽見有死訊傳來。
如今,隻能将這緝兇的衆人,交給縣官大人了。窦縣尉這般想着,又聽說大人已經在來的路上,霎時心情也輕松許多。
不過,此時六記齋裏卻是一點也輕松不下來。
十七八客人坐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哀嚎,一旁有三四個大夫模樣的人正滿頭大汗地診治,診脈、針灸,有一個甚至不知從哪拿來了一碗黃湯,沖着一個麻衣男人的咽喉就灌了下去,霎時,那男人臉上漲得通紅,捂着嘴巴就要往下吐,一旁的大夫連忙遞過來一個平日放泔水的空桶,隻聽嘩啦啦作嘔的聲音此起彼伏,霎時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充斥滿屋。
大夫悄無聲息用錦帕喂了口鼻,擡眼瞧了瞧那嘔吐物,并沒有任何異常,事實上從他們幾個一進門便查了桌上的酒菜,并沒有任何異常。
他等那人嘔完,又診了診脈,怪哉,真得是毫無中毒的迹象。
又有兩個大夫不知何時湊過了,問道“如何?”
隻是搖頭。
陸瑾岚一直在店裏忙來忙去,送泔水桶,遞茶水,當然那些客人一個個兇神惡煞地讓她滾一邊去。
姜九隻是坐在櫃台,沖她搖搖頭,示意她站在一旁,不用理會這些人。
這事情,怎麽就會變成這樣子,這些人怎麽好端端就中了毒,陸瑾岚甚至自己也夾起那飯菜嘗了嘗,她不相信六記齋的飯菜有毒,可是若是無毒,爲何這麽人都嚷着中毒,就算是下毒,也可能一瞬間就将這麽多人毒害。
還聽說有幾個跑出去就診的客人已死在醫館,可是爲何這幾個大夫又診治不出來是什麽毒。
這些疑問充斥在陸瑾岚的腦中,讓她又驚又急。
她想問姜九,但是掌櫃隻是沖她搖頭,他一直冷靜地面對這些狀況,喚張柏堵了門,不将病人放出去,卻又讓大夫上門診治,又不關心大夫診治的情況。
那麽,他到底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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