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來的時候陸瑾岚便注意到,外牆上一直蹲坐着一個身影,遠遠地瞧着院裏,待李惜惜出屋,他更是直愣愣地眼都不眨地瞧着李惜惜。
李惜惜這樣的人,陽氣不足,其實最容易吸引鬼魅,隻是牆頭的這隻鬼卻有意不去靠近,好似怕自己身上的鬼氣攝了她的陽氣。
原以爲不過是這附近的野鬼,偶爾遊蕩,但他卻默默地跟着陸瑾岚,不遠不近,似是願意讓她發現,又好似有事要告訴她。
陸瑾岚停下的地方是一條巷道,往裏走便是幾戶高門大院,往外走,便是繁華熱鬧的大街,若這鬼真有什麽企圖,怕也不會在這地方現身。
“小生想托姑娘給李家小姐帶句話。”那身影緩緩在空中現身,是一個溫雅的書生模樣,彎腰作揖。
“什麽話?”
“那蔣世衡不是好人,他一心貪圖李家财産,根本不是爲了李家小姐才應的親事,他,他還在勾引有夫之婦,讓她莫要應了這門親事。”那書生怒氣沖沖道。
“你一個鬼說話,如何信得?”他說的話陸瑾岚雖猜中幾分,但她面上仍裝不信道。
“姑娘,姑娘,因爲,我就是這蔣世衡啊。”那書生見陸瑾岚不信,忙急道。
“你是蔣世衡?可那人又是誰?”陸瑾岚詫異道,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是我同族的表弟,名喚蔣修文。”書生面色一黯。
若是此時有人從這小巷經過,定會覺得奇怪,爲何牆角的的石階上蹲坐了一個綠衣少女,托着腮,微微側着臉,似是在聽旁邊的人在說什麽,可是那旁邊明明隻有空氣而已。
蔣世衡與蔣修文爲同族表兄弟,不過當初蔣世衡一家在青古鎮住時,李家并不知道蔣家族裏的情況,自然也就不知道有這将修文,事實上那時候蔣世衡也不知道,他是搬回族裏後,才與同族的将修文關系日漸親密,惜惜與他的事他也不避諱修文,甚至兩人的信也曾拿與修文看。
父親早逝時他還小,不到娶妻生子的年紀,而此次母親病重,他已足弱冠,想着今後隻餘小兒一人,便想趁早将蔣世衡的終身大事定下,于是催促蔣世衡前來,看能否促使兩人的百年之好。又怕他一人身單力薄,便約了同族的蔣修文一同前往,一來可以幫襯,二來也能增長見識。
可沒想到,在抵達之前,自己卻突發重病,蔣修文雖替他求醫問診,但終是回天乏術,他臨死前隻得托付蔣修文抵達李家,宣告這一噩耗,解除婚約,莫要拖累李家小姐。
誰料他死之後,因惦念李家小姐,心願未了,魂魄便未前往轉世投胎,而是悄悄跟着蔣修文,他原本想着等見了李家小姐,親自聽蔣修文将自己已身死的不幸告訴李家,他再投胎。
可惜,他等來的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一是,蔣修文竟冒名頂替他,要與李家小姐成親。
二是,李家小姐竟得了重病,怕是時日不多。
蔣世衡講到這兒,忽地露出一絲苦笑“以前同蔣修文講時,他總說羨慕我有惜惜這樣一位紅顔知己,我隻當他真爲我高興,便将我同惜惜的事,一一講給他聽。沒想到卻給了他可乘之機,若他真是真心愛慕惜惜,倒也罷了,可是他明明就是貪圖李家的家産,還,還去招惹有夫之婦,我,我……”
說道後面,更是氣憤,怒眼圓睜,拳頭緊握,似是想手撕了那蔣修文。
“可是,蔣修文他身上佩戴着佛家之物,我并不能近他的身,隻能遠遠跟着他,看他行這些混賬事。我又想去告訴惜惜,可是,她危在旦夕,我又怕她若得知……”
陸瑾岚眼瞧着身旁的鬼,初講時條理清晰,鎮靜有度,漸漸語氣充滿了氣憤與不甘,又有深深的遺憾與憐惜。
陸瑾岚将這幾日的事串連起來,自然是明白蔣世衡的意思,他與李惜惜原本情投意合,若是兩人沒有這些變故,說不定就能共挽鹿車,比翼連枝。可是現如今,想及此,再想起李惜惜還想着七夕之約,也禁不住黯然神傷。
陸瑾岚沉默良久,低聲問道“那你想我告訴李惜惜,面前這個蔣世衡是蔣修文冒充的,并不是真心想與她共結連理,而是貪圖李家财産,讓她莫要輕信于他。”
“我,我是想,可是我又怕,惜惜的病這般重,若是得知我早已……”将世衡遲疑道。
是啊,告訴與不告訴,傷害的都是那個可憐的女子。
一人一鬼,就那麽枯坐半晌,也未想出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眼看日頭愈加西斜,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陸瑾岚最好隻道“李家小姐那邊我再想想法子,至于蔣修文那邊,你還是先暫且跟着他,但是畢竟人鬼殊途,你莫要輕舉妄動。”
“那就麻煩姑娘了。”蔣世衡起身,沖着陸瑾岚再三拜謝,方化爲一縷青煙,消失在空中。
待回到六記齋,她思忖良久,還是将這件事告訴給紅蓮,紅蓮聽完,也是爲李惜惜和蔣世衡歎惋,又爲蔣修文的小人行徑所不齒,可是最後,她卻道“生死有命,如果李家小姐真得命不久矣,其實說與不說對她來說,并沒有什麽不同。”
陸瑾岚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對于一個身處迷夢的人,醒來隻會更痛苦,李惜惜那樣的身子,告訴她,無非将她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個美夢打破。
半晌,紅蓮又笑道“我就是那麽一說,這世間的事,我瞧得多了,難免薄情寡義些,你若想管,同掌櫃說聲,他也未必會反對,反正,以前芸……駁着他的面子,也做了不少這些個蠢事。”
陸瑾岚心裏一黯,若是掌櫃還是以前的掌櫃,她或許會将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他,可是,現在,她卻不敢同他說,一來怕再給掌櫃惹上些麻煩,二來現在的掌櫃她不知爲何,總是有些怕的。
她心底猶豫,卻突然聽到有個沉沉的聲音譏諷道“多管閑事,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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