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是從老人和孩童先起的,剛開始是腹中絞痛,上吐下瀉,吐瀉物如米泔汁,加以面色蒼白、虛汗不止,四肢厥冷。送去醫館或請了腳醫,都說是吃壞了肚子,大多開些藿香正氣散、純陽正氣丸、飛龍奪命丹之類。
但不管哪種藥,卻沒聽說有病人痊愈的,反倒這重病之人是越來越多了,而且不知老人孩童,就連那年輕力壯的青壯年也有患病的,一時間河陽鄉和子春鄉的醫館都是人滿爲患,這病起得急起得廣,但等消息遞到縣衙,已耽擱就不少時日,若不是祝钰問起,估計又得耽擱半日。
龐正與祝钰會面之後又與主簿細聊方吓了一跳,若是在他任期出現這樣的大事,别說政績考評,估計等不得今年考評,他就得滾蛋。想到這兒,他竟生出了許多冷汗,忽又覺得腹痛難忍,連忙小跑到茅房,一陣“噗噗咚咚噗噗次次”,站起身,腿腳發麻,這肚子,好似更痛了。
不會這麽慘吧。他雙腿打顫地喚主簿來扶他。
“快快快喚真人替我配藥——”他慘兮兮大呼道。
祝钰同陸瑾岚看着龐正送來的十幾套制作精良的男女衣裳、以及一個别緻的小檀木箱子,祝钰打開那箱子,裏面是一本别緻的秘戲圖,還有那一些奇怪的……器具。
祝钰見那了那些東西,随手翻了翻,又拎起那本秘戲圖,“噗呲”便笑了出來。
這時一個五十來歲的身着粗布麻衣的老人利索地拎着掃帚從裏屋出來,看見祝钰,又打量了一眼陸瑾岚,然後沒說話,悠悠地開始在院中掃地。
祝钰指了指那老人,同陸瑾岚說道“那是韓伯,他不愛說話,但是人還是極好的。”
陸瑾岚點點頭,心裏松下一口氣,剛剛還想若是同這小子同處一地該如何自處,此時倒是有這第三者在場,萬事倒可安心點。
可是?陸瑾岚見那祝钰手中翻看的奇怪畫冊,臉上那玩味兒的笑容,她便不禁想好奇地瞅一瞅。
誰知眼神剛瞟過,便見那祝钰立馬合上畫冊,笑道“這龐正,獻殷勤獻得怪有趣,就是——”
“咚咚咚——咚咚咚——”
“九霄真人救命啊,我家大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呼喊聲将祝钰的話打斷,他隻得開門,便見到那個一直跟在龐正身後的主簿,氣喘籲籲地立在門外,見祝钰開了門,立馬擠到“真人,真人,我家大人恐有疫病之症啊!”
祝钰聽見那龐正剛剛拉了肚子,壓着笑道“就算大人再怎麽急,我要的藥與酒都沒送來,這治病的藥一時三刻也配不出來,不過,你回去告訴你家大人,這病雖然急,但像大人這麽壯碩的身體,三五日定是沒什麽問題的。”
說罷又指了指那盒檀木箱道“衣服我收下了,不過這個,我着實用不到,你替我還給你家大人吧。”
那主簿見狀讪笑道“若是真人有什麽需要吩咐一聲,小的們立即辦妥。”
那主簿抱着檀木箱,剛要走,祝钰又忽地喚住,“額,對了,剛剛有件事忘記吩咐你家大人了,寫個布告,這市面上的魚蝦等河裏的葷腥切不可再食用了,這疫病就是因此起的。”
主簿抱着檀木香暗自想,好像大人最喜歡吃魚蝦,前個請真人吃飯時,好像大人還吃了不少呢?可那時候爲何真人不提呢?他那時好像一口葷腥都沒吃?當時還以爲真人吃素,還好自己最近沒怎麽吃魚蝦……
待那主簿走了,祝钰方指着那一疊衣服同陸瑾岚道“這是龐大人送給你的,你收着吧。”
陸瑾岚搖搖頭,“我用不上。”
“既然送了你收着就是,恩,就當這幾日的工錢好了。反正你也聽見了,這大人也病了,等着咱配藥給他治病呢。”祝钰回道。
“這疫病?真得這麽嚴重?你真得能治好?”陸瑾岚猶豫半晌方問,“而且,爲什麽你一早就會知道這疫病?”
祝钰笑笑,反問道“那你知道爲何你們店裏最近不賣雞鴨魚肉,又爲何備了這麽多雄黃酒要賣?”
陸瑾岚心中疑惑,不食葷腥、售賣雄黃酒不是因這五月,因這端午?可是爲何祝钰配藥酒要用六記齋的雄黃酒?
祝钰見陸瑾岚陷入沉思,笑道“現在同你講,你也不會相信,就像我同你講你是仙身道骨一樣,我若同你講你家掌櫃不是人,你可相信?”
不是人?陸瑾岚心裏咯噔一下,又想那個人,有影子,那天推到自己的時候,有體溫
,還有什麽?陸瑾岚使勁搖搖頭,怎麽就懷疑起來了?
“所以,這世間很多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包括相信。隻不過有些事是先有結論再相信,而有些事是先相信再有結論。”祝钰說完這句話見陸瑾岚面露疑惑,又笑“你本就不是那極其聰穎之人,說得多了,想必你更糊塗了。算了,你先休息吧,等會酒送來了,我再喚你。”
說罷便朗聲喚那院裏的老人,“韓伯,你帶陸姑娘去休息,這衣裳也同她送去。”
陸瑾岚隻得跟在韓伯身後,她回頭看了看祝钰,手裏又拿着那本畫冊,恩,好像剛剛那主簿大人來的時候他偷偷收到身後了。
陸瑾岚被安排在别院右側的偏屋,屋子打掃的很幹淨,韓伯将那衣裳放于桌子上,又替她開了窗戶,指了指桌上的茶壺,道“滿的。”
“謝謝韓伯。”陸瑾岚忙謝道。
韓伯卻像沒聽見一樣,轉頭就走了。
或許是因爲龐正也喜患這疫病,所以不管這酒還是這藥送來的都格外迅速,甚至還派來了幾個醫館藥方的小厮,說是精通藥理,可以幫忙配藥。
祝钰擺擺手說這調配之法不能洩露,便将人都趕了出去。
至于說這藥怎麽配?祝钰讓人在院裏擺上了十三個炭爐,上面是十三個瓦罐,配好的藥便丢了進去,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裏面是十三粒丹藥丸,依次也丢進去,小火,便咕咚咕咚地燒了起來。
陸瑾岚便拿着一把小蒲扇坐在這炭爐面前,盯着那炭爐,謹防那藥汁鼎沸,或者火小而熄。
五月的天已經開始熱了起來,不一會兒,陸瑾岚起了一頭的汗,内衣變得汗津津的,她不得不揮動小蒲扇給自己扇風。
而那祝钰倒是坐得遠遠的,說是要施法,可是他全程都在盯着那本畫冊看,陸瑾岚見他看得津津有味,心裏疑惑,到底是什麽畫冊竟這麽吸引人,可惜瞧來瞧去也沒看見一絲半毫。
陸瑾岚瞧了一會兒也不見那祝钰有什麽施法的樣子,又被熏得心急,又不敢輕易離去,便鼓起勇氣大聲喚道“這還得多久啊!”
祝钰瞧了瞧她,香汗淋漓,眼神裏帶着一絲絲期盼,他嘴角一勾,朗聲回道“早着呢,好了就會喚你。切不可離開那火爐之中,否則壞了藥氣。”
陸瑾岚歎口氣,坐回小杌子上。
藥熬足五個時辰,方濾了藥渣倒入那雄黃酒壇内,陸瑾岚全身此時已濕透。她終于明白爲何祝钰要讓她收下那些衣裳了。
當然,陸瑾岚并不明白這藥并不隻是爲那疫病之人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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